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25、第二十五章

　　东宫，侧殿书房中，沐浴罢，符昊坐于桌前，低眼一看，案几上放着一封红笺。
　　立在符昊身后的是他的贴身随从明歌，明歌道：“殿下，贾姑娘的信送来了。”
　　符昊嗯了一声，拿起红笺，目光随着字迹游移，读罢，嘴角牵起一抹笑容。
　　明歌察言观色，问：“贾姑娘说的什么？”
　　“女学馆那边的事，”符昊将纸张放下，“王琼和贺雪烟为难卫婉了。”

　　即便自己做的事情大多是帮符昊料理琐事以及出谋划策，明歌也知道偶尔说些好听话是不错的，此时符昊的面庞上就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正是出言的好时机。
　　“殿下贤身贵体，地位才华乃至容貌都令贵女们心仪，她们为此争风吃醋也是应该的。”
　　符昊轻轻一笑，从席上而起，转身负手而立，望着自己面前的大虞江山图，近日的急躁都稍稍压了下去。只要稳扎稳打，那个位子迟早都是自己的。

　　片刻，明歌又道：“属下其实一直在想，殿下要在贾府那边安插眼线是何用意？更何况贾姑娘是个女子。”
　　“你错了，”符昊转过身，“女子虽柔却韧，特别是当她们陷入情爱的时候就会既不堪一击，又敢爱敢恨，女子的嫉妒是一把利器，可以激发矛盾。女学馆的贵女们几乎都是出自名门，从她们身上下手，或许能得到有关前朝更多的消息与线索，目前来看，这一步棋颇有奇效，是走对了。贾椹莲心思细腻，八面玲珑，善于制衡，挑拨离间之余还能将自己摘干净，这样的人若不是女子，我可是会重用的。”
　　“殿下英明，不过贾姑娘之所以答应做殿下的这枚棋子，也是因为怀有爱慕之情，可是这太子妃的位置……”
　　见明歌欲言又止，符昊勾唇一笑，接着话道：“太子妃的位置最终定然会落在贺家或者卫家，只是不知道将来父皇会替我选哪一家。虽说贺重峰官至丞相，远近亲族也都不错，想来能为我登上皇位助力不少，可惜权势太大，父皇或有忌惮。若说性子的话，卫姝倒是比贺雪烟更佳。”
　　“属下倒是觉得，还是选殿下觉得最称心如意的最好。”
　　听罢，符昊若有所思，默默思量着：若论称心如意，那卫家的病美人倒是别有一番姿容啊，假若非是庶女，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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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涵邀请卫婉去她那边住段时日，韩氏这几日是未曾找过她的麻烦，但远离卫府也能轻松些，卫婉便应了下来，同卫重和韩氏提过后，当日便去了卫荣府上。
　　这位舅舅还是如先前一般热情，备了酒菜，卫涵与周姨娘一起领着卫婉入了席。

　　上次来卫荣府上，卫婉没见过这位周姨娘。她原先是卫荣正妻的侍女，后来抬了姨娘，不知该说是命好还是命不好，没几年卫荣唯一的嫡子失足落水夭折，其母大恸，备受打击，随后又怀了两次都流了产，几年后就病逝了。
　　卫荣心气不大，没什么出息，偏偏是个情种，也不续弦，就这么一年年过着，宠着唯一的女儿卫涵长大，周姨娘一直都是姨娘，但也是卫荣后院唯一能做主的人。

　　周姨娘生得并不美艳，五官柔婉，说话时也绵软得如同柳絮般，她名字中恰好就带着絮字，也算人如其名。
　　周姨娘用公筷夹了几块笋片送进卫婉碗里，柔柔道：“这笋阿妩尝尝，是我让下人特意去郊外向山下的农夫买的，鲜嫩得很，涵儿就特别喜欢吃这个，年年都吵着要。”
　　卫涵轻轻哎呦一声，撒娇道：“哎呀，娘，你说这些做什么，万一我喜欢，婉妹妹不喜欢呢。”
　　卫婉尝了一口，咀嚼几下，抿唇一笑：“多谢姨娘，确实鲜嫩可口。”
　　周姨娘看向卫涵：“我就说，你和阿妩是姐妹，口味差不离的。”
　　卫涵又同周姨娘撒娇了几句，而后掀起眼皮偷偷瞄了卫婉一眼——
　　后者只是安安静静地舀了口甜汤喝，一副不动如山的安稳模样，这就让卫涵有些失落了。

　　前两日太子殿下再次同卫婉说了几句话，如今女学馆的人都想压卫婉一头，以贺雪烟为首，贵女们对卫婉都是淡漠至极，但这仍然不妨碍卫婉成为了一众贵女的公敌，卫涵自然也是不爽得很。。
　　她方才对周姨娘撒娇是故意的，卫婉的娘亲吴氏可是半年前就过世了，卫涵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是胜于卫婉的，也想让她心里嫉妒嫉妒自己，卫婉的反应让卫涵的嫉妒心落了空。

