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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伤兵 ...

  •   天空飘起了连绵的阴雨,雾气弥漫了一整天也没有散去,整个城市都蒙上一层阴霾。丝丝缕缕的雨落下来,空气中仿佛都带着血腥气。

      下午五点三十分,距日军空袭刚刚过去四个小时。

      森济医院里,宛如另外一个战场,医生护士来回穿梭,焦急的家属大声呼喊着,夹杂着病人痛苦的□□。

      在拥堵的医院大厅,王国行气的直跳脚:“简直乱了套,日本人炸断了好几条路,火车站又挤满了要回乡躲飞机的人。运药的车根本开不进来。别说咱们医院,整个长沙城都是缺医少药,好多人疼直打滚,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我们有什么办法,只能让他们生生挺着。”

      柳院长接到前线电话,日军突然发起进攻,前线战况激烈,死伤惨重,主要的交通干道都被炸毁,运送伤兵的车队,一路走走停停,艰难的赶往长沙城。

      医院把后院清空,搭起简易的帐篷,当作临时病房,一些伤势较轻的病人也帮着打下手,就连门房的几位大爷,也提着铁锹,扫帚去清扫同往医院的道路,好让运送伤兵的车辆顺利通过。

      第二天开始,便有前线的伤员陆续到达。宋红菱因为医术过硬,被安排在重症室。

      清早,一群大夫围坐在办公室里,吃着早餐,谁都没有心思说话,一听到外面的吆喝声,一群人迅速冲了出去,分派检查。其实也没什么好检查的,送来的全是重伤员。宋红菱连着抢救了两个,都因伤势太重,渐渐没了呼吸。看着这些士兵青涩的面庞,宋红菱心中隐隐发痛,可她不能停下来,转头走向下一个担架。

      一个黑乎乎的大个子被人扶着进来,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他却挣扎着要自己走:“老子没事,那么多躺着的你们不去看,看我干嘛。”

      扶着他的小战士,眼睛憋得血红,低吼着:“营长,我求你了,这伤再不治,会出大事的。”

      “小兔崽子,你咒老子,你是不是盼着我死了,换个不骂你的头啊,啊,咳咳…”

      他的军服上满是血迹,,宋红菱一剪刀下去,漏出染得血红的衬衣,那人还不老实,嘻嘻哈哈道:“就这小丫头,还是大夫呢。”

      宋红菱仔细检查伤势:“伤口太深,伤到内脏,还有多处外伤,,右臂骨折,还有头上的伤口,必须马上处理,月娥,告诉王主任,手术室一有空出来的,安排给我,这有一个重伤员要马上手术。”

      那人一听急了:“哎,怎么回事,你给我简单包扎一下就成了,我还得回前线呢。我没事,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小丫头片子就爱小题大作”

      “我是你的主治大夫,在医院你就要听我的,还有,我不是什么小丫头片子,我姓宋,是这里的医生。”

      “好好好,宋医生是吧,老子是27集团军第20军的张世钊,我……”话音未落,他竟晕了过去,一旁的小战士,吓了一跳,急的直跺脚。

      “营长,营长。”

      宋红菱推开他,上前检查:“别嚷嚷了,他没事,去把墙角的担架推过来,马上去手术室。”

      这台手术不知道做了有多久,宋红菱走出手术室,已是下午。走廊里的一群士兵,看见她出来,立马围了上来:“大夫,我们营长怎么样了。”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宋红菱头都大了:“没事,手术很成功,他需要休息,不要打扰。再说你们自己都还有伤,现在立刻回病房休息。”

      第二天,还没到病房门口,宋红菱碰到了正要推门而入柳院长。

      一进病房,柳体安背着手,笑呵呵来到张世钊病床前。

      “感觉怎么样,下午,记得去拍个片子。”

      “还有,你这火爆脾气能不能改一改,隔着门,我都听见你的大嗓门了。看看这些兵,让你训的和儿子似的。还有,别冲我们医院的大夫嚷嚷,他们可不是你手底下的兵。”

      “我可不敢训你们医院的人,一个小丫头片子都那么凶。”说着,还看了正在量体温的宋红菱一眼。

      柳体安笑着摆摆手:“我不和你吵,我也吼不过你。对了,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突然,前几天不是还捷报频传。”

