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68、第六十八章

　　卫婉收到信时，久久没能回神。
　　她以为楚王说了那样的话，主意已定，却不料对方转头便让陈权查了那些旧事，将信送到了她的手上。
　　信中说，当时替卫婉生母吴氏接生的收生婆俞氏竟也住在京内，就在葫芦街南侧的巷子里，俞氏早年死了丈夫，这些年一直都在守寡，平时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其子在国文馆修学，即将成年，下次科举便会参加。

　　卫婉看完信收起，脑海中浮现出雨天那日符纪的脸。风潇雨晦下，他眼如幽深潭水，气质清寒，看上去不带一点属于人间的暖意。
　　他其实没有义务和必要帮她，甚至一开始也说了那样过分的话，但如今又默默援手……
　　卫婉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这个人了。

　　这样的好意让卫婉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当日午后，卫婉寻个机会出了府。她没有乘坐府里的轿子，让玳瑁另外雇了一乘。

　　在葫芦街，卫婉下了轿，按着地址寻到了俞氏的住处。
　　葫芦街地处崇玉坊，崇玉坊可谓是南安城内平民阶层的富裕乡，居住在此的人可能并非官商大户，但家中也十分富裕，不愁吃穿。

　　卫婉在房门前站定，抬手扣门。
　　片刻，里面传来脚步声，有人开了门，是一穿着褐色深衣的妇女，陈权在信中附上了俞氏的画像，卫婉知晓面前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俞氏笑着开门，见到卫婉，须臾稍稍变了脸色，她自觉神情收放自如，但卫婉看得明白。
　　卫重也曾说，她和吴氏长得很相像。

　　俞氏勉强维持脸上的笑：“姑娘找谁？”
　　卫婉不绕什么弯子，开门见山道：“您是数年前为现刑部侍郎家的妾室吴氏接生的稳婆，俞氏？”
　　“……是我，”俞氏目光微闪，“姑娘找我做什么？”
　　“我是吴氏的女儿，前来找您问些事，不知可否打扰一阵？”
　　俞氏踌躇片刻，颔首侧身：“可以，进来吧。”
　　“多谢。”

　　俞氏领着卫婉进了院子，庭院着实不小，主院前有一排厢房，以及一个小花园，花园至厢房有游廊围绕。
　　对于一个守寡的平民女人来说，有这样的院子实属罕见了。

　　俞氏请卫婉入了客屋，让仆人将煎好的茶端上来。
　　卫婉看着她的手，十指比不得贵女们鲜嫩，但没有什么厚茧。
　　卫婉微微一笑，道：“您的日子看上去过得不错。”
　　俞氏为卫婉斟茶的手抖了抖，讪笑道：“姑娘说笑了，我这小户人家，是没法同侍郎大人家比的，只是吃穿没什么烦忧罢了。姑娘也不必称呼我为您，怪折寿的。”
　　卫婉唔了一声，轻点了下头，抬手接过俞氏递给自己的茶杯，浅啄了一口，将茶杯放下。

　　“我来这里，就是想问一些旧事。”
　　俞氏神情紧绷：“什么旧事？”
　　“关于当年接生之事，”卫婉盯着她的面庞，“当初，俞妈妈替我生母接生时，有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俞氏磕绊了一下：“什……什么意外？”
　　“人为的意外，我已经听说了一些事，想来求证一下。”
　　俞氏张了张口，见卫婉望着自己，便知道大约是旧账被翻出来，逃不过去了。

　　须臾，只见俞氏佝偻起身子，突然捂脸啜泣起来。
　　“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娘亲……罗云霞的确是受到她的信任，我被介绍请去接生，但因为……因为卫府主母逼迫，不得不做下那件造孽的事……我接生的时候，用了些手段，让你娘亲难产，但主母同我说，不必让人死，免得麻烦，我也就做到那种地步，后来听说她身子坏了，又过几年人也没了，我……我心中有愧……”

　　卫婉冷眼瞧着，任她兀自哭了一阵，等俞氏慢慢止住了哭声，卫婉才道：“我近来才知晓此事，若说对你没有怨怪之意，那是不可能的，若非是你，我也不至于落得这副破败身子。凡事有因果，如今也是该结果的时候。”
　　俞氏抬眼看她：“姑娘想怎么了结？”
　　“既然那件事是韩氏授意你做的，那你过几日陪我在父亲面前揭发她。”
　　俞氏抿了抿唇，半晌后点了点头：“这些年来，我心中一直不安，总是做噩梦……是时候让这一切结束了。我答应你，过几日陪你去趟卫府。”
　　卫婉点头，说好。

　　茶未凉，卫婉便起身告辞。
　　俞氏的儿子黄徵恰从外面回来，正巧见到俞氏送卫婉出来。微风徐徐中，少女如一朵白芙蓉，步态轻柔，仙姿袅袅，眉目婉约。
　　黄徵看得呆住了，直到卫婉上了轿辇，才回过神，忙奔到俞氏的身边：“娘，那是谁啊？”
　　俞氏不答，径直回房，黄徵跟上去：“娘，你怎么不答我话？”
　　俞氏呵斥道：“快去读书，我有事要忙。”

　　将儿子驱走，俞氏在屋中坐了坐，出了门。
　　不到半个时辰，她来到了罗云霞的住处。

　　得知俞氏过来，罗云霞忙迎，说：“怎么急急地过来，出了什么事？”
　　俞氏将门关上，神色慌张道：“曾经那些事，吴氏的女儿已经知晓了，她今日还来找我，让我过几日去卫府给她作证。”
　　“什么？”罗云霞神色骤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