　　回到自己房内，卫涵心中还有气，放下发髻时将簪子往桌上一拍。
　　侍女蓝绒浑身一抖，吓了一跳：“谁气着姑娘了？”
　　卫涵烦躁地道：“如果不是卫婉，太子殿下说不定能注意到我呢。”
　　蓝绒总算知道卫涵在想什么了，小心翼翼道：“既然讨厌二房的那位，姑娘怎么还把她叫到咱们府上来住了？我还以为姑娘喜欢同婉姑娘一起玩呢。”
　　卫涵冷笑一声：“怎么可能。”她不过是想看看卫婉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这么快在贵女圈露头。
　　蓝绒小声道：“婉姑娘也是厉害，要不是和太子与楚王有了接触，别人只会觉得是平平无奇。”
　　她本想说是平平无奇的庶女，但想到卫涵的出身也是一样，又把话咽了下去。

　　卫涵一听，正要发火，嘴张了一半，突然福至心灵。
　　卫婉先是在汝仪夫人的寿宴上做了一番秀，替老夫人挡了险情，后得到太子的注意，这两日又撞见太子，后者又是主动问话，重视之心可见一斑。
　　是啊，就是和皇子们产生了联系，才得以崭露头角。
　　卫涵如醍醐灌顶，顿时从椅上站了起来，来回踱步。蓝绒在一旁看着，却不敢吱声。
　　这一番思量，卫涵心中已生一计。

　　次日一早，卫婉比往常起早了半个时辰。天还未亮，初冬的雾气浓郁，明月和绿珠都劝卫婉别出门，免得着凉，但卫婉还是披上了狐绒斗篷，里里外外挡得严严实实，这才出了屋门。
　　她是想在外面散会儿步，然后再去向长辈定省，时辰到了再和卫涵一同去上学。院子还未出卫婉就先打了个哆嗦，抬手将斗篷又扯紧了些。

　　卫荣府上的花园修葺得精致，前些日子看上去还是别有风致，只是这几日冬寒降临，也显得萧瑟起来。
　　卫婉的鞋履踩在地上，碎叶被碾得咔嚓咔嚓响，声韵在空旷的园中显得充实而干净。
　　这样寂静的冬晨让卫婉心境恬静，可惜这份独自散步的安宁在看到墙角的那一抹血迹时被打破了。

　　这是园中较荒凉的一处，南边是面矮墙，下面簇着些许枯草，而枯草的一部分已经被浓稠的血染成了深红色，与原本的苍白截然不同。
　　一只血肉模糊的东西摊开在上面，卫婉凑近，好半天才辨出那是只猫。
　　不怪她刚开始认不出，只因那猫死状惨烈，四肢似乎是被石头样的硬物砸得变形，左眼珠也被挖出，惨兮兮地掉在枯草上，身上还有或深或浅的窟窿，大约是被尖利的物体戳弄导致的。猫身扭曲着，流出的血都被冻成了血块，令人不忍直视。

　　一阵脚步从身后传来，卫婉心中一凛，便听卫涵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阿妩在瞧什么？”
　　卫婉眼皮一跳，回头瞧见，卫涵一身石榴红裙翩翩而来。她走到卫婉身边，轻而易举地便看到了墙边的惨状，张了张口：“野猫？”
　　卫婉看着那猫身上可怖的窟窿，低声道：“不知是谁这么残忍，对一只猫这样。”
　　卫涵说：“别看了，万一晚上做噩梦就不好了，走吧，我正要找你，一起去定省吧。”
　　却见卫婉脱下身上的那件狐绒斗篷，盖在那死状惨烈的猫尸上。卫涵心中诧异，那斗篷的料子可是挺精贵的，卫婉竟然拿来裹一只猫的死尸，是傻了吧？
　　“让人埋了，我们再过去吧。”卫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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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人将猫尸葬在园中空地下后，卫婉和卫婉一起去了主屋，除了卫荣与周姨娘，顾无忧也在。
　　他一身深红色武袍，见到二人，笑容明朗：“没想到婉妹妹住过来了。”
　　卫涵笑着打趣道：“是啊，我一人在府里常觉得寂寞，便让阿妩来陪我，表哥早些成婚，可不就有人陪了？”
　　卫荣在顾无忧出声之前说道：“怎么说话呢，你表哥已经和楚王殿下练了一个时辰的剑了，还需要旁人作陪吗？”
　　卫涵挑了挑眉：“楚王殿下来了？”
　　“瑾之无事，来同我讨教武艺。”顾无忧淡笑道。

　　顾无忧与符纪的确是情如亲兄弟，楚王常来府上，卫荣一家子一开始还诚惶诚恐，现在倒也习惯了。
　　只是人家可是皇子，可不能怠慢，停了一阵卫荣便催促道：“你都来请安了，也别让殿下等着，快去吧。”
　　顾无忧很快告辞，卫涵与卫婉坐下陪卫荣说了阵话，用过早饭后出府，乘坐马车前往女学馆。
　　下了马车，卫涵却拉住了卫婉的手：“阿妩，你先陪我去竹林走走，我有事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