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少年》千竹歌

69、六十九

　　周砚一瞬间愣在原地。
　　旋转的茶杯一圈圈的绕着巨大的轨道奔跑，廖书凡的唇和他的重叠在一起，稍稍的分离了一下，接着又重叠在了一起，在即将再次分离的时候周砚猛地向前探了过去，更加深刻的覆在了廖书凡的唇上。
　　有什么在一瞬间把两人的心脏揪紧了，甜甜的，像是宣泄般的，虽然只是一个浅浅的触碰，却足以让整个人都疯狂起来。
　　直到旋转快要停止的时候廖书凡才坐了回去，两人十分镇定的走到出口，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只有通红的耳尖暴露了加快的心跳。廖书凡在心里嘲笑了自己，做都做过了，如今居然会因为一个淡淡的吻就心动成这样。
　　沿着出口的小径一路边走边玩下去，两人的进度倒也还行。大约是今天人不算多的缘故，大部分游乐设施都没有怎么排队，傍晚的时候他俩便已经转悠了一大圈了。
　　“你饿么？”廖书凡突然问了一句。
　　周砚看了一眼手表，白他一眼：“这才五点呢。”
　　“都五点了！”廖书凡重复了一遍，接着又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广场的小吃店上：“你吃烤肠么？”
　　“不吃，你自己买吧。”周砚有些疲惫的坐在椅子上。
　　“你这有点缺乏运动啊。”廖书凡伸手把他拉了起来，“来吧，看看还有什么别的。”
　　广场上有一排的小吃店，这会有不少大人带着小孩围在附近，远远的便能闻到一股玉米烤肠的香味。可能是因为坐过山车的时候把中午吃的东西都吐了，廖书凡这会已经可以用饿惨了才形容，直接掏钱拿了十根烤肠，把边上的一个小朋友看的一愣一愣的。
　　“你属猪的吧？”周砚忍不住说了一句。
　　廖书凡只顾着往嘴里塞，没有回答，顺手递了一根给周砚。
　　正说着，手机响起一声叮咚的提示音，廖书凡抽空掏出来看了一眼，是卢莛的短信，说是已经回去了。不知为什么廖书凡觉得松了口气，到底是疑似告白失败的关系，就算卢莛不在意，廖书凡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你……”周砚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刚想说什么，突然觉得身后有人靠了过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就愣住了。廖书凡正奇怪呢，跟着一扭头，脸上的表情也复杂了起来。
　　“关系挺好啊。”身后不知何时站过来的男生不咸不淡的笑了一下，冲两人点点头。
　　“孙奇胜……”廖书凡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今天也是够衰的了，接连遇到同学不说，还一个比一个尴尬，尤其是眼前这位，这恩恩怨怨的已经不是一句话能说清的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孙奇胜只是瞥了廖书凡一眼就移开了目光，随后皮笑肉不笑的锁在了周砚身上。
　　周砚低头望着手里的烤肠，心里有点忐忑起来。返校那次他一个没忍住就和孙奇胜打了一架，不，半架，虽说后来杨广过来制止了，但以孙奇胜这种记仇的性子，估计这会得连着他一块恨之入骨。对此周砚倒是没什么太在意的，孙奇胜没什么可以威胁他，恨就恨吧，大不了再找机会打回来。这么想着周砚直接拽着廖书凡的胳膊扭头就迈开了步子。
　　但是孙奇胜一步把他们拦住了。
　　“你有完没完？”廖书凡有些不耐烦的看他一眼。
　　上次打一架之后孙奇胜也算是彻底和他们撕破了脸皮，这会也懒得再装，眼神徒然冰冷了起来。不过令廖书凡不解的是他的目光中除了寻常的厌恶之外还夹杂着一些不寻常的蔑视或者说嫌弃的神情，廖书凡本来不想在意，但是孙奇胜的下一句话却像是一盆冷水似得唰的浇在了他头上。
　　“我说你上次为什么帮他打抱不平呢。”孙奇胜看着周砚，突然很奇怪的笑了一下，“你俩是同性恋吧？刚才在旋转茶杯那我看到了。”

