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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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旬，南安金隅寺的第一批桃花开了，城中居人厌城郭①，据说当日午后便去了千人有余，寺内游者络绎不绝。
桃花灼灼之景，卫婉是想去凑凑热闹瞧一瞧的，可惜气候才变暖，她又发起了烧，在房内昏睡了一日烧才退下去。
到了次日，因女学馆内有安排，卫婉也起了个大早，喝了药，觉得能成行，便同卫姝一道去了。
这日并无上课，选秀将近，贵女们再过上七八日便要进宫，无论能不能有入皇族族谱的命，大多数过了这个春天便都定下了婚事，这女学馆也是最后一次来了。
最后一日便由宫中请来的女侍官，诸位贵女的女德课老师胡青做最后的训导。
胡青命她们一一行礼，谈吐，检查坐姿走姿，神情仪态，挨个儿叮嘱纠正，强调女子为妻妾之德行，一个上午便这么过去了，所有人都是腰酸背痛，但鲜见的，往常那些偷懒抱怨的娇贵人儿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地照做。
胡青问：“女德三要是什么？”
众人齐声答：“行孝悌，从其夫，延子嗣。”
“七出？”
“无子，一也；淫佚，二也；不事舅姑，三也；口舌，四也；盗窃，五也；妒忌，六也；恶疾，七也。”②
……
末了，胡青扫视一圈，对众人道：“我知道平素对你们严格，不少人或有怨言，但皇城之内，越懂规矩，越知分寸，以后才能避祸敛福。这些道理，你们将来可能就会明白，希望我的教导能对你们有用。”
卫婉与众贵女一起俯首行礼，齐声道：“谢女师教诲，学生谨记在心。”
馆内安排了不少车夫帮助贵女们将留在馆内的东西都送回各府上，走出学堂，卫婉回头望，天朗气清下，学府森森，不知怎的，她心中也有些怅惘。
贵女们平日多在馆内来往，如今要离别了，也是执手依依，甚至还有红了眼眶的。
卫婉平日里相处不错的屈指可数，简单道别。
贾椹莲与贺雪烟立在一处，望见卫姝在寻找卫婉，准备离馆。
贾椹莲轻声道：“我爹娘私下向一些老宫人打听了，说皇上和皇后娘娘喜欢的都是温婉姝良的女子，也属意了一些人选。”
贺雪烟心中一跳，京中这些贵女里，卫姝是最落落大方的，不用贾椹莲说，贺雪烟也明白她是自己最大的对手。
她看了卫姝几眼，转头道：“此事不能强求，听天由命，我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
另一边，王琼与卫婉碰了个头。
卫婉没有打招呼，侧身准备离开，王琼抬手拦住她，讥笑道：“同窗一场，不打招呼不行礼，卫婉，你是不是太没有人情味了？”
卫婉看她一眼，觉得莫名好笑：“是啊，那你向我行礼，我回礼，怎么样？”
王琼向来眼高于顶，对着贺雪烟，卫姝这些贵门嫡女才给些颜面，哪里会向卫婉行礼，她嗤笑了一声：“痴人说梦。”
用手撩了撩自己的头发，王琼绵长地叹了口气，挤眉弄眼道：“劝你不要有什么期待，皇家选妃，那要求可就多了，你的身份就先放一边，不过这身子骨，怕是不招人待见。我可是好心劝你，你可别不听，到时候希望落空又哭鼻子了。”
卫婉轻轻一笑，面对王琼这样的人，她可真的气不起来，只觉得好笑。有些人仿佛闲的发慌，非要去别人那里讨嫌说些风凉话，不然便浑身难受。对于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
见卫婉并不搭理，目不斜视地从自己身边走过，王琼“喂”地叫了她一声，卫婉已经走远了。
王琼拳头砸在棉花上，跺了跺脚，转身走了。
此后几日，卫婉一直待在府里，卫重和韩氏替两女筹备着选秀事宜，进宫当日的穿着，配饰，行程，都一一安排妥当。
宫中已为入册的秀女挑了良时，入宫时间定在二十五日。
二十四日午后，卫重将卫姝和卫婉叫到主屋，韩氏和卫霆也在。
卫婉过去才看到卫姝换上了明日要穿的衣裳，一件四季海棠纹花笼裙，衬得人鲜活得很，卫姝脸上施着粉，头上也戴上了金银簪钗，耳上坠着翡翠耳环，手中提着帕子，正是美人如画。
韩氏揽着卫姝的肩膀，对卫重笑道：“老爷瞧瞧，姝儿这身行头可如何？”
卫重满意地点了点头：“显人端丽，甚好。”
卫姝羞涩地笑了笑，又问卫婉：“婉妹妹觉得呢？”
卫婉笑盈盈道：“姐姐貌美，明日进宫，就要压倒三千佳丽了。”
这段时日，韩氏一直不敢找卫婉的麻烦，害怕再引起卫重的不悦，但还是想做点事情打压打压。
韩氏抿了抿唇，瞥了胡妈妈一眼，后者很快会意。
