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95、第九十五章

　　符纪淡淡道：“是。”
　　姚紫云的呼吸稍稍急促了一瞬，她定了定神，道：“原来是这样。”
　　“她是我的妻子，这件事应该告诉她。”
　　姚紫云抿着唇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殿下说的是，紫云也只是担忧王妃不知此事密要，恐会无心透露给他人，那样的话殿下也会有麻烦在身。”
　　她这句话说完，就见符纪皱起眉头，他定定看了她一眼，道：“她不会。”
　　三个字简短，再没有旁的注解，却直截了当地拦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姚紫云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把酝酿好的话说出口。

　　符纪走后，流萤才跟过来，见姚紫云脸色难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低声问道：“姑娘怎么了？”
　　姚紫云想着方才的对话，轻喃：“没什么。”
　　不过是让她认清了一件事：对于符纪而言，卫婉与以往那些女子是不同的。
　　想来也是，她不过一介庶女，即使有着刑部侍郎卫重做靠山，能赐给楚王做正妃也是高攀，想必手腕不是那么简单，如今她与符纪才做了两月的夫妻，就能得到这样的信任，更印证了这一点。跟着符纪这么多年，姚紫云不会比任何人更明白想要得到他的信任是件多么不易的事。

　　是她小瞧了对方。
　　姚紫云看着符纪离开的方向，目光幽深，片刻后也迈步离开。

　　卫婉先去见了金英寺的悬慈方丈，方丈年近七十，头发胡须皆已花白，眉目慈祥，有着历经岁月洗礼后的淡然与彻悟。禅房中几句闲聊，讨教佛法因缘，卫婉觉得自己心变得沉静下来。中途方丈被弟子唤走，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符纪已经在了，方丈带着二人去了佛殿。
　　弟子们都被清了出去，佛殿中只剩下符纪卫婉还有方丈三人。

　　悬慈方丈坐于莲花蒲团上，轻敲木鱼，慢念佛语。卫婉立在符纪身边，陪他静静聆听。
　　佛语诵完，方丈起身，将放在佛像前的乌木盒交给符纪。

　　临走前，符纪双手合十，向悬慈行礼：“瑾之在此谢过方丈。”
　　悬慈方丈微笑颔首：“佛家事是贫僧分内之事，殿下不必多礼。”

　　回到府上，符纪对卫婉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但他一路朝着主院行去，卫婉跟着进入耳房。这里虽不是卧房，多放些许杂物，但也并不是什么陌生之地，上次卫婉还在这里吃了整整一盒的梅子糕。
　　她心生疑惑，就见符纪将门窗合上，然后走到耳房东侧，将放在墙角的虎头石像朝左转了三圈，一旁的柜子后露出一面隔门，符纪抬手推开隔门，示意她同自己一道进入。

　　卫婉没想到耳房后另有一方天地，这是一处小密室，里头不算大，东西亦不多，只放了一张桌一把椅，还有一些旧物，最北边有一木架，中间镂空。

　　乌木盒开启，符纪将淑妃的牌位，骨灰瓮，和她的金玉像取出，放在木架上。
　　符纪看着卫婉说：“母妃的牌位立在这儿，这里除了你我，无人知晓。”
　　卫婉心中一跳，看向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寺庙事毕，符纪去了军营。到了申时，那边传来符纪的口信，说晚些回来，让王妃先用晚饭。
　　卫婉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一碟梅花糕，晚饭后，她遣散明月她们，一个人进了耳房的密室，将那碟梅花糕放在了淑妃的牌位前。
　　淑妃曾折梅花为符纪祈福，她便把梅花糕奉上。卫婉又看向那尊金玉像，是京城大虢寺方丈在淑妃生前为其雕刻的，其容其貌，仍可窥见淑妃生前秀丽姿容。据说淑妃初初进宫时很得明远帝宠爱，甚至曾压皇后一头，惹得前朝非议，也不知后来如何触怒龙颜，在冷宫香消玉殒了，留下符纪一人在深深宫庭中经受无数历练，最后是在边地的长烟落日与北雁寒风中长大成人。

　　卫婉想到今晨符纪无喜无悲的样子，他应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所以情绪几乎不外露，不知道这么多个春秋冬夏，有没有一刻曾感到孤独？
　　想到这儿，卫婉的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酸涩的情绪。
　　她捻了香点燃，朝淑妃拜了拜，将香插在了香炉中。
　　……

　　七月下旬，木嘉容收到了成凌侯的信，她该回成州了。
　　她同卫婉请辞，说好廿五午后便走，一下午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卫婉这边正纳闷，人已经到了大营外。
　　木嘉容唤来一名守卫，让他去找周炎。面对丹瑜郡主，守卫也不敢怠慢，再说殿下只下令无令牌不可进营，也没说不让将人叫出来，守卫忙去传信了。

　　木嘉容下了马，百无聊赖地甩了甩马鞭，脚踩着地上的石子。
　　周炎出来时好像才从练武场上下来，一身铠甲在夏阳下发着森冷的光，他眉目坚毅，额头的汗水从脸颊滑落。他也有着一张可做少女闺中梦里人的面庞，所以愈发显得左颊长叶状的疤痕明显。

　　周炎看到木嘉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他曾陪伴在她身边一年，对她的小动作万分熟悉，知道她已经等得不耐烦，其实以她的性子，早该直接走人。
　　他走过去，木嘉容抬起头，看到他，殷红的唇勾起，戏谑道：“周将军真是大忙人，难见你一面。”说到这儿她就来气，来到长喆，除了那次进军营，之后就侥幸见了两三面，还是她四处打听找到的机会。
　　周炎单膝跪地朝她行礼：“末将不敢。”

　　又来了。
　　木嘉容踢踢他的军靴：“起来，面对面跟我说话。”
　　周炎眼睑轻动，半晌后缓缓起身。
　　木嘉容望着他的眉眼，说：“我要回成州了。”
　　周炎：“郡主路上小心。”
　　木嘉容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鼓了鼓嘴：“你没有别的要说？”
　　周炎没有说话。

　　其实这些木嘉容早就预料到了，但见他真就这么冷着一张脸，顿时有些气恼。
　　她盯着他脸上的疤痕，突然抬手。
　　周炎很快反应过来，侧过脸躲掉了她攀上他面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