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少年》千竹歌

8、八

　　姑且不论周砚做饭水平到底如何，从这天往后廖书凡就一直在盼着元旦了。
　　要说为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真就这么想尝尝周砚的手艺？真想。为什么？不知道，大概是觉得发现了闷葫芦的新技能太惊讶吧。廖书凡琢磨着元旦给周砚送个什么礼物，但又想不出该送什么，每天想着去校门口小店瞅一眼，但真经过的时候又忘了。
　　校门口有个水果店，离着元旦还有一周的时候店里的苹果开始疯狂的涨价，等到十二月二十三号的时候已经是十块钱一个了。早上上学的时候廖书凡就看着水果店周围围着好些女生，等到中午许鹏问他圣诞节准备怎么过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第二天就是平安夜了。
　　“我不过那种洋玩意。”廖书凡把书往桌上一扔，“比起考虑圣诞节怎么过，我更在意等下去吃什么，最后老徐那节语文上的我头晕脑胀，必须好好补充下能量。”
　　“你中午跟周砚一起回去蹭饭多好。”许鹏有些羡慕的啧了一声。
　　“不去，晚上去就算了，中午再去搞得跟我多那什么似得。”廖书凡挠挠下巴。
　　两人站在校门口观望了好一阵也没定下来吃什么，快餐盒饭吃了一个学期也挺腻的，小饭馆时间又不够，两人犹豫了好半天最终去了那家只在开业去过一次的猪扒堡。
　　廖书凡忍不住就叹了一声：“再在这待一年菜单都能背下来了。”
　　“背下来你也不能自己开一家……现在猪扒堡也卖盖浇饭了？”许鹏伸着头往前凑，他有点近视，虽然不看书的时候并不带眼镜，但看东西总是伸着头眯着眼的，经常被笑话像个老头子，“来一份猪扒盖浇饭尝尝！”
　　廖书凡向来不爱吃西餐，于是直接要了一份一样的。这边刚坐下，那边店门外进来一团粉红，廖书凡刚想扭头，就听着陈珺雯尖细又惊喜的声音：“咦，好巧啊！”
　　　跟陈珺雯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女生，高高的个子，不是他们班的。廖书凡瞥了那女生一眼，隐隐约约有点印象。这么一打岔陈珺雯已经一屁股坐到了他俩对面，廖书凡想说拒绝也晚了。
　　“这家猪扒堡味道还不错，孙蓬蓬她舅的店，每次我们来都能免费送一杯饮料。”陈珺雯很开心的说着。
　　许鹏拿眼睛偷偷瞄她边上那个女生，细条条的很清爽，跟陈珺雯完全是不同的类型，心里就有点痒痒，忍不住问：“这是谁啊？”
　　那女生赶紧自我介绍：“我叫卢莛，是三班的。”陈珺雯也跟着解释了一句：“我俩是初中同学。”
　　原来是孙蓬蓬那个班的，难怪送饮料。廖书凡不经意的扫过卢莛的手，再一抬眼，正瞅见她弯着眼睛笑，发现她笑起来眼角弯弯的很好看。这个女生还挺有气质的，廖书凡想。
　　“明天是平安夜，你们有没有买苹果啊？”陈珺雯没话找话的问。
　　“为什么要买苹果？”许鹏问的是陈珺雯，余光里却老是瞄卢莛。
　　陈珺雯很惊讶的看了他一下：“平安夜都要吃苹果的呀，因为一个平字是一样的，你不知道吗？”
　　“难怪我看水果店边上围了这么多人……我还以为大减价呢！”许鹏咬了一口猪扒，又飞快的扫了卢莛一眼，“你俩买了吗？”
　　“这边苹果都抢疯了，就想着做学生的生意，我打算回家买去。”卢莛笑了笑，很小口的把猪扒堡拿在手上啃。
　　廖书凡对苹果的话题不大感兴趣，他不喜欢这些洋节日，所以就一边吃一边听，偶尔抬起头，就发现卢莛正在看他，目光刚一对上又迅速的移开了。
　　陈珺雯她们还没吃一半廖书凡就已经吃完了。“男生吃东西果然很厉害……”陈珺雯故作惊叹的盯着廖书凡干干净净的盘子，那眼神里总觉得有点什么欲言又止的东西。
　　廖书凡往许鹏碗里瞅了一眼，见吃的差不多了，就随便一抹嘴：“我俩还有点事，你们吃着，我们先走一步。”说完就往外走，许鹏那视线还留在卢莛身上有点舍不得，给廖书凡一把拉跑了。
