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42、第四十二章

　　霜庆殿内，刘嬷嬷抱着一个汤婆子进了殿西的佛堂。
　　太后跪在蒲团上，闭眼默念着佛经，手中的佛珠串被拨动，缓缓旋转着。
　　刘嬷嬷靠近，先向菩萨拜了三拜，然后低声提醒道：“太后，时辰到了，该用早膳了。”

　　太后轻轻嗯了一声，睁开眼，刘嬷嬷顺势将汤婆子递给她。
　　太后扶着刘嬷嬷的手起身，问：“皇上来了没有？”
　　“还没呢，刚让小德子传话，说不用等，您就先吃。”
　　太后道：“无妨，等皇上来了再上菜吧。”
　　“是。”

　　待明远帝来时，跟他一同过来的还有太子。
　　符昊在太后身旁站定，帮她捏揉着肩膀，笑道：“皇祖母近来气色很好，佛祖佑人，改日孙儿为皇祖母抄写佛经。”
　　太后微微眯眼，轻笑一声，半真半假道：“昊儿有心了，不过你功课不轻，也要参政议政，帮你父皇巩固朝政，这怕忙不过来吧。”
　　符昊哎了一声：“怎么会，皇祖母的身体比我自个儿的事重要得多。”
　　明远帝也道：“昊儿有心，母后就让他做吧。”

　　用过早膳，明远帝说起来霜庆宫的正事。
　　平常男子到二十岁都要行加冠礼宴请亲朋好友，更何况是已经封王的皇子，生辰一定要办得盛大。
　　明远帝也是打算和太后商议之后再定夺。

　　他端起玉盏，抿了口热茶，想了想说：“昊儿当初是怎么办的来着，朕都有些记不清了。”
　　符昊道：“儿臣当时行加冠礼正赶上七夕，父皇赐了棠梨给儿臣，又恰逢阿古塔派使臣来京，生辰宴还得了别国相祝，儿臣的福气是真的好。”
　　太后低首，嘴角带着淡淡笑意，心中却想不止这些，因太子过于怕热，夏日时常中暑，借着太子成年的时机，明远帝还下旨为他建了座避暑行宫。

　　又想到那时的符纪也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就已经时常身处刀光剑影的险境。旁的皇子公主都在京城享福，只他孤身一人守在苦寒边地，死亡如影随形，战场上险象环生，即使如此竟也不怎么想念京城，可见这在人间富贵至极的皇宫多不值得留恋，他次次回京也都是来看看自己，看看汝仪夫人，几日便将一年的话都说尽了。
　　大虞河清海晏，不世之功当属一人，可惜的是赏赐少了些，但当事人也不怎么在乎。太后如此想来，又欣慰又心酸。

　　“皇祖母在想什么？”

　　符昊的话让太后回神，她应了一声道：“你那时候的成年礼办得是很不错。”
　　符昊一笑：“是啊，所以这次六弟的规格也不能输给我，否则他心里要不平衡了。”
　　明远帝摇摇头，显然并不认同：“你是太子，与其余皇子的礼仪规格本就不同，而且他是第一个封王的皇子，还如何不平衡？”
　　“父皇说的也是，”符昊点头说，“但话虽然这么说，儿臣想着，六弟常年守我大虞疆土，功高劳苦，此次又是成年礼，就算比不上儿臣那时候的规制，也要办得盛大些。”
　　明远帝点了点头：“听昊儿的意思，也有些自己的想法，说来听听。”
　　符昊说：“这几日我的确琢磨了下，父皇疼爱儿臣，三年前为我在南安以东的菩提山脚下建了避暑行宫，今年初秋建成。如今虽不是夏季，但行宫并非只能避暑，儿臣愿意为六弟做嫁衣，生辰礼在行宫办就可以。除此之外，儿臣也想着左右行宫就在山脚下，安排一场冬狩为六弟成年礼助兴正好，白日狩猎，然后办场山宴，就更加妥当了。”

　　帝王往往是经历了手足间的煮豆燃萁才坐上了唯一的皇位，那皇座下的累累白骨数不胜数，但几乎形成悖论的是，他们最忌讳的也是自己的儿子们自相残杀，且不愿看到其中一方势力独大，必要寻求平衡。
　　而明远帝听到符昊这么说，自然而然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太子是目前最有可能继承自己皇位的人，但他毫无骄纵之意，反而处处为其余皇子着想，提的安排也的确周到，挑不出什么不妥来，赤子之心可见一斑。

　　明远帝颔首：“太子想得很周到，看来也是上心了。”
　　“皇祖母觉得呢？”符昊又看向太后。
　　太后靠在锦缎靠背上，一直垂着眼在听他说，此时抬起头来，看着符昊：“你是太子，小六成年礼是该办得隆重，但用你的地方就不大合适了。”

