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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销赃桂花酥、七哥来避难 ...

  •   话说叶千里说话还是算数的,结束了十几天的放羊阶段,复观开始正式教习李家兄妹,并且采取的是很明智的分而教之的方法。

      对李思正,复观先从一套剑法教起。虽然大部分时间指导李思正的是师兄了缘,但每每复观出言指点,都是精髓剑意,于李思正甚为长进。

      而李长乐,复观则采用心法为先。他最先让李长乐学习参研的,就是叶千里说的摩诃密经。

      复观每三日带李长乐参读一阙经文,一日引读,一日解惑,一日留给李长乐自己参研。这样的教导方式,足见复观对李长乐还是很尽心的。虽不知这是否真的是叶千里的功效,但对叶千里和师傅复观两个,李长乐内心里还是很感激的。自然学习上也很是出力,加上她天资明透,所以学习的成果也很令师傅欣慰。

      而就在这学习过程中,李长乐渐渐意识到,叶千里之前为何带她各处游历。经文中蕴含的自然宇宙之奥妙,若非亲身经历接触,当真是不会这么好领悟的。

      寺中生活清淡简拙,课业虽不算繁重,但也日日不得懈怠,时光自然过得也很快,转眼便已入冬。

      这日俄而雪骤,叶千里自漫天飞絮中入殿,彼时复观刚带着李长乐读完一阙经文。

      叶千里放下斗篷上雪帽,露出银发俊颜,长身而立的样子颇有几分仙气。

      你这斗篷上的花样倒是别致,挺耐看的,是个什么意头?
      李长乐指着问。

      叶千里将斗篷脱下,过去放在李长乐手里,笑吟吟说:
      好看么,这叫虞美人。

      李长乐看着那花朵红艳艳的的确喜人的紧,不禁叹道:
      这花名我倒是听过,据说是楚王所爱虞姬墓上长出的奇花。却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带着美人血魂的草胎,自然非比寻常。
      叶千里边说边戏法般拖出两块酥点在手,李长乐一看便笑了:桂花酥,了凡师兄做桂花酥了,都入冬了,哪里来的桂蕊,真难得。

      叶千里献宝一般把一个整块的桂花酥放在李长乐手里,然后看看复观,又看看自己手里剩下的一块,想了想才把手中的掰开,分了一半送给复观。

      复观少见他这样子,不由好笑。便也没有推脱,而是接了那板块酥,对李长乐道:
      入冬难有桂蕊,了凡能做这几块酥想来也不易。今日为师能入口这半块酥,一来要谢了凡勤勉,二来得谢九儿有人惦记,哎,不易啊。

      李长乐吃着口中的酥点,回味着满口的香甜酥糯,自是没功夫细想师傅话中之意。只向着叶千里和复观各拱拱手,分别道了句,多谢和共勉。

      因着酥点着实好吃,李长乐舍不得这好吃的口感太快吃尽,便刻意嚼得慢些。

      而那边厢叶千里和复观因为两人分食一酥,自然早早就吃完了。

      哪知塞翁得马嫣之非祸,这边李长乐眼看着就剩了手里一口酥,在她将入未入之时,了凡师兄罩着白围裙,手执擀面杖,横眉冷目从天而降。彼时就像个大白面袋哐当杵在了李长乐面前,和她两个大眼瞪小眼儿。

      九师妹,好吃么!
      了凡皮笑肉不笑的问。因为家中排行老九,所以李长乐的大名反而少人提及,熟识的多都直接唤她九儿。如今入寺拜师,仍旧如此。故而若不相干的人听到了凡这样叫,多还以为复观弟子还有个五六七八的。

      李长乐咽下最后一口酥,盯着了凡憋涨到紫红的脸,咽了口口水说:师兄的手艺还是那么好,这酥做的真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吃。

      不知怎的,李长乐总有种今儿马屁拍到马腿的预感。此番就见了凡听了这几句赞誉,脸色竟是一点没有回转,还是紫的像两个熟透的茄子。而且那一双眼珠子竟满含委屈,几欲掉下泪珠儿。

      九师妹,你何时变得和李思正一样馋嘴了,而且还学会不问自取。且不说你这行为对错,单说师兄素日做好吃的从没亏过你吧。可知这几两花蕊我存的多不易,我费了心思存下它就是为了今日为师傅庆贺生辰用的。统共么也才将将做了六块酥,这才出炉两个,就被你一言不发的全偷吃了。你说,晚上我拿什么分,怎么分!

