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少年》千竹歌

33、三十三

　　第二天上午廖兴国和朱桥就回来了，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书房和客厅塞满了不算，连廖书凡屋里都被堆了几盒据说是北京带来的点心。
　　“你们这是要开杂货店啊？”廖书凡好不容易才在客厅踢开了一条道路。
　　朱桥正在挨个分类，抽空骂了廖书凡一句：“臭脚挪开！别踢那盒梨！”
　　“这是梨啊？你买这么多梨干什么啊！”廖书凡蹲下来拍了拍包装的红通通的礼品盒，“乡里那么多梨你带这些干什么？”
　　“我就说不用买吧！”廖兴国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了一眼。
　　“你闭嘴！”朱桥对着沙发喊了一句，“这是砀山梨，好吃！你姥姥喜欢。”
　　“那你怎么不给他爷爷也买一盒？”廖兴国哼了一声，抖了抖手里的报纸。
　　“我没买么？我上回买的他爷爷又不吃，我这不是还买了一盒橙子么！”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听着爸妈又在斗嘴，廖书凡撇撇嘴站了起来，挨个把这些大盒子小盒子翻了一遍，突然想起什么，一抬头：“妈，还有多余的么，我给周师傅家也送一盒吧？”
　　朱桥正把四盒龙须酥分开，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要拜年啊？拜年得年后去，我早准备好了，一块好砚台，周师傅肯定高兴！”
　　“砚台啊？”廖书凡有点失望，指了指一地的点心盒子，“这么多吃的呢，我想等会拎两盒过去，过年就能吃。”
　　“那也得等年后，哪有年前去拜年的啊！”朱桥挺奇怪的看他一眼。
　　廖书凡的想法很简单，去年回来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周砚家真没什么走动的亲戚，别说送礼的，就是空着手来坐坐的都没有，周砚忙着赶杨广的活，还要写作业，估计也想不起来买这些年货，要是周砚爸妈这次不回来，可能年前吃饭也就随便应付应付了，这些东西虽然不是正餐，但好歹能当零食或者夜宵。
　　“要不我拎两袋芝麻糊过去吧，能当早点。”廖书凡伸手从袋子里捞了两袋芝麻糊出来。
　　朱桥一把拉住了，夺下芝麻糊重新塞好：“这是给你爷爷的，下午就走了，你不收拾就算了能不能别添乱！要想送芝麻糊自己去买，楼下超市就有！”
　　廖书凡摸摸鼻子，哦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好，我现在去买。”
　　“回来！”朱桥喝住他。
　　廖书凡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你疯了啊？非要现在买什么芝麻糊？”朱桥走过去拍了他一下，皱着眉头又教训开了，“你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吗？作业都装进去没？带哪几套衣服？”
　　“不是……”廖书凡有些烦躁的抓抓头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他拿不准这事周砚愿不愿意告诉别人，犹豫了半天才下决心开了口，“就是……周砚家里人今年都不回来，只有他跟周师傅两个。”
　　“什么？”朱桥愣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廖兴国也抬起了头。
　　廖书凡半说半藏的把周砚家过年的情况告诉了他们。周师傅的病情两夫妻清楚得很，虽然知道周师傅的两个儿子都不孝顺，但还是第一次从廖书凡口里听到这些，朱桥的眉头当即就皱成了一团：“这都什么儿子啊？周砚还要学习，过年就他们两个哪行？”
　　“周师傅这病也没好利索，万一出点什么事家里连个大人都没有。要不我们找个保姆过去帮个忙？”廖兴国说了一句。
　　“能出什么事啊！”廖书凡一句给他堵上了。
　　“就是！你别乌鸦嘴！”朱桥转身往卧室走，“再说大过年的上哪找保姆？”
　　廖书凡跟着朱桥进了屋，一开口就停不下嘴：“就是啊，现在也没空找保姆了，而且人家都要回去过年的……就算找得着也不一定靠谱。周砚年前还接了个私活，估计挺忙的，这次作业也不少。平时我老在他们家蹭饭的，现在过年就剩他们，我自己走了挺不好的。”
　　廖书凡说了一大通，倒也没想着具体要怎样，他知道留下来陪周砚过年是不大可能的，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告诉朱桥，下意识的想让朱桥同情他们，或者说帮助他们。但具体怎么帮助廖书凡就没有头绪了。
　　廖兴国也走过来了，掐着腰思考了半天，问他：“周师傅现在身子还好么？”
　　“还好，自己能慢慢的走，就是每天要吃药。”廖书凡摸不准他爸是什么意思，有些疑惑的望着他。
　　朱桥看了廖兴国一眼：“你这什么主意，万一出点什么叉子乡里面哪有好医院？”
　　“你俩说什么啊？”廖书凡更加不解了。
　　朱桥把刚翻出来的钱包又塞了回去：“你爸是想把周师傅带回乡里过年。”
　　“啊？！”廖书凡愣了一瞬间，突然反应过来他妈在说还是没有，差点没蹦起来，只觉得心里砰了一声，接着整个身子都舒展开了，血液仿佛要沸腾起来，脱口喊了一句，连声音都劈叉了，“我觉得行啊！”
　　“行什么啊？”朱桥当头浇了他一盆冷水，“你们爷俩说话都不经过脑子的，周师傅身子不好，在这里万一有什么情况赶紧能找到医生，买药也方便，乡里哪有好医生啊？也没地方买药去。而且就算回去了住哪？你家还是我家？”
