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61、第六十一章

　　从韩氏那里得知韩文盛都做了些什么，韩斌气得青了一张脸，瞋目扼腕，抬手就打了他一巴掌。
　　“你这个败家子，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他怒道。
　　韩文盛先后挨了两巴掌，皱巴着一张脸委屈到了极点：“爹，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楚王都被牵涉进来了，你是怕你爹我头上这顶乌纱帽戴得太安稳？”
　　韩斌不像卫重，是多年打拼出来的，他和卫荣一样是捐了官，得到的官位也不高，且才上任，后面一群朝堂新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就等他犯错然后顶替上位，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就给他闹了这么一出。

　　韩文盛用手碰了碰脸，一阵刺痛，他不由气恼道：“如果不是楚王莫名赶来，我本来是能得手的。”
　　“到现在都还不认错？简直无可救药！”韩斌腾的从椅上站起，还欲动手。
　　许银霜立刻扑上前，将韩文盛护在怀里，韩斌喝道：“你拦着做什么？他不该打？”
　　“老爷！”许银霜用手拍了拍韩文盛的背，对韩斌道，“盛儿是什么品性，我自己生出来的孩子能不清楚吗？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我们好生教导，他会变好的，光打孩子有什么用？”
　　韩斌瞪着她：“慈母多败儿！他变成现在这样子，整日无所事事，不学无术的样子，就是你害的！”
　　韩文盛几欲冲出许银霜的怀抱：“不许你这么说我娘！”
　　母子两人一唱一和，让韩斌急赤白脸。
　　“真是要造反了！”

　　许银霜向来了解韩斌的性子，把韩文盛先推出去，自己在屋内好一番安抚。
　　等韩斌不气了，两人商议一阵，觉得还是送些贵重礼品到楚王府去，然后等卫重回来，让韩文盛去卫府致歉。
　　韩斌心里不安，叮嘱道：“你命人去挑礼品，不要在意财力，挑好了写在单子上，拿过来，我最后定夺。”
　　许银霜忙道：“知道了，老爷，我会安排妥当的。”
　　“尽快。”
　　一想到招惹到了王公贵族，韩斌就头疼得很，也不知道这礼物楚王收不收。

　　几日后，卫重从异地回京，他在路上就收到了韩氏和韩斌那边的书信，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天儿不落雨，但韩氏的情绪一直与天色一样晦暗阴沉。
　　门房传话说老爷回来了，她立刻起身去迎，在走廊上等到了人，端起笑脸迎上去，卫重走近，板着一张脸瞪视她一眼，然后甩袖，目不斜视地朝正院行去。
　　韩氏在原地站了站，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胡妈妈将盛了热茶的提梁壶递到韩氏手里，眼神鼓励韩氏，然后低头退下，带上了门。
　　韩氏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桌案旁，跪坐下去，给卫重倒了一杯茶水，她端起茶杯，双手奉上前，递到卫重面前。
　　“老爷——”
　　“砰”的一声，是卫重抬手打落她手中的茶杯，玉润的白瓷碎片溅落一地，滚烫的茶水泼在韩氏的手上，她手上一痛，忍不住又叫了一声“老爷”。
　　卫重的神色冷如冰霜，依旧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夫妻这么多年，这么僵持还是头一回，韩氏也知道那件事瞒不过去，卫重如今已经是盛怒。
　　她低头，声音也放低，噙着泪忏悔道：“这件事确是我的错，险些就要铸成大错，我对婉儿心有愧疚，更是无颜见老爷。但幸未酿成大错，还请老爷给我个机会，以后定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了。”
　　卫重侧头看她，冷哼一声：“机会？你倒是会抓机会，我一走，便知道这宅院里无人能护着婉儿了，便就对你那侄儿的龌龊之举熟视无睹。”
　　韩氏啜泣道：“是妾身鬼迷心窍，做错了事，请老爷处置，只是姝儿的选秀在即，还请老爷罚妾身几日，让我替姝儿筹备选秀事宜，不能误了这件大事。”
　　卫重越听越气，此时也不顾什么仪容，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也知道选秀将近，我们家不止是姝儿，两个女儿都是要参加选秀的，你却放任他人有不轨之心，若婉儿真的没了清白，到时候被发现，我这张脸往哪儿搁！”

　　他起身，冷声道：“这些年我顾念着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你也为我生了霆儿和姝儿，你做的一些事我并非不知，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初你不喜吴氏，我也尽量不去她房中，后来她人也不在了，这么多年我始终都没有纳妾，没有人能威胁到你的位置，但没想到你至始至终都没有主母的气度，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卫重疾步走出了房门，韩氏起身追至门口，卫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甬道尽头。
　　韩氏紧咬着嘴唇，手指用力地扎入门框的漆面中。
　　“老爷……”

