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可及》黄豆大金牙

3、空袭

　　考虑再三，宋红菱还是同意了文书明的提议，选择留下来。送走文书明一行人后，便投入忙碌的工作中。

　　十月的长沙，秋意渐浓，整个城市已经笼罩在了瑟瑟的寒意中。

　　随着前线战事推进。森济医院里早就人满为患，护士医生，一个个忙得人仰马翻。伤兵源源不断的从前线运过来，医院里但凡能搭上手的，全都忙的脚不沾地。一连几天，宋红菱连个整觉都没睡过，累了就回办公室囫囵打个盹。即便是这样，仍有许多伤员顾不过来。

　　柳院长到处申请支援，急得嘴角长了一溜火泡。虽然又来了一批受过战地救护培训的女学生，可人数太少，杯水车薪。

　　宋红菱想起来的路上遇见的那些流民，便向柳森严提议：“城里有很多逃难来的灾民。我们可以挑选一批出来，培训他们做些简单的救护工作。一来能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二来也让他们有个容身之处。院长，您觉得怎么样？”

　　柳森严闻言，也细细思量一番，觉得方法可行，便把这件事嘱托给宋红菱和后勤的赵世永。

　　宋红菱趁晚上，把一些简单的急救方法，枪弹伤口护理等方面的知识，整理出来，当作教案，一字一句，她写的十分认真。因为她知道这些东西，不仅可以救受伤战士们的性命，关键时刻，也许还会救这些难民的命。

　　这些流民大多是湘北地区逃难而来，他们的家乡在日军猛烈的炮火中，毁于一旦。一路逃难而来，显然已经见惯惨烈的场面，处变不惊，经过简单的训练，很快就能上手帮忙。这才略微缓解了人手短缺的问题。

　　宋红菱自小是个爱漂亮的姑娘，不论什么情况，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得体。自从加入红十字会，一直忙碌，没顾得上置办新衣。仅有的一箱衣服也在战乱中丢失。这天，趁着换班轮休，便和钱月娥相约逛街。

　　尽管战争的阴云笼罩着长沙城，街上一片破败，但这丝毫毫不影响长沙人的生活。各色铺子都开着，相熟的掌柜靠在门口，三三两两，闲聊。

　　虽然很多茶馆被烧毁。但在许多简单搭起的棚屋，仍然坐满了爱喝茶的长沙人。因为日军连日来的空袭，不少店铺窗户上的玻璃全被震碎，却被乐观的商家用报纸糊上，上书：诸君见谅，当心玻璃”八个大字。

　　钱月娥挽着宋红菱的手臂，兴高采烈的说道：“宋医生，我好久没逛街了，今天真是开心，买了好多东西。对面有家裁缝铺，老字号了，师傅手艺特别好，咱们去看看吧。你总是穿洋装，也该置办几身旗袍，一定特别好看。”宋红菱拗不过她，两个人便朝着对面走去。

　　突然一阵骚乱，街上的人群纷纷往城外方向跑，不时有人大声嚷嚷：“快来，快跑，鬼子打来了，马上就要进城了。”仿佛是应证那些人的话，枪弹声轰然而起，此起彼伏，还有人们的哀嚎怒骂，所有人都在逃命，所有人都在哭喊。

　　一个孩子被慌乱的人群撞倒，宋红菱急忙伸手去拉，却被身后跑来的人撞开。等她好不容易扶着旁边的柱子站稳，却发现那孩子一身污泥躺在地上，小脸上满是血痕，早已没了呼吸。

　　宋红菱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惨状，战场上远有比这更骇人的画面，可战争应该是两个军队之间的厮杀，是军人与军人的战斗。而不是现在这样，单方面毫无人性的屠杀。恍惚中，她已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看到她呆站在街道中，钱月娥顾不得自己满头是血，摇摇晃晃的向她跑去，拽着她的胳膊向医院方向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宋红菱面色憋得青紫，一口气快要喘不过来，只凭着一股劲，拼命跑着，转过两个街口，终于到了森济医院后门，撑着跑进医院，宋红菱已是精疲力竭，脚一软，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宋红菱才缓缓睁开眼睛，仿佛一场大梦，她一句话也说不出，也不想说，闭上眼睛，眼角不禁湿润。

　　原来，这就叫乱世，管你王权富贵，一颗炮弹砸下来，人命如草芥。诺大的一个国家，竟无一处安宁之所。

　　她近乎虚脱，挣扎着起身，来到窗前。午后的阳光撒脸上，这是她第一次感到迷茫，第一次感到恐惧。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