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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七章 立秋×处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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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未央遣出岛的时候已是立秋。
天气已凉。
虽无太多凉气侵身,我身上的白色长衫还是显得单薄了些。
我叹息。打开并不大的包袱,却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地叠了两套秋衫。
我微笑。这包袱是临行前明镜递给我的,朴素的样式,细密而精细的针脚,用的是上好的绸缎。确是出自未央之手。
终是没有狠下心。
两日前,我失手打破了未央挚爱的青花瓷杯,被她连哭带凶地吼出岛,要我除非找到与之成对的另一个瓷杯,否则都不要想再回岛。
虽是半仙之人,我亦有办不到的事,如这瓷杯已破,纵是修复,依有裂痕。此趟出岛,倒成了必须之行。
非是怪未央,这青花瓷杯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伴她走过的艰难险阻,踏过的穷山而水,非我所能想像,而她愿为这个瓷杯谴我出岛,可见这瓷杯在她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
心之所系,必是舍不得。
也罢,我之过亦由我来担。
“客官,您是住店哪还是打尖哪?”刚踏进客栈,小二便热情地过来招呼。
“给我一间上房,再弄些特色小菜。”我找了个靠窗边的坐位,放了手中的折扇。
“客官要什么酒啊?”小二恭敬问道。
“淡酒便可。”
“好勒。”
我素不饮酒,只是此次出门易了张浊世公子的面容,如若不点酒,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小二回来得倒快:“客官,这些都是些小店的招牌菜,您啊,慢慢吃着。”
我瞄了眼桌上的酒肉,皆是些油腻之食,见之已无太大食欲。我随手个自己沏了杯茶:“小二,我向你打听些事。”
“客官您尽管说。”小二想是见多了我这样的客人,应付得颇是从容。
“城中最大的古玩铺是哪家?”我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等小二开口。
小二思索了片刻,答道:“啊,这个啊,应该是夺翠阁和藏宝楼吧。”
“可有家叫暮潇轩的店?”
“没有。”
“肯定?”
“客官,我自小在这城中长大,什么时候开了新店,什么时候哪家店又关门了,我虽不能说都知道,至少还是知道个七八成的。可是确是没有叫一家暮潇轩的店。”小二一副无所不知的表情。
“好了,我知道了,你忙去吧。”我顺手掏了几两碎银扔给他,“这是打赏你的。”
小二一脸欣喜,大概是没有见过我出手这么阔绰的客人,连声感谢。
我挥手不再理他,又为自己新沏了杯茶细细品着。
果然没有。三百年前当掉的东西现在又要找回,岂是易事。想来未央也曾努力探寻过,未得到好的结果。如今又要我帮她寻回过往,了了这桩夙愿。她果然亦是放不开。
停杯轻叹。理理思绪,顺手抓扇而起。
有风吹过。小二回头,窗边桌上的菜原样冷透,而那位客人已是不知所踪。
皆是凡品。
临阳城也算是中原一大城,古玩玉铺亦有不下百家,可是几家有名地店探下来,竟没发现什么好东西。若是凡夫俗子想要装点门面装装样子,倒也足够了,可是若要论其真正的价值,竟真无奇物。
甚是无聊。
我有写疲乏地在街上走着,盘算着要去何处歇下脚。
“这位公子,要进来看看么?”