　　次日一早，卫重去了顾无忧的府邸，报上名，门童却称家主未在，不能开门。
　　卫重只得给了门童一封信，让他交给卫婉，然后悻悻而归。

　　顾无忧回来，将那封信转交给卫婉。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道：“表妹你真的猜中了，姨夫果然来了，只是表妹为何不见他？”
　　卫婉原先也不知道为何会生出畏惧之心，但看了卫重的信又有些懂了。
　　卫重在信中说了不少慰藉及自责的话，但最终还是落在了实处。
　　即使韩氏做了那样的事，她还是要回去的，留不得太久，而她也只是想将回去的时间再延迟一些。

　　这日午后，顾无忧雇了辆马车将卫婉送回了卫府。
　　卫重揽过卫婉的肩膀，将她带入房内。
　　屋内，韩氏在，卫姝在，还有韩斌和许银霜夫妇二人，卫霆和韩文盛则立在一旁。

　　韩文盛昨日被韩斌提着耳朵，在家里跪了一宿，按照计划熬肿了双眼。
　　韩斌还象征性地在他手上打了几鞭，留下了几道不深不浅的鞭痕。

　　许银霜半遮半掩地将韩文盛的袖子撩开一半，让别人能够看清楚他手臂上的伤痕。
　　许银霜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实则并没有泪水。她抽噎着起身，走到卫婉的身边，握住她的双手，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道：“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管教好文盛，让他险些铸成大错，婉儿要怨就怨我吧。”
　　韩斌也沉沉地叹了口气：“子不教父之过，盛儿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
　　韩文盛跟着耸动肩膀，哭了起来：“孩儿知错了，孩儿辜负了爹娘，姑姑姑父的教诲，愧对表妹，孩儿，孩儿这就赎罪！”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口的柱子跑过去，很快就被下人拦住。
　　他大哭，不断挣扎：“别拦着我！别拦着我！我对不起表妹，不想活了！”
　　卫婉在旁边冷眼看着，就像隔岸观火，又如在看一场荒诞戏曲。
　　没想到人世间会有比戏本子里更无耻的人。

　　事已至此，卫重在这时候发话了：“我和内子，霆儿，也都有责任。文盛虽有过错，但错不至此，婉儿，还望你原谅爹娘，原谅你的哥哥们。爹向你保证，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爹会护你周全的。”
　　卫霆别别扭扭道：“妹妹，哥哥这次做错了，不该纵容文盛那样对你。”
　　卫婉定定地和卫重对视一阵，忽而莞尔一笑：“爹说的对，那我就原谅韩表哥了。”
　　她还能说不原谅吗？看似都在求得她的原谅，实则容不得她选。

　　许银霜听到此话，立刻推了韩文盛一把，卫婉不由侧过了身子。
　　再次面对先前让自己心仪的病美人，韩文盛此时是又爱又恨，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戏总得做全了，他低着头乖乖认错：“表妹大人有大量，我今后一定会多多照顾你，不让表妹受到委屈。”
　　卫婉牵了牵嘴角，没有说话。

　　“好了好了，”卫重道，“都是一家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让人布了桌酒席，一家人一起吃顿饭，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众人纷纷附和，很快酒肉上桌，先前的诸多窘态与难堪仿佛都渐渐消散了。

　　午后的酒席没有胃口，卫婉吃得不多，到了夜里从梦中醒来，她竟然饿醒了。
　　她点亮烛灯，踩着鞋履下了床榻，披衣而起，深更半夜，也不忍叫起玳瑁她们，提了灯笼，一人去厨房补点夜宵。

　　院子里外的梅花依旧开得繁盛，灯笼照明下，梅花瓣片片，如云霞浓艳。卫婉路过，忍不住驻足瞧了瞧。
　　片刻后，她蹲下身，细长的手指捞了几片花瓣在手，突然想到了顾无忧说的话。
　　卫婉小声喃喃：“喜欢梅花……”
　　不知道梅花糕合不合楚王的口味？
　　……

　　安清侯府，汝仪夫人屋内有着地龙，也点着炉火，但黄莺摸着老夫人的手，不由皱眉：“老祖宗的手怎么还是凉的？”
　　老夫人呵呵一笑，叹气：“近来身子不中用了，坐着的时候想睡躺下又睡不着，身子总也不爽利，手脚冰凉，大约是，大限将至吧。”
　　黄莺急了，反驳道：“不会的，老祖宗可是会活到百岁的。”
　　“好好好，”老夫人笑着，胸有点闷，“你去把……把药取来，我喝了，再看会儿书。”

　　黄莺取了药，老夫人就着温水喝下，停了一阵，觉得精神好了不少，抬手翻开书页，外面有人通报，说是卫府的三姑娘求见，问要不要放人进来。
　　老夫人在屋内听到外面黄莺道：“老夫人要歇着，让她改日再来吧。”
　　“卫婉那丫头？”老夫人有些意外，忙道，“不要拦人，让她进来，正好陪我说会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