      李长乐立时脑壳就开始冒汗,眼睛瞥瞥另边厢,师傅端着茶碗转头啜饮,天杀的叶千里也举着茶碗故作端详状。这俩老哥们居然同时在此刻都不拿正眼看自己。别看平常左一句老和尚,右一句老友的两个互相打岔拌嘴,可大难临头东窗事发时,两个一退六二五的行动那是相当一致。

      脸色白了又白,李长乐真想把那俩老家伙供出来。其实自己顶多算个同犯或销赃的,可叶千里毕竟对自己不赖,好的连偷了赃物都要共享;再者这销赃的同犯里还带上了师傅,若真说出去总不太好。因而左右思量,也唯有自己这个小辈背了黑锅,这样的解决对大家最好。

      哎,李长乐在心底默默叹息,心说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个点背的时候。

      看李长乐一会盯着师傅,一会儿瞅瞅叶千里,眼中似有无限遗憾的样子,了凡自认为她是想搬出这两位来为自己开脱,可看样子那两位都是心如明镜,没有打算维护她。故而了凡不耐烦的开口说:
      九师妹,做错了事就应该个诚恳的态度,认真认错才可以获得原谅。你不要想求师傅或者叶境主帮你求情,师傅平日教导我们都是秉持公允,从不偏袒徇私。师兄不是不讲道理的,只要能看到你的确是从内心知道自己错了,师兄也不会为难你。

      李长乐的小眼神随着脑力运动折腾的她自己几乎天旋地转,脑海里把以前八哥无数次央求自己时的膜拜状倒映数遍,这才有样学样,放低身段,暗下语气道:师兄说的对,都是我太过贪嘴,意志力太弱,没能忍住馋虫。话说来,也实在是师兄手艺出众,您做的好吃的简直比皇宫里御膳大厨还要美味千倍,这才让小九儿没耐住么。哎,小九儿知错,还望师兄原谅,以后…以后…

      言到此,李长乐轻车熟路的把自己在家跟爹娘耍赖的小女儿状拿出来,那几个哽咽的以后二字说的绵软,眼眶里也顺势加足戏码,硬挤出两汪垂垂欲滴的泪珠,这阵势倒吧了凡逼得没了脾气,反而有点手足无措了。

      这时,一边的复观也是坐不住开口道:了凡啊,九儿毕竟还小,口腹之欲一时不忍也是有的。我这做师傅和你这做师兄的,对她也不该太过苛责,还是要善加劝引为主。而且为师是出家人,即已出家,那便没所谓寿辰,更无所谓庆贺。几块酥饼,吃了就吃了吧。

      这厢叶千里也忙过来打圆场,道:
      就是就是,谁听说过和尚还过寿的。酥饼甜腻,就是给了老和尚吃,他年老牙松的也消化不了,没准还会粘掉两颗老牙,反而赔本。小九儿年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寺中膳食本就清简,她一个小孩儿,饿了馋了拿两块酥,无可厚非,无可厚非。

      这边复观听在耳里自然不是滋味,但困于自己也是销赃的,故而没得计较,只能默默承了。

      李长乐本就对叶千里给自己栽赃窝火,这会听他还顺带编排师傅,不由得开口道:
      哪个就说我师傅老了,我家师傅若续上头发,走在长安大街上,少不得要兜回多少香帕玉带,瓜果梨桃呢。那份招摇,绝不比戏台上专门勾引良家妇女的小生们差。倒是阿叶你啊,只怕招来的多半得是大夫。

      叶千里怔了下,不解的问:为什么是大夫?

      李长乐斜眼上下瞄瞄他,目光落在那一头白发上道:
      少年的脸,白头的病。可不得让那些医者关照有加么!

      此言闭,本以为叶千里要么好气要么好笑。可没想到,他竟一反常态,神色变得深沉几许。目光转了几转,嘴边存着苦笑,轻且缓道:
      原来,是这白发么。

      蹉跎一夜发如雪。小九儿啊小九儿,你可知我这满头的银丝为谁一夜而生。心底默默念着,吼下竟隐隐有丝苦味儿涌动。

      本来听了叶千里贬损师傅的话也不太顺耳的了凡,这时一路静观下来,也看出叶千里此时神色间的不对劲。他对李长乐回护师傅的行为心中暗许,但也怕叶千里不快,这刻忙解围插口道:
      是我这做师兄的说的重了,其实师妹还小,难免犯些小错,知错能改便好。小九儿啊,以后记住了,想吃什么就跟师兄说,师傅座下就数你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娃儿,师兄们不让着你那还叫什么师兄。莫不要再做这样小气的行为了,记住么!

