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58、第五十八章

　　三月初，早春的气息浓郁，寒气也消退了不少，卫婉外出终于不用再全副武装，有时候日光和沐，斗篷也不用带了。
　　卫婉以为自己直接拒绝之后韩文盛不会再纠缠自己，谁知道他依旧不改纠缠作风，三天两头地找机会接近自己。

　　这日，卫婉和卫姝在芜圜居的暖室内下棋，刚下完一盘，卫霆带着韩文盛过来了。
　　卫霆一屁股坐在了躺椅上：“你们在这里下棋，也不叫哥哥们。”
　　卫姝莞尔一笑：“叫你做什么？你又不爱下棋。”
　　“谁说的，近来我还是有好好打磨自己的棋艺，再说了，文盛自小就喜欢动棋子，叫上他是应该的。”
　　这话是没错的，韩文盛读书读得和卫霆半斤八两，但就谈得上玩乐的事物都可以说得心应手。

　　韩文盛见卫婉低着头琢磨棋盘，走过去道：“我来与阿妩下一盘。”
　　卫婉捏着一颗白子投入棋篓里，躲避着他的目光婉拒：“我有些累了，想回房歇着。”
　　韩文盛忙道：“别啊，就下一盘，我让着你。”
　　他这么说着，还抬臂去捉卫婉的手，他的掌心刚蹭到卫婉的手背，后者立刻缩手，警惕地看着他。
　　美人眼如秋波，嗔怪的眼神让韩文盛浑身酥麻，不忍迫她太急，改了口：“那算了，我和姝妹妹下吧。”
　　卫姝没看出什么端倪，点了点头。

　　两人你来我往，黑白两色渐渐在棋盘上晕染开。
　　棋下到一半，韩氏突然来了。
　　卫姝立刻放下手中的黑子，起身走过去：“母亲怎么来了？”
　　韩氏扫视他们几人：“看看你们在做什么。”
　　韩文盛笑道：“我和霆哥在陪着两位妹妹下棋呢。”
　　“你们继续下着，我在旁边瞧瞧。”

　　韩氏的气质向来肃然，面色严厉，她在旁边坐着，几人都没有之前那么自在了。
　　卫婉找了个时机，出去透透气，没想到韩文盛也跟了出来。
　　“表妹稍等！”韩文盛追至卫婉身边，见少女微微低头，一截玉颈露在外头，他不由心驰神往，索性道，“婉妹妹这脖颈露在外面，不冷吗？我用手帮你捂热。”
　　卫婉心里一惊，立刻回头，见他眼神不大对劲，两手朝自己脖后伸来，卫婉下意识地抬手格挡。
　　韩文盛立刻攥住她的手腕，嘻嘻一笑：“婉妹妹别害羞，我帮你暖暖身子不好吗？”
　　卫婉脸色发沉，见他还欲得寸进尺，又是一巴掌呼了上去，趁韩文盛愣神的机会转身跑开。

　　待她回去，韩文盛不久也到了屋内。
　　韩氏转头，目光落在韩文盛脸上，诧异道：“文盛的脸怎么肿了？”
　　韩文盛嗫嚅一阵，轻声道：“我想为婉妹妹戴上斗篷的帽子，她以为我轻薄她，就给了我一巴掌。”
　　这倒打一耙的话让卫婉有些措手不及，随即怒极反笑，反驳道：“韩表哥明明并非要给我戴什么帽子，而是直接说了轻薄的话，我不得已才出手制止。”
　　韩文盛委屈地皱着脸：“表妹真的误会我了，我真的只是怕你着凉。”
　　韩氏蹙眉，对卫婉道：“好了，我相信文盛的为人，他再怎么也没有必要这么做，你定是误会了他。他是你兄长，你误会了他，还打了他一巴掌，认错致歉，也就罢了。”
　　这是不是自己的错也要认了，卫婉紧抿着唇，在原地立了立，转身拂开帘子走了出去。

　　韩氏神色愕然，不多时脸色已是阴雨密布，手掌砸在桌案上，盛怒道：“目无尊长，成何体统？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韩文盛道：“姑姑息怒，婉妹妹只不过是一时想不开，等她顺气了就好了。”
　　这话无异于煽风点火，韩氏扬高被描得极黑的双眉：“等她顺气了？敢情我与老爷在她眼里都变成下人了？”
　　卫姝低声劝道：“阿妩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被当众落了面子，韩氏哪肯善罢甘休。
　　卫重从衙署回来，近日他手头的公事多得要将人累垮，过几日又要去邻县考察，辛苦忙了一日，只想回来歇着，韩氏将事情说了一遍，本以为他会帮衬自己，谁知卫重摆了摆手，不耐道：“这样的小事，你也拿来烦我。不过是两个孩子闹了些矛盾，过几日就好了，执着于道什么歉？还要让我拿主意，是嫌我身上担子还不够重？”
　　他一通噼里啪啦的指责，说完就甩袖离开，韩氏被堵了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气得掰断了自己的指套，头也开始痛了起来。