细声软语,我应声回头。
眼前的倒是位奇女子。蓝衣素颜,蝴髻右簪。不点自红的唇,配了双清澈晶莹的眼。自是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姿色。问话不卑不亢,又添了些许出尘的气质。这样的女子,倒真是不多见。
我抬头而看,招牌是几个秀气的大字:“暮雨馆”。房梁上悬了面“玉”字旗,显了这店的身份。
虽非我所求,但也不妨一看。
踏门而入,店面收拾得甚是干净。各色玉器分类而放,醒目的地方摆了时下盛行的天地诸神的雕刻,亦有南山寿福这类的玉器。我轻拿翻看,虽非精玉,却是做工精细,想是价格不菲。
光线突然按了下来,我抬眼望去,店门已关。
我放了手中的玉器,轻笑道:“姑娘,这些玉器非我所爱,纵是关了店门,我亦不可能买了啊。”
“你并非为玉器而来。”黑暗中可以感到她的眼睛清亮,言语却冷漠夺人。
“哦?你关了门,难道不怕我非礼你么?”我开扇轻摇,言语中多了份戏谑。
“你知我身份。”她依旧呼吸平静。
“是。”这些玉皆是常玉,却圆润光滑且颇有灵气,绝非凡人力所能及。加之她是女儿家,颇有姿色却能独撑面铺,本就很是奇特。不错,我知,她非人,乃妖。纵是收了这浑身妖气,躲过修道之人的追捕,亦逃不过我之感。初见便知她是妖,我只是好奇,想知道这敢同我打交道的妖,会是有怎样的动机。
“我知你此行所求。”她伸手唤火点了油灯,自己自桌边坐下。
“那又如何?”真有如此神机妙算的妖,此次出岛倒也不算枉行。
“你要的那东西,在我手中。”她语气清淡,眼神悠远。
“想是不会轻易转手。”我借光找了张最舒服的椅子坐了,颇有意味地看着她。
“是,以一事交换。”她低头握了握自己的手。
“什么事?”
“替我解一毒。”
“何毒?”面色虽苍白倒也还健康,身体亦无大差错,能中的毒只怕只有一种。
“公子已知。”她叹息。
我点头。世间最难解之毒,毁人于无形者,唯有情也。我轻然而起:“好,我帮你。”
她抬头看我,眼睛里尽是解不开的愁,言不尽的情。
我回到离岛时,已是处暑。
天气越发凉了。
恍一时,我离岛便已半月。
我将青花瓷杯递到未央手中的时候,有极透明的液体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随后,她一人抱了那瓷杯在房中兀自哭泣。
明镜送我回竹林居。
“你这一去,倒是耗费了些时日。未央一面伤心瓷杯已破,一面又后悔要你独自出岛,伤心后悔中,食不下,卧不着,身体颇为不好。好在你安然回来,加之又找到了这青花瓷杯,未央是真可以放心了。”明镜依是轻笑淡语,却已尽现她对未央的关切。
“是。”我点头轻应,思绪悠长,嘴角却拼不出一个完整的笑。
明镜停步:“轩辕,你似有心事。”
我苦笑:“我只是放不开。”
明镜叹息:“你只是太过习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背得重,自然走不远。”
我不语,我毕竟不如明镜能真正地心如止水,一切变幻皆不能动了她的心境。
“缘聚缘散缘如水,人去人留总无意。”明镜抛下这句话,便离我而去,留我独自思索。
次日。未央来访。
她放了那青花瓷杯于我眼前:“轩辕,告诉我骊姬的事。”骊姬,正是我遇到的那名开玉铺的女子的名字。
我些许叹息:“未央,你本该比我清楚。”
未央不语,嘴角向上翘着,眼中是少年般的负气。
我起身为她泡了杯茶:“修行不过百年的妖,为了报一家人的救命之恩,便决定以它之力实现这家人的心愿。为此,她不惜潜入这家人的仇家里,却不想爱上了那仇人,负不得救命之恩,也负不了自己的心,关于如此矛盾的故事,你自已清楚得很。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未央咬唇:“我只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注视她良久,问:“可曾恨她?”