　　符昊弯起嘴角：“我与六弟自小谈不上多亲近，可都是父皇的孩子，不必那么见外，更何况是我自愿的。”
　　这话是真真实实踩在了明远帝的心坎里，他道：“母后想多了，太子自愿让出行宫给楚王办成年礼，要让我大虞百姓听了，也会觉得我们天家也可以兄友弟恭，再好不过了。”

　　符昊又道：“儿臣还有一事想和父皇商议。”
　　明远帝：“你说便是。”
　　“此次生辰一过，六弟就年满二十了，可他如今身边都没有一个侧妃或者小妾，着实有些不合适，他年后也是要回封地的，身边每个照顾的人，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有子嗣，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有些担忧。”
　　明远帝皱了皱眉：“他自己在这事上属实不够上心，硬是到如今也没个枕边人……那就利用这次的成年礼，请诸臣携眷属一同参加山宴，他自己也该好好考虑立妃的事情了。”
　　符昊笑道：“儿臣正有此意。”

　　“此次小六的事情就交给太子主办，截止明日酉时，礼部那边把最终的方案上报给朕听，到时候再做定夺。”明远帝一锤定音。
　　“儿臣遵命！”
　　……

　　九日傍晚，夕影残存时分，数封御用请帖便送至了各大府邸。
　　卫府正厅，饭菜悉数上桌，卫重提了成年礼之事。
　　“此次楚王生辰将在太子的行宫办，宫里送来帖子，除了我以外还给了两个名额，也正好，你们两个一起跟着爹去，就宫里的小道消息，这次的安排是皇上定夺的，我看也是要为楚王选妃做准备了。”
　　卫婉和卫姝对视一眼，她有心不想出去，但卫重都这么说了，又是天家的事情，自然是不好推拒了。
　　两人心思各异地点了头。

　　卫婉吃完晚饭，在园子里散了阵步，回到屋内沐浴后靠坐在床上看书。
　　听见明月翻箱倒柜的声音，卫婉看过去：“在找什么呀？”
　　明月一边瞧着柜里一边说：“奴婢在找姑娘刚来时夫人给的那些首饰。”
　　“找那些做什么？”
　　明月疑惑道：“明日姑娘不是要出门，去见那些贵人，自然得打扮得好一些。”
　　卫婉心不在焉地说：“不用那么讲究，随便挑着能见人就好。”
　　“这可不行！”明月知道卫婉的性子，忙劝道，“贵人们可真就讲究得很，簪钗款式都能看出家世如何，姑娘要是随意打扮可不就让他们看轻了去？更何况姑娘要跟老爷一起去的，给旁人看的也是咱们卫府的面子，不能马虎的。”
　　什么面子卫婉还真不在乎，看轻就看轻，又不能如何，但卫婉知道明月说的不错，而且她既然是和卫重一起去的，又有卫姝作陪，如果卫家两女的穿戴差异巨大，旁人看到的话背后也要嚼舌根，韩氏的责怪八成也是少不了的。

　　这么一想，卫婉放下书下了床榻。
　　明月将首饰找出来，卫婉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有个致命的问题。

　　金嵌珠宝桃蝠簪，金镶玉八仙贺寿钿，韩氏送的首饰都是这一类富贵雍容的，主母戴着正好，但不适合少女。
　　没想到卫重前些时候给的百宝箱反而还好些。
　　卫婉便从里面挑了支银镂双鹊纹簪，配上金银錾花钗，绿珠立刻替她挽了个发髻。
　　烛光下沐浴过不久的美人螺髻冰肌，臻首玉臂，芙容如玉，就这么看着便让人心旌摇曳。
　　绿珠和明月嘻笑道：“都说楚王殿下那般俊朗，天下所有女子在他身边都要自惭形秽，我们姑娘这副花容月貌，可不会那样。”
　　玳瑁没说话，但跟着点了点头。

　　卫婉无奈地瞪了她们一眼：“说什么呢。”
　　也不知道怎么就扯到某人身上去了，卫婉抬手卸下簪钗，心中莫名想着，明日楚王生辰，今夜大约有不少女子纠结着打扮吧。
　　但楚王一看便是冷情性子，不知道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子，又或者一辈子也不沾染情爱，永远是高岭之花。
　　卫婉默默想着，爱慕楚王不是什么难事，毕竟皮相摆在那里，但脾气那么不讨喜，就一张脸能看。要是有人做了楚王枕边人的女子，得要多坚强又多不幸啊。

　　卫婉就这么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其余三人不知自家姑娘怎么突然笑出了声，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说

　　这大约是个互相真香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