      李长乐也是第一次见叶千里这般失意的模样,心里是直打鼓。当真不明白自己那两句话怎的就戳了他的痛楚。料想看来再骄傲的人,心里都有一块自卑之地。在叶千里来看应该就是他那一头银发了。想着自己无意戳了叶千里在意的短处,心底也有懊悔。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此刻听了师兄解围的话,李长乐也默默垂首,轻声回答知道了。

      见了凡要告退,李长乐也起身,说要去帮了凡打下手做赔罪。其实她是着实被现在的氛围搞得有点憋闷,心里有所亏欠,又不知从何安慰。与其待着不知所措,还不如找个借口开溜舒服。

      见了凡和李长乐的背影消失了,复观才将目光缓缓放在叶千里处。

      哎…叶千里发出一声长叹,自言自语说:小丫头似乎不太喜欢我这头发…也不知道我这头发是为谁急的…小没良心的…

      喂,老和尚!
      复观这厢正把个叶千里的独角戏欣赏,却没想他会突然叫自己,不由怔了下,回了声何事。

      只见叶千里伸着纤长手指轻抚长发,眸色灼灼的说:
      不如我把头发染黑如何!

      闻言如此,复观几乎要守不住仪态的张口瞠目了。他盯着叶千里,沉声道:
      叶兄,这些年你的变化实在令贫僧诧异。今日之你比之昨日,真如日月交叠沧海转换。

      叶千里挥动手臂,展开衣袖上的花朵垂首端详,嘴角露出淡淡微笑,道:
      若要断酒法,醒眼看醉人。我只是醒来而已。有过那么一场,才看清自己。妙字境修逍遥,可世上若没了她,心死如灰,何谈逍遥。这些事,她在时,我不曾思量,只因她在,只因从没想过她会不在。可那一天她真的不在了,没有她的时光漫长无趣,让人惶惶终日生不如死。这样的时间给了我充足的思量,才发现,原来此生难忘,唯她而已。

      殿外天空惊现雷声,暴雨夹着滂沱之势倾泻。殿内,两人并未被外面的惊雷引走半分注意。

      叶千里唇边仍蓄着笑,但那笑容中多少掺杂了几分苦涩味道。他看着复观道:
      老和尚,我是难忘,你又何尝遗忘过。不然,你何必远离佛宗禅定山,把个正觉寺建在桂花林的水汪之中。漫了白玉台,植上桂花林。给佛宗的交代是镇守,可我看分明是守灵。咱们俩,半斤八两,同病相怜。

      复观悠悠起身,踱步站在殿门内,一任风雨凉意卷在脸上。宣了声佛号,他淡淡地说:
      几十年前的事了,若非老友今日提起,贫僧几乎真要忘了。

      一时俱无话……

      这场大雨直下到傍晚才停歇。就在雨后,正觉寺迎来了一位让李家兄妹久违重逢的客人。

      说是客人其实也是亲人,此人正是李家七子,李思正和李长乐的七哥,李思仁。同时,李思仁还带来了他师傅天下妙手岑夫子的信函。

      此番李思仁前来,不是探亲更非替师傅访友。实则是避难而来。

      这位岑夫子于数年前曾和复观有过些交情,所以复观在看过信函后也就欣然让李思仁住了下来。

      晚饭时众人聚齐,才听李思仁将自己的遭遇细细拆讲。

      两月前李思仁被请去王司空府上为他的女儿诊病。隔帘诊脉,李思仁感她三关如珠,不进不退是为滑脉。此脉乃阳元气衰,肝脾热的病症。然后又为了确诊更让人起了帘子,为那王小姐看了眼底和舌苔,才据此出了药方。

      哪知月前这王司空竟忽然怒气冲冲的登门,鼻子不是鼻子眼不对眼的把李思仁父子痛骂,骂着骂着还老泪纵横做几欲昏厥状。只说是李思仁不守德行,趁诊病之机将他女儿勾带,如今还令他女儿身怀有孕。

      那你就把人家小姐取了呗…呼呼…也省的娘日日催你到处相亲了…呼呼…烫啊…听到此处时,李思正刚夹了一大块海米冬瓜,因为馋急没吹就进了口,正烫的他有出气没进气。

      那孩子又不是我的,我凭什么娶她!
      李思仁握着拳头,难得见他脸上有些恨意。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李思正终于吹凉了他的冬瓜,边咀嚼边问。

      那谁知道。我和王小姐统共就见过那一次,就是我为她诊脉那次。那时我只顾切脉察病,甚至现在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得,更别提什么珠胎暗结了。
      李思仁揉揉头,眼里都是委屈。