　　胡妈妈让侍女煎好药，端到韩氏面前。
　　韩氏恹恹地推开药碗：“闻着味儿就喝不下，拿下去吧。”
　　“夫人还是要为自己的身子着想，”胡妈妈顺着她的气道，“要是夫人被气坏了身子，可不就着了别人的道了。”
　　她劝了一阵，韩氏才肯喝药。

　　服侍她喝完，让人将碗拿下去，胡妈妈支起窗透气，回到韩氏身边。
　　想到曾经的和睦关系，又想到近日卫重对自己的冷淡，韩氏对着铜镜，幽怨地说：“人老珠黄，便没有人在乎了。”
　　“夫人可千万不能这么想，老爷如今官位比山重，早春朝堂那边诸事繁忙，老爷难免心燥，夫人要体谅老爷。”
　　“我体谅他，他体谅我吗？”韩氏脸色难看，“我一当家主母，被一庶女甩脸色，我还不能回以颜色？”
　　胡妈妈压低声音：“夫人要知道，卫婉是吴氏的女儿，吴氏早逝，老爷重情，就算并不钟情于她，心里多少惦念着，再加上卫婉生来没有一副好身子，老爷有些偏颇也是难免的。”
　　“难道我就这么忍着？”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道理夫人比我清楚，过几日老爷就要出门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韩氏靠在榻上，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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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重再次离京办事，走的那日风和日丽，夜里反而下起了暴雨。
　　次日一早，绿珠掀开帘子，卫婉看见院里的花盆都倒得七零八落，急忙让人扶起。

　　才用过午饭，韩文盛又来了，这次不止他一人来，还带上了韩氏的哥嫂，韩斌与许银霜夫妇二人。
　　韩氏早年能嫁给卫重，韩斌也有着不小的功劳，所以这些年来，两家时常有联络。
　　韩氏的脸上也难得堆满了笑意，招呼侍女端茶倒水。

　　因为不想见到韩文盛，卫婉特意让绿珠去正屋那边张罗，小丫头已经将消息传来，卫婉也就待在自己院里不出去。
　　谁知她不出去，偏被韩氏叫人请过去见长辈。

　　雨后又有些寒气逼人，玳瑁替她找了件白狐毛做的围脖，明月给卫婉上了点腮红，白狐毛衬得她的脸愈发白馥。
　　玳瑁在习武，卫婉不想打断她，也没叫其他人，一个人往正屋走，快走到时，卫婉看见了靠在长廊围栏柱上的卫霆和韩文盛。

　　她脚步迟钝了一瞬，但又不得不继续往前走，一瞬过后就垂下眼，加快了脚步。
　　“表妹来了。”
　　让人不想听到的声音又传来了。
　　卫婉正准备侧身绕过他们二人，韩文盛已经靠了过来，卫婉察觉到不对，便见他堵住前方的路，卫霆从后面擒住了卫婉的手臂。
　　“你们做什么？”
　　韩文盛凑近，小声道：“表妹别出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着又要上手，慌乱中，卫婉拼命挣扎，在韩文盛的手背上抓出了几道红痕。
　　见状，卫霆朝韩文盛使了使眼色，自己就势放开了抓着卫婉的手。

　　卫婉怒气萦怀，她已经察觉到这是他们二人故技重施做的局，但显然已经有些晚了。
　　屋内，韩文盛故意把手往韩家夫妇的面前晃着，许银霜看见了果然问他：“这手是怎么了，一道一道的，被猫抓了？”
　　韩文盛犹豫不语，韩斌便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半天说不出个缘由？到底怎么回事？”
　　卫霆站出来，不满道：“还不是婉妹妹，都好几次了，非说文盛对她有不轨之心，上次还打了文盛一巴掌。我刚才就在旁边，文盛只是和她说几句话，手都没抬，她就如惊弓之鸟，把人抓伤了。”
　　“还有这事？”韩斌一听，眉头紧皱。
　　他还为这位没有见过的侄女备了点礼，现在是彻底没了好感。
　　许银霜也不满道：“文盛怎么会做出那等子事？不可能的，看看这手，卫婉这姑娘下手也太狠了。”

　　两人齐齐抱怨起来，自然要为自家儿子讨个公道。
　　韩氏沉沉地看着卫婉：“已经不止一次了，次次弄虚作假，你还有什么话说？”
　　众矢之的的境况，卫婉自知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她面无表情，低头看着脚尖。

　　卫霆神情愠怒：“婉妹妹这时候居然还不认错，娘，以前我嘴犟的时候，你可都是让我去跪佛堂的。”
　　这话说出来，方便韩氏顺水推舟。
　　“既然不知悔改，三番五次污蔑兄长，就按照霆儿说的，在佛堂跪一宿，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卫婉被带去佛堂，韩氏夫妇坐了一阵也走了，韩文盛说要与卫霆一起学习，留在了府里。
　　韩氏寻了个事，先支开他，等屋里只有她和卫霆两人的时候，韩氏才道：“说吧，你和文盛在筹划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