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96、第九十六章

　　木嘉容被他这么一躲，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力感，她收了手背在身后，手指轻轻搓了搓，小声道：“你这道疤还是因我伤的。”
　　周炎不看她，朝后退了一步，隔着咫尺，却像天涯之远。
　　他低头，神情难辨，只重复道：“郡主路上小心。”

　　看他这副样子，木嘉容就知道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
　　她心中亦有些赌气，深深地瞪视他片刻，转身便跃上了马，小腿肚子一夹，马儿朝前冲驰。
　　旷野青草葱茏，盛夏的热浪掀过草尖扑在木嘉容的面颊上，她轻咬了下唇，勒住马头回转身子，看到周炎背对着自己朝营中走去，背影没有一丝留恋。

　　木嘉容最后看了他一眼，这次没再做任何停留，马蹄奔扬。
　　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原野尽头时，原本该回到营中的人转过头，目光掠过浮空，望着身着红衣的少女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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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处了几十天，卫婉打心眼里喜欢木嘉容的性子，送别时难免有些不舍的惆怅。
　　晚风拂过荒野，碧草齐齐俯仰，微热的空气中散发着草籽的气味。

　　木嘉容将剑别在马侧，抬手将鬓发勾到耳后，拍了拍马背说：“等我有时间了，再来见表哥表嫂。”
　　卫婉轻哼一声，故意质疑道：“见我们？真的是来见我们的吗？怕不是身在我这里，心里头却想着怎么才能见到周炎。”
　　木嘉容连忙反驳：“才没有，表嫂一心待我，不像某个人。”说到这里，木嘉容瞬时耷拉下了眉眼。
　　卫婉想了想，还是道：“天下好男儿这么多，也不愁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木嘉容这才笑了，扬起尖巧的下巴，轻快道：“表嫂说的正是。”

　　护送木嘉容回去的兵士已经在催了，卫婉看着她上马，目送马队向北行去。远远的，木嘉容回首朝她扬了扬马鞭，示意她不必再送。
　　卫婉回去时已经是暮色深沉，嘉容的性子开朗活泼，人不在了，整个府邸也仿佛骤然变得空寂寂的，卫婉觉得很不习惯。

　　这段时日符纪回来得很晚，卫婉自行用过晚饭，在花园散了会儿步，回去掌了灯，看了阵书看累了眼，歇了会儿，然后在灯下练字。
　　世人惯用毛笔，卫婉刚来时的字迹着实是春蚓秋蛇，她这一年多来有空便经常做习练，如今用笔已经足够娴熟。

　　今日她打算习练三张纸，第三张快写完时，窗外发出鸽子的叫声，卫婉抬起头，就见一白一黑，一大一小两道影飞扑入室内。白影踉跄，黑影凶悍，追逐中直接撂翻了卫婉的一摞书，书倾倒下去撞翻了砚台，浓稠的黑墨泼了一桌子，溅了些许在她的衣服上，纸张也全被浸透了。
　　卫婉正发着怔，就见符纪撩开门帘进来。

　　他甫一进门，入目便是麒麟追着信鸽满屋子跑的景象，少女鹅黄的小衫上被泼了浓墨，一双明眸睁圆，似是受到了惊吓。
　　符纪很快出声：“麒麟，过来。”
　　麒麟一个人独惯了，麻雀乌鸦不足挂齿，白鸽虽然弱小，但与它一样都是养在屋檐下，所以麒麟总喜欢追着人家跑，把那鸽子吓得毛都掉了不少，它倒是兴致不减，看样子还要调戏一阵。
　　但鹰认主，符纪的命令不能违抗，麒麟不满地叫了一声，飞到符纪的身边，他捏了捏它的鸟喙，麒麟不大情愿地会意，扬了扬浓密丰满的羽翼，飞了出去。

　　明月和绿珠收拾着满桌横流的墨汁，卫婉坐在一旁满心郁闷，明明第三张已经快写完了。
　　她正郁闷着，符纪突然的靠近让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仰身，身下的木椅一斜，整个人就要倒下去，符纪眼疾手快地捞着她的腰，卫婉跌坐在他的腿上。

　　卫婉讪讪一笑，正要站起来，符纪说：“别动。”
　　她僵在那里，符纪抬手在她颊侧剐蹭一下。
　　卫婉只觉被抚过的地方一片酥麻，忙往后抻了抻，呐呐道：“脸上有墨汁？”
　　怀中是温香软玉，符纪这才发现她的腰搂起来手感很好。

　　面对着卫婉白净光洁的脸，符纪撒谎也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嗯了一声，拿起帕子装摸做样地擦拭稍许，然后才松开她的腰。
　　卫婉去洗了把脸，回去对着镜子瞧了瞧，心想这墨汁洗得真容易，清水一淋便了无痕迹，还以为要多洗几次。

　　夜里躺在床上，卫婉有些睡不着。
　　她还惦记着自己那没写完的字。

　　卫婉做事时总是习惯照计划行事，若没完成提前定好的事，夜里就有些睡不着。
　　翻来覆去几次，卫婉咬咬牙起身。
　　她不敢惊动符纪，小心翼翼地借着月光，从他身上挪动过去。
　　许多事愈小心愈容易出错，卫婉脚下一绊，直直地栽在符纪的腿侧，卫婉暗叫不好，抿着唇偷偷望去，发现符纪闭着眼，双手平放在腹部，呼吸均匀，一副没有被惊醒的样子。
　　她悄悄松了口气，重新支起身爬到了床沿，蹑手蹑脚地下了地。

　　卫婉哪里知道，从她在床上辗转多次时符纪就醒了，他睡眠极浅，她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睡得着。
　　符纪在她下地的一刹那睁开眼，过了一阵，他从床榻上坐起，跟随着她的脚步声逼近过去。

　　就见卫婉坐在外厅，手中拿着毛笔蘸满墨汁，在烛灯下写字。她神情专注，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暗处看着自己。一头乌黑云发披在玉肩上，融着火光，在花骨朵一般的面庞上落下小片阴影。
　　有飞蛾扑在烛灯边，在她面前翩飞，少女不堪其扰，皱了皱鼻头，抬手挥开了。

　　符纪在暗处立了一阵，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床榻上。
　　他自记事起便一个人独睡，大婚那夜，卫婉躺在他身边，虽然她足够安静，但他可以嗅到她发间那股淡香，翻身时手臂会贴到一起，最初觉得很不习惯。
　　如今一个人躺在床上，他竟然觉得更不适应，床变得空荡起来，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

　　在符纪琢磨着是否该换一张床时，卫婉写完了最后一行字，她舒了口气，心满意足地熄了灯回到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