　　“你干嘛啊，火急火燎的。”许鹏被拉出店外，有些不大乐意的锤了他一肩膀。
　　廖书凡懒懒的瞥了他一眼：“你看上那女的了吧？”
　　“谁？”许鹏装愣。
　　“卢莛啊，感觉还不错，比陈珺雯看着顺眼多了。”廖书凡回想了一下卢莛的样子，脑海里突然就浮现了那双白暂的手，细细小小的很漂亮。
　　“哎，她肯定有人追吧……”许鹏说了一半突然发现了什么，猛地拽了一下廖书凡，“你平时不怎么关注女生的啊，不会你喜欢她吧？”
　　廖书凡一把拍开他：“瞎说什么，我就单纯的客观评价一下而已。”
　　“那你怎么不客观评价评价我。”许鹏嘘了一声，又说，“不过她们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周末就是元旦了，橙子叫我们联欢会结束了一起吃饭去。”
　　班里的元旦并不会组织大型活动，不过今年元旦正赶上周六，所以周五晚上各个班级自己会举行个小型的联欢会。许鹏笑呵呵的看廖书凡：“我听说陈珺雯想找你一起合唱来着。”
　　“放屁！我怎么没听说。”廖书凡忍不住爆了一句脏话。
　　“行行行，到时候她来找你别怪我没打过招呼啊！”许鹏白了他一眼，“那你晚上去不去吃饭？”
　　廖书凡刚想说去，突然想起周砚来，他不确定周砚说的元旦是周五还是周六，于是犹豫了一下：“再说吧，我明天问问周砚，说好了去他家做饭。”
　　“草，我发现周砚的地位已经快比我重要了！”许鹏装作很不爽的瞪了他一眼。
　　“哎，不一样，吃饭什么时候都能去，周砚是要亲自做饭！”廖书凡说的时候心里涌出一种异样的满足，很微小却又很甜蜜的满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许鹏愣了一秒钟，立刻大吼起来：“他给你做饭！？我也要去！！！”
　　“啊？”廖书凡也愣了一下，一瞬间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蔓延出来，酸酸的有些不是滋味。廖书凡不想让他去，却又找不到什么理由，至于不想为什么他压根没有细想过。
　　许鹏见他犹犹豫豫的半天没什么反应，想了一下叹了口气：“也是……周砚估计不会让我去……我可没有你跟他那么熟……哎，算了……我还想见见那个奇葩妹妹呢……”
　　廖书凡见他不去了，没由来的松了口气，像是要赶紧转移他注意力似得开了口：“我打算给他还有他爷爷送个元旦礼物，还没想好送什么。”
　　“老人就送个拐杖啊宽衬衫啊什么的呗，周砚……还真不知道该送什么。”许鹏帮他出主意，“那岂不是也要送给周洲？就那幅德性的，送她个贺卡上面画只猪就完了。”
　　“你怎么老惦记周洲，看上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廖书凡笑他。
　　许鹏立刻跳起来：“你别恶心我！别说她才十岁，就是十五岁我也不要啊！倒贴钱都不要！”
　　第二天一早到学校的时候，廖书凡就看到了桌上摆了好几个苹果跟贺卡，一问才知道都是关系比较好的女生送的。
　　这种东西女生才会在意，大部分男生没那个闲情雅趣。圣诞节也是刚流传不久的西方节日，学校很流行送苹果跟贺卡，虽说是送，不过你送我送你其实跟自己买一个没什么区别。廖书凡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周砚的桌子，果然什么都没有，想了想，从自己桌上拿了一个苹果放到他的位子上，反正他也不会问是谁送的。
　　课间的时候陈珺雯拎着个袋子蹦过来了，围着廖书凡的座位转悠了好久，把周围人挨个都发了一遍苹果，最后才转到廖书凡这，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拿出一个包装的很漂亮的小盒子递给他，一边笑嘻嘻的说：“平安夜快乐！”
