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少年》千竹歌

62、六十二

　　两人直接打车去了医院，就在附近随便吃了点早饭，然后带了一份包子去了病房。病房里除了朱桥还有一个大婶，估计是请来的护工，正好两人都没吃早饭呢，直接就把包子分了。
　　“怎么样？”周砚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爷爷，小声问朱桥。
　　“挺好的，护士刚来过，说暂时没什么问题，你别担心。”朱桥拍了拍他。
　　廖书凡看见朱桥眼底下的两片眼袋，说：“妈，你回去睡一觉吧，我俩在这就行。”
　　“我不困，我昨晚跟李姐轮换着来的。”朱桥看了他一眼，突然又改了主意，“算了，上午应该也没什么事，我回去做点吃的中午带过来吧，这附近没什么好饭店。”说着又指了指坐在一边的大婶，“这是李姐，请来帮着陪护的，这样你俩轻松点。”
　　李姐欠起身对着两人笑了笑就坐回去了，看上去不大爱说话。朱桥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走了，临走前又跟李姐说了一句：“你也先回去休息吧，白天他俩看着就行，晚上你再过来。”
　　等李姐也走了之后，屋里就剩下廖书凡和周砚两个了，周师傅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周围一堆没见过的仪器亮着灯，看不出来具体是干什么的，偶尔发出两下滴滴的响声。周师傅的意识倒是清醒着，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可惜说不出话。
　　周砚坐在床头，很想跟爷爷说点什么，却又心疼他一说话只能喘着气的痛苦样子，犹豫了半天才轻声开了口：“爷爷，沈眠洲打电话来了，问我到底去不去……我刚才跟他说了，等你好了再联系他。”
　　周师傅的眼珠动了一下，张着嘴发出了几声哼哼，手微微的摆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廖书凡扫了一眼周砚，赶紧扶着周师傅的手拍了拍：“周爷爷你别激动，他去，后来又打了个电话，他去的。”周师傅这才把手放回去，轻轻的喘了口气。
　　周砚抿着嘴，半天慢慢的趴在了床边，盯着周师傅的脸颊深吸一口气没再说话。
　　朱桥中午的时候过来送了趟饭，又带了几本书来，说是看床的时候可以读一读，周砚盯着书看了一会，没说什么，不过下午的时候直接回了趟毛笔店拿了些做了一半的笔和雕刻过来，就在屋里继续工作起来。廖书凡特意看了一眼，并不是杨广让他做的那套。朱桥在医院的时候一天里就接了好几个电话，周砚看她忙成这样，又跟廖书凡商量了一回，让朱桥回去了，朱桥也知道公司里有一堆事，但又放下不下周师傅，最后千叮万嘱了快一个小时才匆匆的走了。
　　晚上李姐来了后廖书凡想让周砚回家睡，但周砚怎么都不愿意，非要守在医院里，廖书凡又不愿意丢下他，结果就是两个人跟着李姐一起留在了医院。
　　“你俩回去睡觉吧，真有什么情况我在这呢。”李姐挺无奈的看着两人。
　　“没事，我困了在沙发上睡一会就行。”周砚只是这么说着。
　　周师傅在床上哼哼了一晚，似乎很不舒服，周砚一会帮他挪枕头一会帮他递水，只要周师傅一出声，他的神经就顿时像弓似得崩起来，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床边趴着，不动也不说话，偶尔拿起小刀刻一会木头。
　　廖书凡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半夜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周砚安安静静的靠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只毛笔轻巧的在上面雕着什么，一盏昏白的床头灯夹在边上，照的他脸上苍白苍白的。李姐倒是坐在另一把椅子上靠着墙睡着了，听说她也是接了两个病人的活来回跑，估计也挺累的，廖书凡看了一眼变轻手轻脚的从沙发上爬下来，又把毯子推到一边，走到周砚跟前轻轻喊了他一声。
　　周砚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等了一秒见他没说话便又低下头继续刻自己的。
　　“你去睡会吧。”廖书凡看了一眼手表，“都两点多了。”
　　“我不困。”周砚把刀放下，对着看不出来是什么的木头块吹了吹，然后趴到了床边。
　　“你老趴着腰受不了。”廖书凡干脆伸胳膊把他架了起来，“去睡会吧，要不明天白天困怎么办，白天李姐可不在。”
　　周砚只好躺到沙发上，廖书凡见他睡下了，刚想转身，手突然被周砚一把拉住了。
　　“嗯？”廖书凡回头看了他一眼，猛地瞥见周砚那一抹深邃的晃动的目光，心里顿时一紧，又坐了回去。
