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少年》千竹歌

30、三十

　　“知道，上回刘云那小子擅自把你的笔给姓杨的了，是他不对，我也说他来着，你别气！”男人向店里望了一眼，黑漆漆的看不见多少东西，“前几月你心情不好，不做就不做了吧，这个月接了挺多活，你可得帮个忙！”
　　男人没提打架的事，不知道在想什么。周砚捏了捏裤腿，始终低着头。
　　“又不让你白干，给钱的，你现在挺需要钱吧？这次我多给你一成怎么样？”男人用没撑伞的那只手敲了敲墙壁，或许是见他半天没动静，语气有些不耐烦起来，“行不行？行就明天上午来拿图，不行我找你爷爷做！”
　　“我明天去拿图。”几乎是在男人话音落下的瞬间周砚就开口了，声音闷闷的，目光始终落在地面上。
　　“这不就结了？明天上午我在家等你。”男人这才抖了抖伞，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渐渐隐入雨声中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殆尽后周砚才回了屋里，这会已经没有了做笔的心思，手里拿着一排羊毫坐在桌边磨蹭了半天，一手碰到廖书凡丢在这里练字的本子，心里更加乱糟糟的没有了头绪，一直在桌前发了大半宿的呆，等到雨都停了才想起来去睡觉，迷迷糊糊的做了好些梦，刚要睡安稳天就亮了。
　　周砚在床上翻了个身，眼睛迷迷糊糊的有些睁不开，正挣扎着是再睡一会还是起来的时候突然听着不知谁家的一声狗叫，脑子里就像炸开了似得一个激灵，那点瞌睡瞬间就没了，半天磨磨蹭蹭的坐起来，冰冷的空气嗖的灌进了被子，冷的他一个哆嗦又钻了回去，可是也睡不着了。
　　还得去拿图。
　　周洲今天起的挺早，周砚出屋的时候正看见小姑娘自己站在院子里踩水玩，跳来跳去的，院子里的洋槐树上坠着许多细小的冰晶，就在她的头顶晃来晃去。周师傅还在睡，周砚犹豫了一下是先等周师傅起来了帮他洗漱好还是先去拿图，左右想了半天决定等着周师傅。
　　要是在以前，周砚肯定二话不说先去拿图了，原因很简单，他害怕那男人，怕一起接活的那一群人，从来说一不敢二，说东不敢西。但是自从上次给了胡天问一拳又跟着廖书凡闹了这么两回后，心里一直被压抑着那份抗拒慢慢的就张开了，逐渐的扒开了恐惧的土，发芽了。
　　理他呢！周砚皱了皱眉眉毛，转身进厨房弄早饭去了。
　　大约是昨晚陪着周洲看电视睡晚了，一直到九点多周师傅才起床，周砚帮着他洗脸刷牙，又端了鸡蛋汤和馒头看着他自己吃了，这才拿了十块钱塞口袋里准备出门。他不想带多钱，坐公交有公交卡，身上揣多了指不定等会就得被摸走，昨晚的事还历历在目呢。
　　今天的风吹的呼呼的，气温下降了不少，周砚裹着一件厚棉袄，刚推开店门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口，差点撞了个满怀，仔细看时才看清一张熟悉的脸，人高马大的虎在那举着手似乎刚要敲门。
　　“廖书凡？”周砚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廖书凡一觉睡到现在，起床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在床上坐了十分钟才想起来上午和许鹏约了去打电动，慌慌忙忙的穿好衣服，临出门又想起来昨晚拿了周砚家的伞，想了半天还是一把捞上了，打算顺道先还了再去找许鹏。
　　“你要出门啊？”廖书凡顺手把伞靠在了门后，见周砚脖子上挂着公交卡，便问了一句。
　　周砚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给爷爷拿药？”廖书凡觉得挺稀奇的，周砚平时基本不会主动出去，偶尔出去一趟也是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或者去超市买点日用品，要坐车出门的基本只有拿药了。
　　周砚并不想让廖书凡知道自己又开始给那帮人干活的事，但他向来不会撒谎，只好闭着嘴不出声，半天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廖书凡一看他那来回飘忽的眼神就知道不是去拿药的，不过倒也没有多想，反而有些高兴：“你去哪啊？是要坐车么，我也要坐车，走吧！”
　　两人一起往路口走去，一路上廖书凡说个不停，周砚偶尔应一声，看着跟平时没什么区别。等了大概十多分钟车就来了，廖书凡刚一抬脚，就看见周砚也跟了过来，赶紧两步跳上车去给他腾出位置。
　　“你去哪啊？”廖书凡这下是真的有些好奇了，这辆车他们平时坐的不多，走的路线有些偏了，要不是许鹏约他去那边的一个什么馆，估计他都没记住这车什么颜色的。
　　周砚看了他一眼，似乎挺不想回答的，廖书凡便也没继续问，他看得出来周砚有些抵触，他也不是老妈子，没必要事事都查的一清二楚。话是这么说，但心里难免还是有些难受，这也太见外了，好在廖书凡也算适应这种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状态，于是很配合的转移了话题。
　　虽然周砚没打算告诉他地点，但两人很凑巧的在同一站下了车。
　　“嘿……”一下来廖书凡就乐了，两手插着口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周砚。
　　“……去人家店里拿点材料。”周砚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一半句实话。
　　“材料？做笔的么？”廖书凡觉得挺有意思，他还没有认真看过周砚做笔的样子，只知道做毛笔是个精细活，选毛梳毛什么的，都是手上的功夫。想到这廖书凡便忍不住他手上瞄了一眼，周砚没带手套，一双修长的手就这么露在风里，冻得有些发白。