　　廖书凡一眼就能看出这个盒子包装的更被的不一样，精心多了，但陈珺雯是挨着一圈发的，自己也不好拒绝，只能点点头收下来，尽量表现的没那么不乐意。陈珺雯知道廖书凡对她没什么感觉，不过她很聪明，把自己那些小心翼翼的示好都夹在表面正常的友谊之下，陈珺雯跟他说话时的目光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被自己厌恶了。
　　廖书凡觉得她也挺可怜的。
　　陈珺雯见他收下了礼物，十分开心的笑了起来，顿了顿，又说：“对了，周五元旦晚会我想唱首歌，但是是男女合唱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唱？”
　　她还真想跟自己合唱，廖书凡瞥了一眼靠在一边冲他乐的许鹏，说：“我五音不全，不会唱歌。”
　　“试试嘛……”陈珺雯不死心。
　　“真不会，我准备自己表演个魔术的。”廖书凡说什么也不能答应她。
　　陈珺雯抿抿嘴唇，没在坚持，依旧笑了笑：“哎……那好吧，我也得换个节目了……你的魔术要助手吗？”
　　“不要。”廖书凡这下回绝的很干脆。
　　陈珺雯捏了两下手指，很不情愿的点点头：“嗯……”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停下，最后犹犹豫豫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晚上放学的时候周砚一直沉默着，廖书凡说什么他连个嗯都没有，廖书凡一个人说也没什么意思，最后两人干脆一起沉默着。等到快到家的时候周砚突然一扭头：“你要表演魔术？”
　　廖书凡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
　　他不知道周砚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今天跟陈珺雯说话被听见了吗？廖书凡用余光飞快的扫了他一眼：“你表演什么？”问完又有些后悔，这还用什么，要周砚站到班级中间表演还不如杀了他。
　　果然，周砚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了另一个问题：“苹果是你放的么？”
　　廖书凡心里跳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于是点点头：“我看我桌上有，就分你一个。”
　　周砚嗯了一声又沉默了。廖书凡抓抓头，虽说他已经习惯这种聊天方式了，但还是会觉得有点别扭。
　　廖书凡突然想起了元旦礼物，他悄悄的瞅了瞅周砚，觉得直接问人家想要什么不大好，思考了一会终于开口：“你是不是很喜欢古玩字画什么的？我看你屋里有不少这种小玩意。”
　　“还好。”大概是戳到了周砚的兴趣点，这回他回答的很快，“我屋里的大部分都是我跟爷爷自己刻的，爷爷喜欢那些壶啊玉啊，其实我比较喜欢瓷器。”
　　“你喜欢什么瓷器？我家里也有好些。”廖书凡想起家里柜子上摆的那一堆，“每次我爸妈都会带一两件瓷器回来，下回我带你看看，什么宋窑清窑的，还有民国的。”
　　周砚不易察觉的弯了一下嘴角：“是瓷的我都喜欢，因为一碰就碎了。”
　　廖书凡疑惑的瞥了他一眼。
　　周砚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长长的睫毛在路灯底下扇了扇，大概是夜晚的错觉，一层暖黄色的光线弱弱的包裹在他的脸上，后脑勺却完全隐藏在了夜色中。
　　廖书凡不能理解为什么一碰就碎了所以喜欢，说实话他也不是很理解周砚这个人，为什么总是不说话，为什么拒绝人，廖书凡突然觉得有些好奇，如果有那种能探知人脑海的仪器，他真想看看周砚到底在想些什么。
　　周三中午的时候廖书凡去了一趟古玩市场，老大的一个牌坊，里面好些店家摆摊，说是店家其实摊主更确切些，因为大多是随便找块空地铺一张塑料布，东西往上一摆完事。以前廖书凡就听爸妈说起过这里，很多来摆摊的都是流动的外地人，有好货了就过来，卖完了就走。虽然大多是仿造品，但也有好东西，就看你认不认识了。