未央摇头,眼中溢出一分痛楚:“何曾不恨过,只是恨又何用,她终也不幸福。”
我叹息,自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她:“她要我代她向你亲口说声‘对不起’。”
未央夺信而走。
“未央。”我在她身后叫住她,“不要恨,不可恨,不需恨。别太执着。”
“轩辕,你又何尝不是一样。”未央并未回头,大步而去。
我颓然而坐,自袖中取去另一封信,那是骊姬给我的,关于她的故事。
轻轻达开,展现给我的是一个过去的记忆:
我叫骊姬。
其实我本来的名字并不是骊姬,但是未央小姐救了我以后,她便给我取名骊姬。所以原来的名字便被我舍弃,自那天开始,我便是骊姬。自她救我的那一刻开始,我便认定,她是我一生的主人。
未央小姐说:“拥有‘骊姬’这个名字的必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而你这么漂亮,这个名字很适合你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三月暮春,可是庄中的樱花却开得那么灿烂。而未央小姐却笑比花美。
那一年,她六岁。整个瑶庄,只有小姐知道我不是人类。
那个时候瑶庄是权贵的象征,佣人穿戴,每日食物,无处不透着这个庄园的富贵。而瑶庄庄主的女儿,未央小姐自是成了这传奇庄园的传奇。
可是未央小姐并不快乐,虽然她住在瑶庄最华丽的暮潇轩。每日例行的是琴棋书画,她从不被允许踏出瑶庄一步,说是小姐身体太弱,外面气太弱,会伤了小姐。可是我们都知道,庄外对小姐的传闻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小姐如果贸然出去,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我不大能见得庄主,他极少来暮潇轩见小姐,最多的是命人选了锦衣玉食,收罗到的各色小玩意来给小姐。
小姐最爱的是听我吹笛,她说我的笛声里有令人安心的味道。自那时起,暮潇轩每夜都会有笛声响起,替小姐编了梦境。
一日,小姐兴高采烈地拉我进屋,指给我看那一对放在桌上的青花瓷杯。她拿起一个递给我,说:“这是北方最有名的炼器师的封山之作。骊姬,我把其中的一个给你,这样就让是让我们定下约定,我们约好了,不离不弃。”我记得那个时候小姐的表情,是那样地郑重和坚决。
我亦极慎重地收好:“约定好的,不离不弃。”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小姐越来越精致的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即使笑起来,那笑容也再通透不到眼底。我心痛至极,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能做的,只是一遍吹笛给她听,看着她带着疲倦睡去的脸,替她拢了棉被。我突然极痛恨我为什么只有百年修行,除了幻化成人形,我能做的还有什么?
那日,小姐对我说,她要出嫁了,嫁给那个送她那对青花瓷杯的人。
我拥她入怀,有眼泪湿了我的衣裳。
我说:“小姐,我代你出嫁。”
小姐看着我,摇了摇头,说:“不。”
“小姐,我是妖啊,你的救命之恩就让我报了吧,难道你要让我在这千年生命中背负不安么?”我想要尽力说服她。
“就是因为你是妖,我才不要让你涉世太深。骊姬,你本该是自由地存在。”小姐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有温暖从她的指间传来,“我走后,你也离开吧。”
那夜,月甚凉。
有人自园外来,在小姐的屋外站了良久,却没有敲门而进,终是黯然离开。
“庄主。”我在他身后行礼。
那人停了脚步,转回身:“骊姬?”
“是。”我答道,不卑不亢。
“好好服侍小姐,不要……让她想太多。”他凝视了我一会,便转身离开。
“庄主,小姐不能选择么?”我提高声音叫道。
他却没有回头:“我们,都不能选择。”
夜已深,风愈凉。一切都静默着。
出嫁的日子到得极快。大红花轿,锣鼓闹天。一袭喜衣裹了小姐精巧的身体,眉尖轻点,红唇微润,转身已是美娇娘。盖头轻放,掩去了小姐虽大却没有光彩的眼睛。
迎新娘,上轿。
前面自有春风得意人,后面亦有悲伤暗叹者。
轿中人兀自掀了盖头。
我终是代小姐出了嫁。一剂迷药,送了小姐出庄;换了面容,代了小姐身份。
我却不知,至此,我将再也不会见到小姐。
洞房花烛夜,红烛滴泪,喜宴静默。
掀开的盖头被扔在了一旁,有人自不远处凝视着我。那人有英俊潇洒的气韵,我心虽是恨他至极,却也不得不暗叹他的非凡出众。
他眯着眼打量了我许久,然后说道:“你不是未央。”
我心下一惊,反语相击:“你凭什么说不是?”
“不是便不是。”他不再看我,至桌边给自己倒了杯酒,懒洋洋地喝着,“不过也罢,只要你顶着瑶庄庄主女儿的身份也就够了。”他停了停,突然看向我:“未央呢?”
