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65、第六十五章

　　太后转了转手中的佛珠，脑海中忆起几日前与汝仪夫人的对话……

　　因有诰命在身，加之与太后的关系，只要老夫人情愿，便能出入皇宫。
　　太后欢喜相迎，宫女将茶水奉上后退了出去。

　　看着内殿的关上，帘帐合拢，太后收回视线，换了话头道：“几日后，就是选秀了。”
　　老夫人眯了眯眼：“阿纪的婚事，箐珍，你想如何？”
　　太后抿了抿唇，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话都老生常谈了，每次同他说，他都不愿意，若我俩强行压着他，也不好，就看皇上怎么想了。”

　　在为符纪娶妃的这件事上，两人向来是不谋而合，这次也一样。
　　老夫人道：“日子一点点往前走，这事在我心里也变得越来越迫切，但他自己不想，真强压着赐婚，那也成不了佳偶，反而是怨侣了。”
　　太后无奈笑了：“你说这世间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姑娘，什么样儿的都有，他怎么就不上心呢？”
　　“可不是，”老夫人叹气，“大约是我太想看他成婚了，见着姑娘十有八九都觉得入眼。就刑部侍郎卫重家的那位，我就挺喜欢的。”
　　“卫姝？”这个名字太后是知道的，太后道，“人听说是不错，但就算能进宫，也轮不到阿纪。”
　　老夫人摇头：“不是，卫重还有一女，名叫卫婉，之前麒麟伤人一事，就是伤了她。”
　　太后这才想起来，唔了一声：“这位怕是庶出吧？”
　　“嗯，”老夫人看着太后衣襟上的梅花扣，想到了卫婉同自己说的话，“虽是庶出，脾性竟然和阿纪一样，你知道几日前我问她想不想入宫，她话里的意思是不想。”
　　太后轻笑道：“是吗，莫不是在同你推脱。”
　　“这孩子实诚，真有心思，也断不会那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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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后？”
　　太后回神，明远帝笑了：“母后在想什么，儿臣的话都未听见。”
　　太后颔首：“哀家听见了。”
　　“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朝卫婉望去，少女立在那里，身段纤柔，玉静明好。徐徐春风从殿外探入，似乎也想要一窥芳容。
　　在这宫中待了几十年，连太后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
　　这皇宫厚重的宫墙里无数个春夏秋冬，发生了多少苦悲事，又消磨了多少这样的好颜色。既然难得有人不求这份荣华，那不如成全了。

　　扳指卡在佛珠上，太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三年前的选秀，入宫的女子不少，如今大多也都在，这次主要是为皇子们择人，皇上这里不是定了三个名额，前面都已经选满了吧。而且三个里有两个都是文臣之女，前朝那边，皇上也要有所顾及。”

　　明远帝一听怔了怔，眉头紧跟着皱了起来。
　　三年前的选秀，他择了三十几人入宫，且文臣之女就占了十之八九，此后半个月，不少劝诫他勿要骄奢淫逸及重文轻武的条陈连连不断地送到御书房，让明远帝着实头疼了一阵，这次他提前立了口谕，只择三人入后宫，卫婉之前的确已经选够了三人。若再变卦，着实不好。

　　明远帝心中有些不满，但坐在皇位上，也不是所有事都能随着性子来，前朝后宫的平衡都是要在心中权衡的。
　　他环顾剩下几人，略翻了翻秀女册，默了半晌，抬了抬手：“让退下吧。”
　　身边的老太监立刻尖声道：“辛苦各位姑娘，出了殿门请去侧殿领赏！”
　　这便是都未入选。
　　出了殿，有人欢喜有人愁，卫婉不知自己从险境走了一遭，心情愉悦地领了奖赏，见身边的两位同伴哭得涕泪不止，一人递了张帕子拭泪。

　　秀女们在外面立了一阵，很快便有御前人拿着圣旨出来，顶着三月春光朗声道——
　　“……朕在政二十有余，深知后宫安定，乃国之幸。云麾使王战之女王琼，明丽亲和，芳华灼灼；大理寺卿侯宏之女侯慧月，柔静淑雅，进退有礼；礼部侍郎文天景之女文瑜，端丽恭谨，蕙心纨质，以上三人皆选入宫，即刻赐册礼于三家，明日卯时进宫授礼，钦此。”

　　被选入宫的三人在殿上便已得了口谕，此时在诸人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中欣然领旨。
　　至于皇子妃的决议，又过一阵才定下。
　　卫姝被定为太子正妃，贺雪烟指给了八皇子，亦是正妃，只有楚王依旧同三年前一样，未得赐婚。

　　卫婉没来得及同卫姝说几句话，后者便与贺雪烟一道去陪帝后及太后说话了，卫婉一人被送出宫，乘坐马车回去。
　　已是午后，春光稀薄，卫婉撩开帘子，望着热闹的南安街景，想到过段时日就要离开了，心中还有些感慨。
　　路过锦书阁时，卫婉想起卫姝念叨过，说锦书阁的糕点好吃，可她还没尝过，于是喝令马夫停车，撩裙下地，进了阁内。

　　买了些金银夹花，水晶龙凤糕，还想再买些，掌柜的笑道已有贵人预订了。
　　卫婉付了钱，走出阁外，进出一直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转头一看，才知道不是错觉。

　　原是卫涵侍女的蓝绒立在一旁，时不时偷看卫婉，见卫婉已经看见了自己，蓝绒咬了咬唇，小声道：“婉姑娘。”
　　卫婉凝视她几眼，好一阵不见，蓝绒憔悴了不少，日子算下来，应是才从牢狱中出来。

　　卫婉转身，抬步离开，蓝绒又一路小跑过来，跟到马车边上，不顾马夫驱赶，急急道：“我过几日就带着弟妹离京了，我爹之事，此后都与我们无关。当初还是姑娘把他送进了牢里，我……我……”
　　蓝绒嗫嚅片刻，低声道：“我先前在涵姑娘那里听说了一件事，说二夫人曾经与罗家娘子一起谋划，让姑娘生母吴姨娘难产，因此姑娘才落下了病根，我……我听得也不详细，但二夫人那人的确令人生畏，过几日我便要走了，今日碰巧得见，恐怕是最后的缘分，念着姑娘先前的恩情，想叮嘱姑娘小心二夫人。”

　　她急切地说完，被马夫推搡，踉跄了一下，朝卫婉鞠了一躬，转身跑走了。
　　卫婉下意识上前两步，蓝绒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轰隆隆——
　　一声惊雷在卫婉的头顶响起，顷刻间天色乍黯，昏沉沉的，浓云密布，很快便落起急雨，啪嗒嗒肆意地浇在青石板上，打在经历万古千秋的房檐上，不消一会儿就淋湿了整个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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