　　再一次的，廖书凡这胳膊还没经过大脑指令就自己动起来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从手套里溜出来了，轻轻的捏了一下周砚的手，又赶紧松开。廖书凡觉得有些尴尬，下意识的把拿出手套的这只手举到了脑后，随便抓了两下头发：“挺凉的，你冷么？”
　　周砚也愣了一下，随后目光便有些复杂起来，没有看廖书凡，只是不经意的往马路对面扫了一眼：“……还好。”
　　“那，你去拿材料要多久？等会一起吃饭么？”廖书凡说着便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了，要不我们先去吃个饭？你这个点出门不会还打算中午赶回去吧？”
　　“我……”周砚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马路对面。要去的那家店就那条街上，隔了没有几步路，他确实是打算来那个图纸然后就坐车回去的。不过现在廖书凡这么一问，不知为什么这打算突然就说不出口了，或者也可能是……他自己不想说。
　　他挺想跟廖书凡一起吃饭的。
　　“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吧。”周砚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就带了十块钱，顿时又为难起来，于是停顿了一小下，说，“算了，我回去吃吧。”
　　“宋姐不是会过来烧饭么，你又不用担心什么……等你回去都十二多点了，爷爷得等到饿！”廖书凡不给他拒绝的时间，直接掏出了手机往毛笔店拨了号。
　　周砚看着他打通了电话，那边响了两声就接起来了，只好拿过来说了句不回去吃饭，听着周洲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语速又快又含糊，最后砰的把电话挂了。
　　“她没吃错药吧？”廖书凡在边上听得一清二楚，听着那小姑娘放炮仗似得的哒哒哒没完就想抽她。
　　周砚摸了摸裤子兜里的十块钱，抿了抿嘴。
　　“走吧，许鹏估计已经在德旺那等我们了。”廖书凡把手机揣回运动服口袋，“在拐弯那条街上，据说他们家的蒸菜做的特别好吃！”
　　“等等，我……先去拿下东西，就在对面。”周砚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那男人说的是上午那就得上午，要是过了午饭点再去，周砚怕他会拿着这事找麻烦。
　　廖书凡并不知道这些，索性拉着他往马路对面走起来：“你早说啊，赶紧！”
　　大约是这边刚开发没几年的缘故，对面的一条街上商铺还没租满，大多是些日用品和小饭店，廖书凡老远就看着就一家卖木头的小店藏在中间，新装的店门，十米外就能闻到一股油漆混合着木料的气味。
　　店里摆着各种杂七杂八的雕刻摆设，也有毛笔，但主要的还是装饰品，木头刻的小狗啊招财猫啊之类的，挨着门口还有两尊红木的小象。
　　廖书凡不是很懂这些杂玩，但依旧一眼就看出来这些摆件档次都不高，跟他爸妈弄的那些，还有周师傅家里的那些不能比，大富大贵的动辄带着一股暴发户的气息，也有一两件好的，不多。
　　周砚站在进门口的地方就不走了，心里挺紧张的。他飞快的扫了一眼店里，还好今天几个大他们一届的都不在，剩下两个店里的人跟廖书凡也都不认识。
　　一个站在柜台后面的小姑娘正在算账，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见两人便眯着眼笑了起来，来来回回的打量了廖书凡几眼才转向周砚：“来了啊？你等等。”说着便对着里屋喊了一嗓子，“老杨！”
　　没一会功夫，一个看上去挺富态的男人就不紧不慢的走出来了。廖书凡打量了他一会，只见四十来岁的模样，眯着一双眼，脸上皮肤倒是保养的挺好的，可惜头顶稀疏的头发还是暴露了年龄，那一副说不上来是客套还是轻视的神态让人挺不舒服的。
　　让廖书凡更在意的是，周砚几乎在在那个男人出来的瞬间身子就僵直了。
　　“来了啊？”男人对着周砚说话，眼睛却扫了廖书凡一眼，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折好的纸递过去，“要求都在这里了，什么时候能给我？”
　　周砚慢吞吞的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好一会才回答：“……年后吧。”
　　“什么？”男人挑了挑眉毛，像是听到笑话似得看着他，“人家年前就要了。”
　　“……那就年前。”周砚把纸重新折好攥在手里，目光来回乱瞟着不敢看他。
　　“年前你送过来，要不我叫大同去拿。”男人说完便摆了摆手，又眯着眼笑起来，“时间紧了点，不过你们也放假了，辛苦你了。”
　　这人说的一点诚意都没有，可能是他脸上的肌肉摆的太假的缘故，总之看上去挺不舒服的。俩舒服扭头扫了一眼，就见周砚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看上去挺怕这人，心里不由得就有些上火，忍不住就说了一句：“没放假，我们大后天就补课了，补到年二十六。”
　　男人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似乎挺不喜欢有人反驳他，不过也只是看了廖书凡几眼，随后一拍周砚的肩膀：“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怕你爷爷着急。”
　　就在两人刚要转身的时候，里屋的门哐的一下被打开了，一个人趔趔趄趄的摔出来，晃了几步才站稳。廖书凡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突然愣住了，接着脸上五颜六色的就复杂起来，半天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胡天问？”
　　周砚当场就僵住了。

作者有话说

　　我说真的==真的就没有人评论一下么，随便说点什么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