“她走了。”我偏了头,不敢看他。他的眼睛太过犀利,我怕被他看透了底细。
“呵呵。”他笑起来,“这样也好,能离了这场纷争,也是她的幸福吧。”他的眼中透出一份我看不懂的忧伤,“可是我终是不能娶她。”
他挥手扔了酒杯,向门外走去:“换回你本来的面容吧,你顶着这样脸让我不舒服。还有,我不会碰你的,我对妖没兴趣。”说完他便摔门而去。
而我,抱着那青花瓷杯在黑暗中坐了一夜。
几日后,我是从丫鬟的口中闲牙碎语的议论中才得到些信息。
他叫风天异,是江北最大的门派,风纪宫的主人。为了夺权得势才娶了江南首富瑶庄的小姐。
风天异?天生奇异?老天给了他个不寻常的名字。他娶小姐,若单是为了钱财,倒也不见得有何过错。
可是江湖,怎会如此简单。我用了太多心思暗自观察,终是发现了这其中的阴谋。
“阴谋?”我喃喃自语,却发现信陈述到这里竟没有再提。只有一句她写给我的话:“公子,这个关系到的是未央小姐,可是如果她不曾说,那么我现在亦不会说。因为这是她的痛,所以只能让她自己来断。”
我不由叹息,只得继续看下去:
我想要阻止这一切,可是我却不能踏出风纪宫。他在宫中设了许多符咒,以我现在的功力我好破不得那些符咒,我的行动受了太多束缚。
我只得努力修行。每到夜里,我总是不自觉地想到小姐,想她现在过得到底好不好,想她现在是不是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怀中捧着那青花瓷杯,夜夜吹笛,我只希望,这笛声能穿了千山万水,让小姐能做个好梦。
时间流逝,我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那夜,风天异竟来我房中。
我眼中竟是敌意。
他说:“我来听你吹笛。”
我仇恨地瞪着他,并不说话。
他挑衅地看着我:“怎么,我平日下令不让吹笛,你偏是吹了一夜又一夜,我今日想让你吹笛了,你怎么反而不吹了?难道是怕了?”
我握紧手中的笛:“我的笛是吹给小姐听的,不是吹给你这种人听的。”
“你大可忽视我,继续吹就好。”他毫不在乎我的冷漠,找了张椅子便坐了下来。
忽然见了我放在桌上的青花瓷杯,有些许惊讶:“没想到你竟会有一只。”
我不理他,知道争不过,说不清,便放了笛在嘴边,开始吹。
笛声悠扬,他自腰间取出酒壶,倒了进青花瓷杯,一杯杯细细地饮着。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流。我一曲曲地吹,他一杯杯地喝,直到,他醉了。眼睛闭下,仿佛是安然睡去。
我慢慢地停了手中的笛,自袖中极迅速地抽出一把刀,眼中闪过残忍,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冲去。刀离他还有一尺,却在空中被他截住。他单手打飞了我手中的刀,用手掐住了我的脖子,眼睛冷到了及至:“你以为我真的会睡着吗?”
“为什么……”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曲中加了迷音术,茶杯上有迷药,你以为我真的苯到可以,连这些小孩子的把戏都不知道?!”他轻蔑地把我推开。
我颓然坐到地上,用力地呼吸了几口空气:“你既然都可以猜到,那么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他蹲下身来看着我:“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我瞪着他:“我为何要同意?”
“你会同意的。”他笑道,“这可关系着你的小姐呐。”
“什么?!”我心下乱了一拍。
“呵呵,我想你大概多多少少知道些事情吧。不过我想你不知道的的是,你小姐被你送出去的事情很快就被瑶庄知道了。”
“那么他们……”难道他们去找小姐,带她回庄了?
“瑶庄庄主下令所有杀手,如若看到未央,杀无赦!”他冷冷地笑着,残忍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把锋利的刀慢慢地插进我的胸膛又慢慢地抽出来一样。
“为什么?……”我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
“对没有利用价值,并且会阻拦自己的人或事,没有人会在乎的。所有的人都知道未央嫁进了风纪宫,那天有那么多人见到了未央的面容,如果被人知道未央竟然没有在风纪宫,而你并不是未央,请问,别人会怎么样?”他站起身,懒得再看我。
“为什么……小姐……知道么?”
“她那么聪明,应该早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
“你不是早知道未央不是瑶庄庄主的女儿么?”他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着。
“都是……我的错……”我不敢相信地低语。
“是。”他很有意味地看着我,“所以我来给你个赎罪的机会。”
“什么?”我抬头看他,眼里是迷茫和不解。
“帮我灭了瑶庄。”他弯下腰,“这样你可以替你的小姐灭了那些可恶的杀手,而我也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权钱。我们各取所需,不是很好么?”