　　“药都是一次拿一两个星期的，带回去就行！”廖书凡现在已经什么都不顾了，一心想着说服他妈，“周爷爷现在身体还好的，这一年也没再去过医院啊，就是每天吃药，然后锻炼锻炼就行！”
　　廖兴国跟着帮腔：“把我以前那间屋子给周师傅睡就是，娇娇来了就上她姑那去，周砚叫他跟廖书凡睡一块不就行了。”
　　在听着这个安排的瞬间，廖书凡只觉得脸上刷的一热，耳道里像是被塞了块炭，连着脖子一块烧了起来，脑子里嗡嗡的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剩下朱桥和廖兴国又争了什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句周砚跟廖书凡睡一块不就行了。
　　周砚跟廖书凡睡一块不就行了。
　　不就行了。
　　廖书凡费了好大劲都没控制住嘴角的上扬，就这么半笑不笑的面部表情抽搐了好一会。朱桥拍了他一下：“看你乐的！”廖书凡这才回过神来，压抑住心里面源源不断的兴奋，揉了揉鼻子，掩饰似得嗡了一声：“没有。”
　　三个人说了半天，最终朱桥是同意带上周师傅和周砚一起回去过年了，但随之另一个问题就来了，周砚和周师傅同不同意呢？
　　一想到这点廖书凡的那一腔雀跃顿时冷下来半截。周砚大概……不会同意吧？他最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热闹，拉他去跟许鹏吃顿饭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别说一起去根本不认识的地方过年了。
　　“你去问问周砚行不行，要是行咱们再定什么时候走。”朱桥推了推廖书凡，“赶紧问，要是他们不愿意，我们还得下午回去，这都快十一点了。”
　　“好，我现在就去！”廖书凡两步就跑出了门。
　　这大概是目前为止他走这段路走的最快的一次了，简直就是撒开蹄子疯狗似得狂奔，心里又是忐忑又是期待的。
　　带周砚回去过年！还要跟他睡一个屋！光是想想脸部表情就又不受控制起来，臊的跟什么似得。可万一周砚不同意呢？他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呢？对了，还有周师傅！他自己照顾周师傅，还偏偏这么忙，周师傅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过年周砚肯定也不愿意吧？那不就结了！周师傅跟自己的爷爷都是一辈的，肯定能聊得很快活，他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呢？
　　这会廖书凡整个思维都被如何说服周砚占据了，打定主意要从周师傅这下手，只要是对周师傅好的，就算周砚自己不大情愿大概也不会拒绝。这么说虽然有点卑鄙，但这点小小的愧疚和周砚能来一起过年相比，立刻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要是廖书凡还有空留意一下自己的这点心思，大概会发现此刻什么喜欢什么卢莛的根本半点都占据不了他的脑子，陈珺雯何加伟橙子大牛甚至是许鹏，全班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周砚的分量。可惜他的脑子被周砚占的满满的，反而什么别的都想不起了。
　　从打开门到一口气跑到毛笔店只用了三分钟，廖书凡还穿着在家里的那件毛衣，但冷风呼呼的吹着他愣是一身的汗，敲开门的瞬间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
　　周砚一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口表情非常激动的廖书凡，正想着有什么事的时候突然就被他一把拽住了。
　　“爷爷呢？”廖书凡在看到周砚的瞬间思路突然清晰了起来。
　　“在屋里呢。”周砚挺诧异的打量他一眼，“你跑过来的？怎么了？”
　　“我妈要我问他件事！”廖书凡直接一头冲进了院子，隔着门就喊起来，“周爷爷！”
　　“哎！”周师傅在屋里应了一声。
　　廖书凡推开门钻了进去。周师傅正坐在椅子上，看见他风风火火的样子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周爷爷，我大伯也喜欢玩文房四宝的，一早就听说你了，特别想见见，我妈想问问，你能不能跟我们一块回去过年啊？”末了又说一句，“不远，我爸有车，开车两个多小时就到了，就在苏州边上！”
　　周师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盯着他过了一会才应了一声：“去……你家啊？”
　　“对，我大姑父可想见你了！”廖书凡走到周师傅跟前，弯下腰撑着膝盖，“正好今年两个叔叔都不来，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呗！”
　　“你跟你爸妈说了？”周砚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廖书凡瞬间一个激灵，有些紧张的站直了身子，回头看着他，半天啊了一声：“我就是……顺口提了一句。”
　　他以为周砚会怪他告诉别人，不过周砚只是抿了抿嘴，皱着眉头想说不去，那个不字还没发出音来就被廖书凡一把拽到了他自己的屋里。
　　“你干什么……”周砚被他拽的一个踉跄差点撞在墙上。
　　“你是不是想说不去啊？”廖书凡偷偷扫了一眼外屋的爷爷。
　　周砚挺奇怪的看着他：“当然不可能去。”
　　“是不可能去还是你自己不想去啊？”廖书凡一手撑着墙晃了一下，见周砚要开口，直接摆摆手打断了，“你先听我把话说完，然后再告诉我你想不想去，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