      叶千里放下空了的碗筷,边拿了块帕子抹嘴,边斜挑长眉笑着说:想来那王小姐必定是个又有病,又难看的丑八怪。

      李思仁听后想了想,才摇摇头说:这倒也不对,那王小姐也还算容颜姣好,气质清丽。

      不及他人反应,李长乐第一个站了起来,过去如在家时一样,趴在李思仁一侧背上,用小拳头顶顶他的脸笑说:
      七哥,这就是你不厚道啦。刚谁说连人家模样都没记住,怎地这一下又知道是不丑的美人儿了。老实说,你俩到底有事没事。

      听了李长乐的话,李思仁两张脸红的快赶上猴屁股。免不得要为自己辩一辩。可惜他有张良计李长乐就有过墙梯。两个你一句我三句,切热闹着。

      李思仁天性耿直的近乎有点呆板,全身心所有的灵性都用在了他痴迷的药石医术上,而于医术之外可谓一窍不通。所以论起斗嘴,他绝对是要在李长乐这甘拜下风。而李长乐对七哥的人品是心里有数的。她知道七哥不会撒谎,只是她习惯了逗他,明知他说的是真的,但还是忍不住要反话问他,因为七哥急了结巴的样子实在又好笑又可爱。

      只是这兄妹两个斗嘴时形容亲近暧昧的样子,看在叶千里眼里却是好大的不舒服。他用力咳嗽,制止住对面的嬉闹,颜色摆正了问:
      说是有孕,都是出自对方之口。你这边可有想法查实过?

      李长乐这边还趴在李思仁肩上,也跟着点头说:就是就是,且即便确证有孕,那王小姐又因何出言说了孩子是你的呢?

      李思正摇摇头,叹口气回答:
      此事一出,我大哥就带了大嫂亲自过去王府。确是无疑,那王小姐的确有孕一月多。而且我大嫂还亲自去内室和她对簿,王小姐说,她吃了我开的药隔日就见大好,便去了西郊上清观请愿。离了上清观的山道上,正和我遇上。两人相谈甚欢,我约了她再日同往距离她家不远的菊苑赏菊,之后又多了几次来往,说我知情识趣和她两个很快情意绵绵,并且还是我主动夜入王宅内室,和她…罗围偷欢…

      李思仁说到这里,自己也是尴尬的难再启齿。而李长乐和李思正两个也同时的一个掏耳朵,一个抓腮帮。

      腾地站直了,李长乐撞下李思仁的胳膊,道:
      七哥,妥了。我信你,这事绝不是你干的。

      李思正也连连点头,说:
      别说夜入内室,就算那山中偶遇相谈甚欢,这绝不是我七哥能做出来的。

      对啊对啊,大哥大嫂也是这样说。李思仁忙不迭称是,然后脸上又带出惋惜道:只可惜王司空不信,加上她女儿一口咬定。我真是百口莫辩。

      没事,七哥你就踏踏实实在咱们这待着。外面的事情自有爹爹和大哥,以咱老爹的地位和大哥脑子,大司空再大咱也不怕他。你说是不是,小九儿。
      李思正一面扒拉饭碗,一面侧身对刚接了叶千里递给的香瓜的李长乐说。

      寒冬季节,瓜果梨桃本少有。这香瓜是了凡自己亲手栽的,多亏叶千里教他的火符,了凡在种植水果的土地上运功覆了面气罩,用火符在气表维持罩温,这才孕育出许多冬日吃不到的夏果。

      李长乐问了问香瓜,被那股清爽的甘甜香气惹得笑弯了眼,喃喃道:这件事很蹊跷,大哥一定会查清楚。七哥也不必心急,切放宽了心在寺中。大雄殿的静安有腿病,看过大夫用过药也没多甚作用;洒扫的静华这几天口舌都是胞;负责七阎殿的老师傅无心我都听他咳了一月了。正觉寺大,和尚多,病也多,刚好你来了就别闲着,顺带把咱们寺里这些师傅们统统过照看照看。

      了缘正收拾碗筷,听了李长乐的话一张国字红脸笑的更红彤彤了,喜庆的很。他就着李长乐的话音说:
      这倒是好呢。不如明儿我就给李施主在登云塔旁的小室设个诊台,您就在哪儿帮咱们寺中僧人看病如何。

      李家老七本就是医痴,听说有病可看,瞬间把刚才的烦忧甩入九霄,精神头儿十足的点头不叠。

      至此,李思仁也就暂时踏实的于正觉寺避了下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销赃桂花酥、七哥来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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