　　周砚猛地抬起头。
　　“你看到什么了？”廖书凡觉得像是有一记重拳垂在了心脏上，相当突然毫无防备的，全身的神经在一瞬间都绷紧了，紧张，不安，难受，恶心，甚至连呼吸都快要忘了。
　　孙奇胜察觉到他俩骤然的神情变化，依旧玩味的笑着，伸手指了一下廖书凡：“也没什么，看到你亲他呢。”
　　轰隆一下，仿佛有一道晴天霹雳从空而降，砸的廖书凡体无完肤。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咚的快要把他淹没，大脑被一种称为恐惧的东西占据着，廖书凡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算自然，此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孙奇胜看到了多少？只是一瞬间的画面还是一直盯着看的一清二楚？有没有可能说他看错了？要怎么说他才会相信是他看错了？廖书凡甚至没有来得及顾念在孙奇胜说出同性恋三个字时自己那一瞬间的厌恶和反感。
　　不过孙奇胜没有再多说一个细节，只是用手点了点他们，继而笑了笑，很轻的做了个口型，你俩等着，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句话像是一块无形的石头，重重的压在了两人胸口，再也没有了玩闹的心思。
　　空气一瞬间沉默起来，廖书凡不知道孙奇胜到底想干什么，但八九不离十是要把这事捅出去，幸好他们已经毕业了不用再回校，但难保他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怎么办？”周砚率先打破了沉默。
　　廖书凡犹豫了一下，握紧拳头：“我……要不……回去先跟他们说说……”
　　“跟谁？”
　　“我妈……许鹏……同学……”廖书凡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哎，我也不知道！”
　　周砚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虽然他对廖书凡这种犹犹豫豫的态度挺不满的，但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真正接受来自整个社会的质问。虽说在他心里并不认为他跟廖书凡的这种喜欢就是卑微的，但他知道这是不正常的，有别于寻常期望的。如果爷爷还在的话……他敢告诉爷爷吗？告诉他他喜欢廖书凡？告诉他这个被你认作半个孙子的人就是他想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人？周砚承认他是没有这个勇气的，哪怕是告诉周洲，也是没有这个勇气的。
　　或许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这一句落在别人的心里所带来的后果并不是人人都能承载的了的。而勇气一词更是并非说出口那么简单，因为他们将面对的不仅仅是告诉最亲近的人我是同性恋，更是可能被最亲近的人所唾弃所舍弃的痛苦。那就像是一根刺，扎入的时候鲜血淋漓，即便最终可能因为深刻的羁绊而被原谅，那根刺也会永远的长在心里，哪怕跟血肉融为一体了依旧是一根刺，一根别人不会有的刺。
　　因为他们不同，仅此而已。
　　这个生日廖书凡过的不算愉快。或者说在遇到孙奇胜之前都是很愉快的，但在那之后，一整个晚上的心情都被破坏了，连周砚送的笔都没能让他感觉好起来。孙奇胜绝不是说说就算了的类型，三年里廖书凡对他那眦睚必报的性格看的是一清二楚，但问题就是他不知道孙奇胜会在什么时候行动，而且……这种事情别人总会知道的，不管孙奇胜说不说。
　　廖书凡挣扎了一个晚上，最终拿起手机，下定决心从许鹏开始入手。其实廖书凡这一通电话是费了不少勇气的，要说高中最铁的哥们那一定是许鹏了，如果许鹏真的因为这件事和他生疏了……廖书凡想想心里便难过起来。也不知是自己有意还是无意，他俩的话题几乎没涉及过同性恋方面的问题，所以廖书凡不敢肯定许鹏对于这种事的态度。但是……如果是许鹏的话，应该能理解他吧？应该……至少不会鄙视和排斥他吧？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廖书凡的心真的提到了嗓子眼，每一声嘟都宛如水滴般落在他的心里，溅起一圈圈的水纹，不响，却静的无法忍受。
　　一声咔擦后，对面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
　　“喂？”
　　廖书凡的心随着这一声熟悉的问候蹦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