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江春》景潜

11、第十一章

　　重音寺终究是佛门圣地，卫然再出离地愤怒，也不愿意闹得太大，将家丑昭示众人，权衡之下让人将王氏带回去，走时满脸怒容拂袖而去。
　　回到府上，他正准备派人去寻卫婉，却得知人已经回来了，且安然无恙，惊讶之余将人请到主厅。

　　卫婉换了身衣服，穿着素白裙裳坐在卫然旁边，头上只插着一支朴素的银簪，脸上薄粉未施，整个人如同一朵雨水洗过的芙蓉，她身形纤瘦，两颊雪白，唇色极淡，令人心生怜惜。
　　卫然踌躇一阵，转头瞪了跪在地上的王氏一眼，面上也憔悴得很。任何一个男子被戴了绿帽子，心里都是既憋屈又羞怒的。
　　他就没想到自己这般宠爱王氏，有时候为了迁就她连丁氏这个正妻都要敲打，王氏居然还干出这样的事，以前的恩宠简直像是个笑话。一想到王氏平日温柔小意的模样，卫然就怄气得很。

　　他对卫婉道：“婉姐儿，这次是三叔对不住你，若非你机灵，自行逃脱，如今这贱人怕是已经铸成大错了。”
　　王氏呜咽不止：“老爷，秀莲知错了……”
　　“闭嘴！”卫然怒喝了一声，又是一阵气得发抖。

　　半晌，卫然从鼻子里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对众人道：“她终究是我房里的人，出了这样的事，自然由我处置。至于阿英，她是婉姐儿的身边人，就交给她自己处理。胭脂，拿纸笔来。”
　　笔纸呈上，卫然很快写就了一封休书，然后撂了笔，将休书甩到王氏的面前，面色冷硬道：“从今日起，你便搬出府去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免得脏了人眼。”

　　王氏的双眼已经哭得肿成了桃子，闻言更是涕泪横流，膝行至卫然的面前抱住他的腿。卫然挣了几下，硬是没挣开。
　　“老爷，秀莲真的知错了，你饶了秀莲这一次，以后不会再犯了，求求老爷，让秀莲侍奉身边吧，以后我一定会一心一意，再不犯这样的错，求求老爷，不要赶秀莲走！”
　　“你不干出那腌臜事，谁能赶你走？”
　　王氏抽噎几下，继续哀哀苦求，因着姿色的缘故，哭成这样也不难看，卫然被她高高低低地缠了好一通，想起以往浓情蜜意时，心里愈发煎熬。但休书已经写了，脸也已经丢了，还能怎么办？
　　片刻后，他抽了抽嘴角，咬牙道：“你犯了这等大错，我只给你一封休书，已经算是念在昔日情意，饶你一命了，我若再轻饶，你让婉姐儿如何作想？除非她为你求情，否则没有商量的余地。”

　　王氏是何等精明的一人，很快便听出卫然话里的意思：要饶你几分也不是不行，得卫婉松口才行。
　　她又转而求起了卫婉。

　　在这之前，卫婉始终没有说话，冷眼看着跪在地板上的王氏。今日假若她没那么警觉，戴面具的男子也没及时出手相助，她是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的。
　　不得不说，大抵是以往总是霉运当头，今天却还算走运。如果她只是侥幸逃脱，但卫然却没有去到重音寺，没有听到王氏和洪琦的阴谋，以后她又如何继续待在这老宅里？她没有证据，如何让他人相信王氏意图谋害自己？这样想来，现在的状况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是冥冥中老天为她留了后路。

　　而卫然话里的那点机关，卫婉也听出来了。
　　她并不惊讶，早就知道自己这三叔耳根子软，昏庸得很，哪里会真的替自己鸣不平，今日果然见识到了。被王氏吹了耳畔风，那点子男人尊严又被郎情妾意压下去了。

　　卫婉侧头，神情平静地向卫然道：“侄女对三叔刚才的处置并无异议，一切都听三叔的。”
　　王氏一听，心顿时凉了。卫婉的话既是同意了卫然的处置，认可了他的决定，且这主意是卫然拿的，不是她记恨着不愿意放过王氏，两句话让尘埃落定，同时全身而退，片叶不沾。
　　王氏浑身发抖，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今日始知这卫三原来是扮猪吃老虎，外表柔弱，实则并非软弱可欺。

　　坐在卫然左手边的丁氏只以为王氏此事已经盖棺定论，绝无转圜余地，从始至终都没听出来话里话外的机关，看到王氏捧着休书哭成泪人，就差直接笑出声来了。
　　王氏一走，她又是三房的正房太太，谁也不能再压在她头上。

　　王氏被带了下去，卫然一手扶额，疲累至极，丁氏见状刚要出声劝他回房歇息，就听到自己房中的丫鬟绿柳提了一句：“楠姐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丁氏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他们从重音寺回来时卫楠就没跟回来。
　　但那时候卫然是满腔怒火，丁氏更是一心扑在这事上，狂喜过了头，这夫妻两人谁也没有留意卫楠的去处。

　　丁氏此时才乱了阵脚，脸色也是顿时变得煞白，立刻吩咐道；“快！快！马上派人去重音寺找楠姐儿！”
　　绿柳半只脚还没出门，门房那边传话过来，说四姑娘回来了。

　　卫楠进了门，丁氏连忙迎了上去，整个人吓得不轻，此时才松了一口气：“娘的心肝，跑哪儿去了也不说，害得娘好找。”
　　她将人抱住说了几句后才发现不对，卫楠的额际黏着几绺发丝，脸色潮红，发髻也散乱得很，身上还有一股男女云雨过后的味道。
　　丁氏的思绪被那气味搅得凌乱，嘴唇翕动几下，愣是没说出话来。

　　卫楠却是兴奋得很，软软地叫了一声娘，然后挣脱丁氏的怀抱，向前几步跪在卫然脚边叩首，然后抬起头，眼里闪着激动的光：“爹，女儿已将自己托付给了洪公子，他也答应娶我，还望爹和娘能够成全女儿，答应这门婚事。”

　　她初遇洪琦便一见倾心，出了重音寺这事，便知道任由这样发展，她与洪琦哪还有修得正果的机会，于是想了这么一出狠招，直接以身相许。
　　洪琦那样的浪荡子怎么可能拒绝，且要了卫楠的身子，他就不必担忧卫然之后做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情，这么好的把柄送上了，自然是来者不拒，又是心火未泄憋得慌，还真就在寺庙草丛里将人折腾了一番。卫楠此时腿软得要命，但如愿将自己献给了心爱的男子，心里美滋滋的。
　　“爹，娘，楠儿与洪公子是两情相悦，只要爹娘同意，改日他必定上门求亲。洪公子的家世爹娘也都是知道的，女儿嫁给他，以后也定不会忘了孝敬爹娘。”

　　“……疯了，真是疯了！”
　　卫然听完是又惊又骇，双目睁圆，抬起手臂抖着指着卫楠，痛心疾首道：“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蠢货！”
　　他刚从椅子上站起来，整个人便向后倒去，这次是真的急火攻心气晕了过去。
　　“老爷！”丁氏惊叫，“快来人，去请大夫！”说完又嚎啕大哭起来。

　　卫婉看着跪在厅堂中满脸无辜的卫楠，又看着卫然与丁氏，仿佛在看一出荒唐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