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53、第五十三章

　　此后数日，卫婉又见了韩文盛几次，对方总是不经意地凑上来，这让卫婉十分厌烦，只能尽量躲着走。
　　但有些时候还是躲不过，卫重从地方视察结束回来那一日，韩氏特意摆了桌宴席，韩文盛也被请到了府里。

　　“快一年没见，文盛看上去愈发俊朗了。”
　　韩文盛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还是没什么出息，姑父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卫重呵呵一笑：“你爹娘近日身体还好吗？”
　　“他们挺好的，哦，对了，”韩文盛拍了拍大腿，“娘还让我给姑父姑姑带了些礼品，前段时日姑父不在，今日我带过来了，有些养身子的补品，还有些锦缎绸布。”
　　“有心了，也别空手回去，我这里也有些书册，关于刑法的，你带回去看，现如今科举重法治，这些书你好好看，对论策有不小的用处。”
　　“侄儿多谢姑父！”
　　卫霆不满地咕哝道：“爹，你都没说给我几本书让我看，我是不是你儿子啊？”
　　卫重板着脸轻斥道：“你还有脸说，你整日吊儿郎当的，一年能读几本书，我给过你的书你都看了吗？”
　　“好了好了，”韩氏道，“开席吧，饭桌上不谈这些。”

　　今日的宴席颇为丰盛，卫婉闷头吃着自己的，偏偏有人讨嫌地凑上来。
　　韩文盛笑着问卫婉：“婉表妹怎么不喝这碗肚丝汤？不合口味吗？还是够不到，我帮你盛一碗吧！”
　　说着便端起卫婉面前的瓷碗，给她盛了一碗。
　　卫婉迫于众人皆在，象征性地喝了一勺，没有再碰。

　　饭毕，卫重漱了口，道：“你们是同龄人，这么久没见，尤其是婉儿，和霆儿与文盛都不熟，多凑到一起说说话，培养培养感情。”
　　韩文盛点头：“侄儿和姑父想的一样，我自小没有见过婉表妹，真真是一见如故，正想着要多往这边跑，还怕叨扰姑父一家。”
　　“不会，你有空来便是，不必拘着。”

　　韩文盛笑着，转头看向卫婉，后者很快侧过身去。

　　韩文盛和卫霆提议去长乐街上看烟花，卫姝也想去瞧瞧。
　　卫婉称身子不适，没有一同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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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节过去，也到了女学馆收学的时候了。
　　卫婉起了个大早，和卫姝一起乘马车过去。
　　比起终日待在宅院里，女学馆对于卫婉来说要鲜活几分。
　　贵女们一路叽叽喳喳聊闲，到了学堂，各自将自己案几上的笔墨纸砚摆好。

　　卫婉听到身后的人议论着。
　　“我听说原来教习琴课的女师不在了，换人了。”
　　“换谁了？”
　　“不知道啊，只听说是个年轻美貌的世家女。”
　　“啊？难道是颜素珊？世家女中，不就她的琴艺最声名远播吗？还在天子面前露过脸呢。”
　　“谁知道是不是她呢……”

　　上课的钟声响起，众女不再出声，纷纷坐直了身体。
　　不多时，学堂门口有人姗姗来迟，来人一身玉白素色深衣，上面是杏黄袄，头上插着银步摇，怀中抱着一把古琴。
　　来人正是颜素珊。

　　猜对的人得意地小声道：“看吧看吧，我猜的不错。”
　　“还真是她……”

　　侍女将琴放好，颜素珊在席上落座，端庄含笑道：“从今日起，便由我为诸位教授琴艺，还望多多包涵。”
　　众贵女回礼。
　　“今日要教的是《金陵雪》，我先弹奏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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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素珊的琴艺的确胜过先前的女师，她又耐心温婉，只几日下来，便在众人口中积攒了好口碑。
　　卫婉也觉得她的琴声悦耳，技艺没什么可挑剔的，但几日练琴下来，她却有些吃不消。
　　颜素珊称琴艺是比出来的，这话没什么大错，只不过比琴的座次和顺序是她定的，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卫婉次次都被排在最末几位，还在南窗边上。南窗边地龙余热薄弱，卫婉不仅是等的时辰最久的那一个，还得经受寒风的洗礼。几次下来，着实有点受不住了。
　　所幸的是，她之后找颜素珊谈过，果然下次比琴就给她换了位次。
　　因为之前在侯府麒麟一事的接触，卫婉隐约觉察到颜素珊对自己有敌意，但换了位次，她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在一众贵女中，卫婉的琴艺的确有些不尽如人意，所以当颜素珊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她留下来继续练琴时，卫婉也只能接受了。
　　令众人惊讶的是，颜素珊也主动留下来，说要指教卫婉练琴。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沉的，卫婉练琴毕，手指有些酸痛。
　　颜素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今日就到这里吧，回去有空，对着琴谱勤加练习，勿要偷懒。”
　　卫婉将手指缩在袖子里揉揉指腹，回道：“卫婉明白了。”

　　卫婉回到府里，才歇了一阵，倾盆大雨便落了下来。
　　韩氏和卫重外出，晚饭卫婉直接让厨房做好端进房里来吃。
　　一下雨，气温骤降，绿珠替卫婉在外屋的榻上放了小几，卫婉披着鹿皮袄，榻边放着火炉，暖融融的，就这么一边吃着饭，一边透过朱红槛窗的薄纱去看外面的这场冬末酣雨。