胡妈妈慌忙道：“三姑娘明日万不能这么说，姝姐儿是后辈，若让天子挑了，这话就是对其他贵妃不敬，要是被赐给皇子，此话就更让天子难堪了。”
卫重闻言，正色道：“婉儿明日进宫，务必记得要谨言慎行，不得如此散漫。在宫中如果失仪，那就是给咱们卫家添麻烦了。”
卫婉垂下眼：“女儿知错，谢谢父亲教诲。”
卫重看她依然穿着平日的衣裳，轻轻皱眉：“怎的不穿上衣裳让我看一看？”
卫婉轻声道：“怕把衣裳弄脏了。”她不像卫姝，韩氏做了完全的准备，她这件衣裳出了事，那也没有旁的备着。嫡庶界限与地位的差距仅仅在她与卫姝之间虽然几乎是不存在的，但在这世间他人的眼中还是清楚明了，不可逾越。
“也不必那么紧张，”卫重安慰她道，“明日你一路跟着宫中侍官，照着宫里的规矩做就是了。”
他看着两女，欣慰道：“你们如今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无论明日结果如何，这个春天，我都会给你们找到好的归宿的。”
“谢谢爹。”
卫重和韩氏又细细叮嘱一番才算罢了、
卫婉离了主屋，才回到屋内没多久，卫重的侍女过来传话。
“老爷让姑娘去一趟书房。”
卫婉应了通报，放下手里的书过去。
进了书房，卫重坐在书案前，抬头，微微一笑，道：“来了，过来坐，爹和你说几句话。”
待卫婉坐于自己身旁，卫重将手中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卫婉一看，是一本名册。
卫重道：“爹不瞒你说，相信婉儿你也心中有数，皇家选秀，严苛异常，你与你姐姐身份不同，你姐姐或有机会能被选上，你的话，就不好说了。其实若是按照先帝律法实施，你这样的身子骨怕也是进不了初选的。最后若选不上，也不要难过。”
卫婉不觉意外，反而笑了笑：“我有自知之明，父亲不必担心。”
卫重见她乖巧懂事，神情坦然，心中也放心了，轻轻颔首：“虽然如此，但你到了嫁人的年纪，总要筹备这事了，这是我为你挑的十几个人选，你过几日认真看看，有没有中意的，有就和我说，你身子不好，可我的身份和名望在这里，把你嫁去一个好人家是不愁的。”
烛光晃动间，卫婉的视线在名册上的字迹上滑动，片刻后她抬眸：“女儿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卫婉倏地起身，跪在席上，俯首道：“父亲对我的一片心意，阿妩很感激，只是我时乖命蹇，生下来便是这副破败身子，因此早早就歇了嫁人的心思。”
卫重一时错愕：“你不想嫁人？这怎么能行？”
下一刻，卫婉向他行了大礼。
“父亲，我如此境况，本就不适合为人妻，贤人有言，‘一旦身先朝露，必至累人’，我虽是一弱女子，也不愿连累他人。女德更有教导，为人妻者，需行孝悌，从其夫，延子嗣，而这些恐都是我难以做到的。就拿名册上的翰林院侍讲之子刘公子来说，刘大人老年得子，视子为宝，若父亲站在刘大人的立场上，想必也想为刘公子找一位贤良淑德，身体康健的女子为妻，将心比心，我想，不如就让我一个人一辈子过活，不要连累他人。”
卫重许久未能回神，他没想到卫婉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沉默许久，他道：“那你想如何？”
“待选秀结束，我想回到武安，父亲也请放心，我平日里可以作些书画，若有机会还可以开间铺子，让人帮忙打理，总之，能够安安稳稳地活着就好。”
卫重见她说得认真，眼中闪着期待，也难免动容，他喟叹道：“这样也好，但爹不会让你这么辛苦，你去了武安，家里每年都会给你寄送足够的银两，让你活得开开心心，无忧无虑。以后你改变了想法，想嫁人了，也尽管跟我说。”
卫婉长松了一口气，又向卫重行大礼：“谢谢您的体谅。”
卫重起身，将她从地上扶起，温声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父亲也早些歇息。”
“嗯，回去吧。”
沐浴后，卫婉躺在床上，想到卫重的话，心里也安定了下来，起先还担心卫重不会答应，毕竟女子不婚不嫁实属罕见，没想到事情很是顺利。
诚然，她对卫重说了那一番话，但女德之类的话她可从来都不信奉的。
在现世里，卫婉就未曾染指感情一事，如今男尊女卑，见识过许多人事，她更不信男女之爱能深沉，能恒久，能专一。再加上这脆弱的身子骨，她就想着一个人好好过完余生。
卫婉闭上眼，带着对离京的期盼坠入梦乡。
作者有话说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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