      张世钊也严肃起来,摇了摇头:“这一次太邪门,真他娘的见鬼了,小日本不知道哪里来的情报,对湘北地形清楚的一塌糊涂,好几个埋伏点都被这群狗日的摸的一清二楚。他们突袭的同时,还炸断了交通要道,好些救援部队根本来不及赶到。”

      宋红菱给昨天扶张世钊进来的小士兵做检查,他叫李文,是张世钊的副官,今年刚满十八岁。宋红菱正卷起他的袖子打针,这才发现,他的手腕极细,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一清二楚。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一连刷起好几个战士的袖子,无一例外,全都细的可怜。

      宋红菱再也忍不住:“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瘦成这样,你们难道没有吃的吗?”

      她走到张世钊的面前。

      “你就是这么当长官的吗?克扣粮饷,这些孩子有些连打仗是什么都不清楚,稀里糊涂被你们拉了壮丁,连肚子都填不饱,就要去填日本人的枪口。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瘦骨嶙峋,手腕子比我这个女人还要细,饿着肚子打仗,怎么能打赢!”

      身旁的小护士也跟着剜了张世钊好几眼,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你们可真会算计,。又要马儿跑,又不给吃草。手下一个个饿的就像小鸡仔,可当官的却壮的像头牛”

      李文听到她们的话,急的摆手:“不,不是这样的,我们营长没有克扣军饷。宋医生,我们长官是好人,真的,他是个好人。

      张世钊也不反驳,气鼓鼓的说道:“别和这群娘们解释,她们懂个屁,缺衣少粮怎么了,缺枪少炮又怎么样,大老爷们,这点苦都吃不了吗!当年长沙陷落,当官的全他们跑了,就剩我们这些兵,可到最后,还不是夺回来了,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们决不会让狗日的鬼子进城。”

      柳体安拍了拍宋红菱的肩膀,叹口气:“红菱,你误会了,不是克扣粮饷,是这几个月就没有发饷。”

      “怎么会,明明前几个月……”

      “前方铁路被炸断,粮食停在半道,世钊也接到通知,让他和驻地附近百姓借粮,等军饷一到再还回去。可他说什么也不肯,不愿意去向百姓借粮,就这么生挺着,一个月的口粮硬是吃了三个月。至于他这体格,我从小看着他长大,这孩子身体壮,吃土他都能扛。”

      宋红菱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答案,不禁红了脸,她为自己产生这样念头感到羞愧。

      走到张世钊面前,还等她没开口,他便扭过头:“你可别哭啊,老子那是不想欠别人的,再说,我这帮弟兄别看年纪小,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挨饿算什么。”

      宋红菱望着他黑黑的脸庞,敬意油然而生,轻柔却郑重的说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你好好休息,别再大声说话,小心伤口开裂。”拿起病例,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她身后,张世钊瞪大了眼睛,嘴里喃喃道:“小丫头片子,这,这还值得道歉。”

      宋红菱一直强忍泪水,走出门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看着张世钊,看着这些士兵,她想到了自己的哥哥,战场上的哥哥是不是也曾这样饿着肚子,奋勇杀敌;是不是也曾这样,即使一身伤痕,也不吭一声,默默忍受。

      哥哥是个很出色的人,才华出众,一表人才,有风骨,有抱负,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义无反顾选择那样一条路。当年和父亲大吵一架之后,离家出走,只留下一句:“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父亲十分生气,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哥哥,只字不提。直到接到哥哥的死讯。

      父亲失去了他最出色的儿子,她和玉菡也失去最亲爱的大哥。父亲时常自责,如果当时言辞没有那么激烈,事情也不会到无法反转的地步。他更痛恨国民党,认为这些所谓的革命带走了自己的儿子。

      多年以来,哥哥的死是全家人最不能碰触的禁区,父亲总是一遍遍的对她和妹妹嘱咐,千万不要参与到党派政治之中。

      回国后,宋红菱也尽力避免参与到党派之中。即使走上战场,她也只是作为一名医生,提供人道主义救援。可回国以来的所见所闻,让她的心渐渐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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