　　周砚在害怕，相当害怕。廖书凡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安慰。周砚和他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多家人，却也不是没有家人，从小到大大概他全部的安全感都来自于他的爷爷，可是现在爷爷随时可能离开他，廖书凡不清楚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他可以想象，却无法说出更多的话语，终究只能紧紧的握着周砚伸过来的手，整个把它攥在手心里，想了想又偷偷扫了一眼靠在墙角的李姐，俯身用力的抱住了周砚，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而周砚只是这么紧紧的抱着他，打着颤的呼吸喷吐在他的颈侧，没有说一句话。
　　周砚就在廖书凡的怀里睡着了，廖书凡抱着他又轻轻的拍了好一会才慢慢松开，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这边屁股刚坐下去，那边李姐突然就醒了过来，一抬头看见廖书凡，摆了摆手：“你睡一会吧，后半夜我守着。”
　　“没事，我刚醒。”廖书凡笑了笑。
　　李姐叹了口气：“你妈妈找我来就是为了晚上你们俩能好好睡一觉的，现在这反倒没我什么事了。”
　　“不让他守着他不放心。”廖书凡朝着沙发努了努嘴。
　　“哎，难为你们了。”李姐又叹了一声。
　　夜里护士来查了一次房，周师傅的病情还算稳定。可是倒了第二天早上，周师傅突然咳了一阵，眼看着机器上的符号跟着跳了半天，情况一下子就紧急了起来。几个医生一路小跑着进了病房，把他们三个赶到了门口，接着便是各种仪器的检测，讨论一番后直接环顾了一圈，目光最后锁定在向屋里望的周砚身上。
　　“你们家有别的大人吗？”问话的医生倒是记得周砚。
　　周砚摇了摇头，目光在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那个医生又看了一眼廖书凡和李姐，冲周砚招招手示意他过去。廖书凡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医生这么小心的跟他说话，周师傅的情况一定是不怎么好。
　　情况周砚也猜到了几分，可当医生明确的把实话说出来的时候，周砚还是觉得像是天塌了似得，简直整个身子都要软下去。
　　周师傅很危险，必须立刻手术。
　　“如果手术成功的话，说不定还能撑一段时间。”医生快速的说明着，“但是手术的风险也很大，毕竟你爷爷年纪挺大了，而且也挺严重的，所以到底做不做手术你要想好。”
　　周砚点了点头，没有敢看医生的眼睛：“做。”
　　医生又提醒了一遍：“我再强调一次，手术失败的可能性也很大，而且就算手术成功了你爷爷也撑不了太久。”
　　周砚依旧垂着头，两只放在裤缝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只是重复着：“做。”
　　“你想清楚了？”医生又问了一遍，“手术得先交钱，不算小费用。”
　　“做！”周砚突然抬起头，几乎是冲着医生吼出了这句，两只眼睛通红的，全身都颤抖起来，“那你是让我看着爷爷死吗！”
　　医生被他突如其来的状态吓了一跳，叹了口气辩解着：“我……就是要提前跟你确认清楚这些事情……”
　　门外的廖书凡也被里面的动静吓了一跳，半天往屋里探着头看了一眼，就见周砚的眉头紧皱着，然后一群人便迅速的把周师傅推了出来。
　　廖书凡跟在后面走了过去，小声的问周砚：“怎么了？”
　　“要马上手术。”周砚抿着嘴回答了一句便顾不上再说话，转身跟着另一个医生跑进了办公室。
　　“什么……”廖书凡的话说了一半，眼睁睁的望着周砚消失在了门后。
　　一切就发生在几分钟内，似乎突然就都忙了起来。李姐也跟了过来，探着头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小声的问他：“这是……要手术吧？我看情况挺危险的。”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要手术。”廖书凡握了握拳头，“昨晚护士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李姐叹了一声：“这种情况我也见得多了，老人家么……”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死，从门口的缝隙里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医生在跟周砚说着什么。廖书凡站在门口急的转了好几圈，好不容易等到周砚出来便赶紧围了过去：“医生叫你干什么？”
　　周砚抿了抿嘴，把手里的几张单子递给了他。廖书凡扫了一眼，见是家属签字的单子，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气。
　　“那周爷爷现在……”廖书凡轻轻的问了一句。
　　“……送到手术室了。”周砚说完便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什么，接着缓缓扭头望向廖书凡，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又没出声。
　　“怎么了？”廖书凡看他这样挺着急的，但又不敢刺激他，半天揽住了他的肩，“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周砚深吸一口气：“你能……立刻弄到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