　　中午十二点人还不是很多，有好些摊主都没来。廖书凡边走边看，发现了不少卖瓷器的，有碗有碟子有手镯，看的廖书凡眼花缭乱，平生第一次后悔为什么没跟爸妈学学古玩鉴定。他只认得唐三彩，但那都是放在墓里的东西，并不想给周砚送这个。
　　转悠了大半天廖书凡才看中了一只上了彩色瓷的小老虎，暗黄色的小老虎只有半个巴掌大，已经有些旧了，明明瞪着人嘴巴却是闭着的，廖书凡一眼就看中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跟周砚有点像。周砚就是属虎的，廖书凡想象了一下，如果他是只老虎，肯定也是整天闭着嘴不叫唤的那种。
　　廖书凡叫人用个小盒子把小老虎包好放在了口袋里，还想再买块玉送给周爷爷，可是自己对玉是一窍不通，怕白被人坑了去，左右想了想，决定还是下回等爸妈回来了再说吧。
　　抱着小老虎往外走的时候廖书凡看了看表，时间有点紧，现在回去差不多正好能赶上第一节课，于是匆匆忙忙的跑起来，结果没几步就跟人撞了个大满怀，差点一屁股摔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廖书凡道歉了一半就愣了，对面一个大光头滴流圆的脑袋，脸一抬却是熟人。
　　大辉。
　　“哟呵，缘分啊！”
　　大辉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廖书凡，身子一移直接挡在了他的去路上。
　　大辉身架跟廖书凡差不多，比他稍微胖点，这么一挡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
　　廖书凡不想跟他闹，咧嘴笑了一下：“是啊缘分，等下次吧啊！”说着就想绕开他，谁知大辉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你等下。”
　　廖书凡有些不耐烦，一只手不经意的护住口袋，往后站了一步：“什么事？”
　　大辉抱着胳膊看他：“你跟那个孙奇胜到底怎么回事？几次来找我堵你，要不是看着陆思齐的面子我都懒得理他。”
　　这个廖书凡倒是有点惊讶，还以为孙奇胜就这么算了呢，没想到又去找过大辉。
　　“你怎么不来堵我？”廖书凡问他。其实对于大辉本人他并没有多少反感，虽然两人打过好几次架，他也知道这人是个不干正事老油条混子，不过一直觉得大辉挺讲义气的，而且说话算话，就冲这点廖书凡觉得他还是不错的。
　　“我太帅了，他看不顺眼。”廖书凡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
　　大辉掏出根烟点上，吐了一口，慢悠悠的打量着廖书凡，半天乐了一声：“你小子够拽……我呢，接活也是看情况的，孙奇胜这人两面三刀，我看不起他懒得帮忙，今天这话我就放在这里，你俩是同学吧，回去有什么自己解决。”
　　“这话为什么跟我说？”廖书凡淡淡的笑了一下。
　　大辉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笑的有些狰狞：“因为我他妈不想再跟孙奇胜这种人有一点交集，也不想让陆思齐跟他再有交集。”
　　廖书凡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光头，也不知道孙奇胜是怎么惹着他了，许久无奈的应了一声：“好吧。”然后绕开大辉就往车站走，走了两步又听见大辉在后面喊他。
　　“……这人太阴，你小小点。”大辉说了一句。
　　廖书凡看了他一会，一笑，转身走了。他不知道大辉为什么会提醒他，也不知道孙奇胜究竟阴到什么地步，想干什么，不过廖书凡一向不是个心里藏事的人，有一天算一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