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26、第二十六章

　　符允与符昊如往常一样沿着西南方的小径进入了国文馆，冬寒料峭，符允在里面套了件金丝棉衣，符昊则着大氅，步履沉稳。
　　见符允脚步匆匆，符昊道：“走得不必那么急，八弟，这才卯时一刻。”
　　“上次去迟了，被老师责罚了。”
　　符昊一笑：“还不是你自己懒睡不起，我不得不先走了，还叮嘱人叫你起来，谁知还是迟了。”
　　符允蔫蔫地应了一声，那次翰林府的大儒还告到了明远帝那里，着实让他受了不少惩罚，再不敢怠懒。

　　说到近况，符允迟疑了下道：“近来六哥似乎没什么动静，安分得很，不像我们之前预料的那样回京会有大动作。”
　　符昊嗤笑一声：“韬光养晦谁都明白，有了太后和安清侯府为后盾，我不信他符纪没有动过那个位子的念头。”
　　符允张了张嘴，还未出声，符昊已经抬手示意他噤声。
　　“那边有声音，先别说话。”
　　两人都没再出声，被东风吹得瑟瑟发抖的枯叶声间隙可以捕捉到比起男子更加清越的声音。
　　符昊再次抬手，示意符允同自己靠近声源。

　　被卫涵拽着胳膊到了偏远的小树林里，卫婉环顾四周，又看向卫涵，心中充满疑惑，道：“姐姐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卫涵侧首，她目力极好，余光已经窥见了那枯黄缝隙中多出的一抹黑色，心中不免得意起来。
　　她面露犹豫与忧郁，看得卫婉愈发不解。
　　片刻后，卫涵咬了咬唇，故作纠结地迟疑道：“方才阿妩你说要彻查府里，看到底是谁虐杀野猫。”
　　卫婉颔首：“当然，那猫的死状明显是恶人为之，府里恐有性戾之人，早些排查出是谁，大家也能安心。”
　　卫涵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想找，而是……我知道虐猫的是何人。”
　　这是卫婉没有预料到的。
　　“既然知道，说出来让舅舅将人赶出府便是。”
　　卫涵道：“如果我告诉阿妩你，那人是楚王殿下呢？”

　　寒风骤然凶狠起来，将两女的斗篷吹得鼓起，仿佛不愿被人听到这些惨事。
　　卫涵继续道：“这两月来，府内总是有野猫突然暴毙，死状几乎都令人不忍目睹，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想着要查出此人是谁，直到那一日清晨，我起得很早，恰逢园中秋菊开得盛，定省时便顺路去那里转了转，就见到楚王殿下带着他的那只鹰，那黑鹰凶残异常，直接将猫眼啄掉，楚王殿下还在那猫眼上狠狠踩了一脚，血溅了一地。”
　　说到这里，卫涵似乎仍然感到害怕，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而后用劝说的语气道：“总之，以我们的地位是无法和楚王殿下相比的，为了爹和二叔的仕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好。”

　　她慢慢柔柔地说着，卫婉的脸色却随着沉了下去。那被肆虐的风聚集成团的枯叶似乎也在她心里凝成了一股旋涡，她想反驳，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符纪贵为皇子，他的地位不是她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撼动的，这么小的事恐怕都传不到帝王的耳朵里，哪怕传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瑾之的那只鹰着实凶悍，曾于千军万马中取了阿古塔一悍将的左眼珠……”
　　她的脑海中不由想起那日汝仪夫人的话，手上被鹰啄到的伤口似乎也开始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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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课毕，卫涵和卫婉乘马车回府，用过午饭，卫涵回到自己的屋里，往常这时候是该午睡了，但蓝绒见卫涵毫无睡意地坐在梳妆台前，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姑娘，该小憩了，奴婢先去兑热水。”
　　“慢着，”卫涵道，“今日不休息了，你下去吧。”
　　蓝绒犹疑不定：“可是平常姑娘中午没休息好，到了后半日总会犯困的。”
　　卫涵瞪她一眼，不耐烦道：“让你下去就下去，多什么话？你是主子还是我是？”
　　“奴婢知错。”蓝绒忙道，立刻低着头退了下去。

　　望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卫涵蹙起眉，行事前自信满满，结束后对于结果反而有些不确定了。
　　她苦思冥想，琢磨着怎么找机会接近太子一方。卫涵此人虽然功利心强，势利又世故，但总归是有长处的，不是愚笨之辈。闺中女子大多不谙世事，可卫涵对于多嫡局势的了解要比大多数人强。她知晓太子必定忌讳楚王，让自己被发现最佳的办法就是能够提供楚王相关的讯息。
　　说起来，顾无忧最初投奔卫荣的时候，卫涵是心有排斥的。卫荣的俸禄就那么多，又喜欢玩乐，周姨娘和卫涵自己也要用，即使有家底支撑，多一张嘴毕竟也是多个负担。但如今她无比庆幸顾无忧住在自己府上，这样的话她就能够让太子看到自己的用处。所以她特意根据打听到的消息在太子常经过的路段上说了那么一番话，只盼着能引人上钩。

　　但这都是她自己主观的想法，尽力做了，可太子愿不愿意找上门，有没有兴趣就是另一回事了。
　　卫涵一会儿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天衣无缝，一会儿又觉得太子或者压根不在意，想着想着便有些烦闷，索性松了发髻躺上床，迷迷糊糊地梦到自己凤冠霞帔，与太子执手相望，太子殿下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然后慢慢低下头，卫涵在梦里心跳如雷，过一阵不知道又梦到与太子调笑玩耍，睡梦中都乐得笑出了声。
　　守在门口的蓝绒听到门里的动静，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心里泛起了嘀咕，自己家姑娘近来可真的有些魔怔了。

　　又过了几日，下了课后，卫婉将席子卷起，起身披上披风，手炉就跟不离身一样带着。
　　打算与卫涵一道回去时，卫涵却说与太傅次女杭青芸有约，让卫婉先回去。
　　不过一阵，她已经行在了那揭发楚王的小径上。
　　卫涵脚步匆匆，一颗芳心跳得不停，明明天冷得厉害，她却出了一手的汗，汗水将掌心中的纸条都洇湿了些。
　　纸条是今日上课她于自己的笔筒中翻到的，上来写了一行字：车马声远，还盼伊人原路重逢。
　　是太子！卫涵狂喜地想道，那一刻手都在抖。

　　未有署名，可卫涵几乎一瞬便反应了过来这是谁想与自己说的话。
　　原路便是那片树林中的小径，重逢，意在告知她之前他的确撞见她与卫婉的谈话，车马声远，也是太子殿下在提醒自己待众人散去再会面，伊与一谐音，是要她勿要与人一道。
　　卫涵一整个早上都在琢磨这句话，因走神还被胡青罚站，但此时，卫涵却觉得是值得的。
　　果然，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白费功夫。

　　拐过一道弯，卫涵终于瞧见了树林尽头，符昊一身白袍坐于石桌旁，桌上放着一精致的白玉酒壶，旁侧立着一个酒盅，手里还握着一个慢慢品着里面的佳酿，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符昊回头。
　　卫涵心跳得飞快，便见太子殿下朝自己勾了勾唇角，微微一笑。
　　“我等卫姑娘多时了。”他志在必得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