　　此时此刻，颜府内。
　　颜素珊向颜琼撒娇道：“爹，你想个办法，让表弟到咱们府上来嘛。”
　　自家女儿的心思颜琼也是清楚的，但他为难得很：“珊儿啊，不是爹不帮你，没什么要事，楚王到我们家来做什么？”
　　“爹，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就帮我这一次嘛。”
　　“但是他来又能怎么样呢？”颜琼叹口气，“这些年了，你的用心爹都看在眼里，只是这男女之事，不是一方认定就能成的，还是要两情相悦才行。爹觉得，楚王他对珊儿你真的没有兴趣，还是让爹娘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颜素珊皱起脸，背过身：“就算不能怎么样，女儿想见见楚王也不可以吗？这些年来，我自己写诗作画，钱财出入都是自己做主，没有给家中添麻烦，没想到还没有出嫁，爹就嫌弃我了。”
　　颜琼立刻道：“怎么会呢？珊儿是爹的心肝宝贝，爹只是怕你用情太深，反倒害了自己。”
　　颜素珊转身，牵住颜琼的手，幽幽道：“女儿心中有数，若表弟有了归宿，我也就彻底死心了，如今一切未定，我还想再争取这为数不多的机会。”
　　颜琼沉默良久，缓缓颔首：“爹知道了，过几日我会让楚王来府上的。”
　　颜素珊终于露出笑容：“谢谢爹。”

　　从颜琼房中走出，侍女雪灵立刻撑起了伞，走回自己的院内，颜素珊抬手，推开了雪灵举伞的手。
　　“小姐？”
　　“不要搭伞。”
　　“可是——”
　　“不用管我，让我淋会雨。”
　　雪灵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又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只能闭口，也不敢自己回房，只能陪颜素珊一起淋着。
　　颜素珊扬起下巴，望着濡湿的天地，任冰凉的雨水划过自己的眉眼。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攥紧双手。
　　会成功的，这次一定会成功的，符纪一定是属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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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雨后馆内放假一日，隔一日，卫婉再次抵达学堂，从其他人口中得知颜素珊没来，是淋了雨染上了风寒。
　　礼仪课后，她去外面走动，听到了王琼和贾椹莲的对话。

　　王琼说：“好好的，怎么会淋雨呢？”
　　“据说是侍女疏忽了，没有带雨具，又因为指教卫婉晚了时辰，硬是淋了会儿雨才回去，夜里就发烧了，郎中伺候到半夜，昨个儿烧一天没退，今早才退了下去，托人前来告病请假了。”
　　王琼撇撇嘴：“我就知道，那卫婉终日不做什么好事，硬生生把素珊姐姐拖病了。她那琴艺，听着就让人着急，我要是女琴师，干脆放任不管了。”
　　贾椹莲笑笑：“倒也没有那么不堪，不过是没有跟我们一样，自小就练起来，自然就不那么擅长了。”
　　“可不是嘛，她那种小地方来的，非要凑到我们这一堆人里，就像鸡立鹤群，不也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
　　贾椹莲被她这话逗笑了，掩唇忍俊不禁：“妹妹可真是快人快语。”

　　卫婉在竹树后方立了立，转身离开。

　　夜里，明月和绿珠将热水备好，听到卫婉还在练琴，明月小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往常最不喜欢被夫人逼着练琴了，今日一回来几乎就一直坐在琴前。”
　　“不知道，过去看看，弹了这么久，手怕是都要酸了。”

　　伺候卫婉沐浴时，明月发现她的十指肚腹红了一片，还有几个手指掉了皮。
　　她心疼地道：“姑娘这手，练琴练得太狠了，就算近日夫人和馆里逼得紧，也不能这么练啊，这手指这么练下去不得结一层茧子。”
　　卫婉不甚在意：“结茧就结茧，也没什么。”
　　“那可不好，我们姑娘的手这么美，有了茧子就不好看了。”
　　明月想了想：“还有一个法子，我给姑娘做两副练琴的指套，戴上应该就不会起茧了。”
　　卫婉趴在浴桶盆沿，抬手掐了掐她的脸蛋：“好，都听你的。”

　　玳瑁为卫婉绞发时，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十指，练了半日的琴，手指肚一蹭就火辣辣的疼。
　　但并非像明月以为的是迫于压力，别人的看法她压根不在意，任贵女们嚼口舌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颜素珊淋雨生病一事让她换了想法。
　　卫婉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原则，教习琴艺是颜素珊的职责和本分，自己若落下太多，对别人也不好，更何况因为自己，还害别人淋了雨，给他人添了麻烦，这样就不好了。
　　还是努力练琴吧，一来让别人省心，二来，以后韩氏那边也能少找点麻烦，也是有好处的。

　　不过对于颜素珊淋雨一事，卫婉心中亦觉得有些奇怪，要知道前日的雨是她回到府内，过了小半个时辰才下起来的，而就卫婉所知，颜府距女学馆比卫府更近，按理来说她还在半路上的时候，颜素珊人应该早就到府上了，怎么还会淋雨呢……

　　得知馆内的风声，颜素珊躺在床上，露出了笑容。
　　淋雨之策，意在一石二鸟，已经中了一鸟。
　　雪灵也很得意：“我们姑娘的人缘就是这么好，生病了大家也惦念着，顺带埋怨那卫府三小姐呢。”
　　颜素珊道：“知道了，先不说这个，爹那边怎么说？”
　　“老爷让姑娘放心，楚王已经答应了，明日就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