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57、第五十七章

　　卫婉没有像该世家子弟所想的那样惺惺作态地谦让，她走过去，矮身坐于琴前，无数目光汇聚在她身上，虽然有些微的不自在，但谈不上紧张。
　　哪怕待会要当众被黄青桉批评，卫婉也不觉得是出丑，她清楚自己琴技匮乏，而能得到大师亲自指教，怎么想都是件幸运之事。

　　卫婉看着前方的题目，想到自己昨日在竹林中的即兴之作，脑海中也回想起大师方才弹奏的乐声，福至心灵，将即兴之作略作改动。
　　她先前很少练习一些生僻的指法，如今随性而弹，吟猱，撞逗，恰撮，也不在乎能不能弹得得当，十指在琴弦上大胆游走。

　　众人只见少女玉肩如削，背脊挺直，丝毫不生怯意。
　　而她的琴声落在黄青桉的耳中，则让他惊喜不已。
　　原以为昨日听到的琴音已是灵性之作，此时此刻入耳的还能更胜一筹。指法依旧不那么纯熟，但胜在巧思与灵感，琴音澄澈空灵，犹如风动竹叶，洒落一地风骨，可见弹琴者心境之豁达，在这种境况下显得愈发难能可贵。

　　琴音收，卫婉向行礼：“还请大师赐教。”
　　她做好了被狠狠敲打的准备，却听到一串爽朗的笑声。
　　黄青桉愉悦地道：“他们说你是琴艺最差的？”
　　卫婉怔了怔，垂颈道：“是的，我习琴时日不长，技法生涩，比琴向来都是最末一名，的确是馆里最差的。”
　　“小姑娘灵气很足，琴技也没那么差，怎么也不至于是最末一名，”黄青桉摇摇头，笑眯眯道，“你的琴音让我一饱耳福呐。”

　　说完，他又就指法手把手教着卫婉，这场景让不少人吃惊又艳羡。

　　人群中，王琼语气发酸：“什么啊，大师是糊涂了吗？卫婉的琴艺怎么能拿得出手？她昨日比琴还输给我了。”
　　她身边坐着的贵女早就不喜她眼高于顶的样子，故意嘲讽道：“怕是侥幸赢了，实则远远比不过人家吧。”
　　“你说什么？”王琼气急，声音顿时高扬，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她神色难堪，怕当众丢面子，又立刻闭上了嘴。

　　望着黄青桉指教卫婉的情景，颜素珊脸色也很不好看，指甲在掌心掐出了一道道红。
　　为什么？
　　明明她琴技如此突出，而卫婉连许多指法都不能娴熟运用，凭什么后者被夸赞，而她自己则得了“可惜”二字。
　　更何况，比琴的胜负是她评定的，黄青桉一句“怎么也不至于是最末一名”，无疑是质疑了她的定夺，不知如今旁的女师心中如何嘲笑自己。

　　颜素珊不知道的是，黄青桉已经是委婉表达了内心所想。
　　琴音反映人心，黄青桉听来，颜素珊的琴声中愁绪与凡思太多，用心不专，让原本空净的乐声变得浑浊。
　　有才情无才质，若继续这般下去，将再也弹不出真正动人的琴声，所以他道了一句“可惜”。

　　黄青桉指教过另一位世家子弟后离开，人群散去，卫婉也往回走。
　　她没看见卫姝，倒是实在不想看见的人凑了过来。
　　韩文盛如今也在国文馆中修学，方才也在人群中，琴音他判断不出好坏，只是见佳人姿容娇柔，弹琴时如仙姬一般，乌发随风拂动，他不由心旌摇荡，不能自持，人一散便急急地追了过来。

　　韩文盛走在卫婉身边，奉承道：“表妹今日打扮得真美，琴也弹得好听极了，能否寻个合适的时机，表妹好指教指教我。”
　　卫婉并不看他，径直往前走。
　　韩文盛又道：“过几日我家中无人，园中的水仙花正是开得甚美的时候，表妹想不想去我那边转一转？”
　　他紧追不舍，近日卫婉都是这么不堪其扰，索性也不留什么情面，停下脚步，将自己与韩文盛的距离拉远一步：“韩表哥不必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对表哥没有半分心思，你这般纠缠，让我十分困扰。”
　　韩文盛脸色不大好看，不多时就转身走开了。
　　卫婉在原地呼了口气，希望他能就此歇了心思，好让她得到清静。

　　——
　　“你说，我有哪点不好？”
　　奢靡的酒楼客间中，韩文盛半倚在美人榻上，推开怀里搂抱着的美人，提起酒壶往口中又灌了一口，郁郁不平地和卫霆来了这么一句。

　　他越想越觉得抑塞，这段时日他处处讨好，寻到机会便凑上前，到头来半分好脸色都没捞着。
　　不就是个庶女而已，他韩文盛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居然还一脸不情愿，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
　　卫霆左拥右抱，半天没搭理他，韩文盛烦躁地将陪侍女都赶了出去：“去去去，都出去，别惹爷不高兴！”
　　卫霆不乐意了，翻了个身道：“你心里不快活，也别碍着我和美人培养感情啊。”

　　见韩文盛一脸郁闷，半晌也不说话，卫霆吐出口中的葡萄皮丢在一旁，啧了啧舌，靠近他，低声道：“你真的喜欢我那妹妹？”
　　韩文盛往口中闷着酒，满脸不服气：“喜欢？谈不上，但看得着摸不着，这心里总难受得紧。”
　　“喂，”卫霆连忙提醒，“我爹可是三品官，卫婉虽然是庶女，但按照国法，也是要去选秀场上走一遭的，你现在可动不了她，还想着摸着？我看你是疯了。”
　　他这话是故意气对方的，而韩文盛果然如卫霆所愿着了道，怒道：“我没疯！只要不要了她的身子，摸摸解解馋总可以吧？”
　　“不求醉入莲花沟，只愿戏得清溪藕，是这个意思？”卫霆与他是一路人，□□道。
　　韩文盛想到那场景，也迷醉地笑了起来：“还是你懂我。”
　　“我也不是不能帮你。”卫霆意味深长地来了这么一句。
　　一听这话，韩文盛精神了不少，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帮？”
　　卫霆咳嗽一声：“但我们要事先说好，事成了，你得把宓柔姑娘让给我。”
　　宓柔是韩文盛在长乐楼包的人，长相妩媚娇艳，身段勾人，每次见都让卫霆心痒痒，偏偏韩文盛先他一步抢得先机，长乐楼又有规矩，包下花女的客人若想一直包，除非有人出价十倍以上才能截胡，卫霆想想十倍的价钱，也只能惺惺作罢。但如今韩文盛有求于自己，他刚好可以把这事拉出来做筹码。
　　“怎么样？”卫霆道，“你把宓柔让给我，我替你找到接近卫婉的机会。”

　　韩文盛在心中骂了卫霆几句，这不是趁他病要他命吗？包下宓柔，他也花了十几两银子呢。
　　但这几日卫婉的身影始终在他心头徘徊不去，这心病不除，他也快活不起来啊。
　　“行行行，”韩文盛咬牙认了，“你若是能帮我将人搞到手，宓柔我便让给你。”
　　卫霆嘿嘿一笑：“你放心，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