“可是这样小姐会背上不仁不义的罪名。”我有些许犹豫。
“放心,我打的名号就是瑶庄庄主不义,令丫鬟代了小姐出嫁,我现在便要索回小姐。这样我便师出有名,而你也不用担心未央的名声,还可以让他们暂时停止追杀未央。而你要做的,是把瑶庄的详细地图给我。庄主如此狡猾,定有很多逃生通道,要一举灭了他们,我必须堵了所有的暗道。”他把手伸给我,“如何?成交么?”
我闭上眼,把手伸给他:“好。”
他把我拉起:“那么,合作愉快。”
我站在暮潇轩里小姐房间的房顶,看着脚下火焰冲天的杀戮,竟没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庄主,是我动手杀的,在他死前,我问:“为什么要追杀小姐?”
他极神秘地笑了:“她若死了,会比活着幸福。”
我愤怒于他的残忍,刀在刺下去的时候我没有了丝毫犹豫。他就这样在我眼前倒下,脸上竟有欣慰的笑容。
我在那一刻不懂了。我做的,到底是不是对了呢……
那一夜,血染了整个瑶庄。风纪宫大获全胜。
风天异问我:“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我看着被火吞噬的瑶庄,心中满是忧伤:“我要去开家店。我要在那等小姐回来。”
风天异皱了眉头:“你?……”
我突然笑了:“你早就知道我的秘密了,不是吗?”
他凝视我许久,才道:“好吧,我会给你安排的。还有,如果有一天你能等到她,那么,好好照顾她。”
“一定。”我弯腰行礼。
“还有,谢谢……”他缓缓地吐出这句,随后便向外走去,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回头问:“那家店名……叫什么?”
“暮潇轩。”
于是在曾经的瑶庄址上多了一家玉器店,名叫“暮潇轩。”里面有个极美丽的老板娘,据说她在等她的恩人,日复日,年复年。而那个成为神话的风纪宫的宫主风天异经常光顾。这家店一直开着直到曾经的荒园成了一天繁华街,直到曾经的故人都离开了。再后来因为战乱,这家店便关闭了些日子。再开门的时候,这家店改成了另一个名字,“暮雨馆”。
我收了信,未央当初果是骗了我,说什么当初因为贫困才当了那只青花瓷杯。原来故事那么长,只是我看到的,亦只有一点点。
“秘密么?”我拿起桌上的青花瓷杯,轻笑起来。我怎会不知,拥有“骊姬”这个名字的,并不是个女子。未央救他时,他只是只还不能完全掌握变身的小妖,性别亦没有那么明显。未央为他取了这个名,是认为他就是雌性。于是,他便化成了女子守护在她身边。未央以前并不修行,怎么可能会觉察,“她”本该化做男子的。人、妖殊途,更何况她已认定他是女子,这份眷恋,他终不能表露。
未央那年去找,正是碰上了那场战乱时。他为了躲避而离开了,却也是因为他离开了,未央便没有找到他。后来,他就知道未央住在了离岛上,他亦知道,此时的小姐已有太深的道行,一眼便知道他的身份。他知道,是不能再见小姐了。
他要我替他的做的事,是将他的魂魄炼成了这青花瓷杯的守护魂,这样,他便可日日守护在小姐身旁。
约定好的:不离不弃。
我把青花瓷杯还给未央的时候,见到了她眼角的那滴泪。
她接过去,细细地抚摸着:“轩辕,你知道这青花瓷杯的神秘到底是什么吗?”
我摇头:“不知。”
“将两个瓷杯放在一起,往其中倒茶,便可听到一只杯中有笛声,而另一只会有和笛歌唱。”未央一脸忧伤,“而单独一只时,却什么也不会发生。我当初只和骊姬一起听过一次,而现在再也没机会了。”
我抬手替她拭去那滴泪水:“未央,曾经存在过便是好的。不必太执着。”
她握住我的手:“轩辕,你相信吗,我真的从未恨过她。”
我点头:“我知道。”
“轩辕,也许有一天我会把我的故事告诉你们的。不过要等我真正能放下的那一天。”她轻轻拥了我。
我笑了:“好,我们等着。”
抬头,明镜在门外笑得极安然。
桌上的青花瓷杯放着淡蓝的光芒:
未央小姐,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