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奉先逐龙记》珠思吟

7、第七章

　　赤兔马有日行千里的神速，侯爷闷头跑了一阵，回头看张辽成廉没跟上，便缓行等着。
　　刚才他如此平静，简直令他自己都有点吃惊。他本以为见到梦里的拜月娇娘会情绪激动，也许愤怒、也许悲伤、也许眷恋、也许欣喜。结果什么都没有，仿如看到个再平凡不过的路人，美则美矣，却不能再动他心神半分。
　　可能在得知那些浓情蜜意不过是美人计的那一刻起，拜月娇娘在他心里就失色了。骄傲如他吕奉先，怎容得下别人如此算计？哪怕后来她声泪俱下百般解释，一再说对他真心实意，他也只当是在看戏。只是她毕竟长得那么美，弃之可惜，便一直留在身边，不知怎的就有了他专情于她的传闻。
　　不讳言，侯爷其实有点害怕再次见到她，怕见到后真的被美色所迷，然而并没有。所以侯爷现在对自己很满意，决定今晚就去宫里弄点儿上好的御酒喝喝。
　　张辽成廉匆匆赶上，几乎是同声问道：“侯爷没看清那小娘子长相？”虽是问句，其实已经肯定。若是看清了，还能跑这么快？
　　侯爷沉稳一笑：“看清了。”
　　张辽便文绉绉地叹道：“牛赏牡丹，不辩其色不识其美。”
　　成廉虽没说话，也是这个意思了。那小娘子实在美得不寻常，侯爷竟毫不动容，真是定力到家。
　　侯爷心情好，便道：“你们可知那管家是谁？他是王司徒府上的二管家。王司徒的忠仆，挡在我们回京的路上，还装做不认识我们的样子，他的忙侯爷可不敢帮。”
　　二管家名叫王长福，后来还随着貂蝉到了吕府，算是他的老熟人了。今日情形虽与梦里初次相遇时不太相同，目的却是一样的，都是想让他先对貂蝉生出情愫，然后在误会她被董卓强占时才会生出怨愤，最终利用他杀死董卓。
　　董肥猪的生死侯爷是很无所谓的，杀或不杀都可，若他识相便留着性命，若是不识相杀之也容易。
　　他很想知道，如果他对貂蝉一丝爱意也无，王允这出戏要怎么唱下去。
　　听他这么一说，张辽成廉都皱起了眉头，若那行人是司徒府上的，事情可就不大对头了。
　　成廉本就严肃的脸就更严肃了，带着丝疑惑道：“王司徒想干什么？他对太尉和侯爷不是一向很恭敬么？”想了想恍然大悟道：“莫非，他想用那小娘子讨好侯爷？”
　　难为你那榆木脑袋能想到这么多，张辽瞪他一眼，沉声道：“谁表面上对太尉和侯爷不恭敬？敢不恭敬的坟上都长草了。至于讨好之说更是无稽之谈，若真有心，直接送到府上不是更好？何必非把公盐当了私盐卖？依我看，王司徒不安好心。”
　　他的分析听来很有道理，但成廉不服，道：“幸许是那小娘子看中侯爷，想自荐枕席，唱一出才子佳人呢。”
　　张辽嗤笑：“无事少看点儿话本子，那东西看多了会让人变傻。”转向侯爷道：“别听老成胡说，侯爷可别忘了，王司徒姓王。”
　　侯爷悠悠然来了句：“没错，王八的王。”
　　成廉忍不住乐了。老张说的好笑，王司徒若不姓王还叫什么王司徒？侯爷说的也好笑，可不就是王八的王？
　　想正经说件事，为什么那么难？张辽深吸口气，道：“王家是河东名门世族，在当地极有威望，王家子皆为俊才，王司徒更是其中佼佼者，文武俱全有勇有谋，且对陛下忠心耿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心与太尉侯爷交好？”
　　这话侯爷不爱听了：“老张，听你这意思，王老儿是大好人大忠臣？我就是大坏人大奸臣了？”你是不知道董肥猪死后王老儿是怎样的嘴脸，他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董肥猪。小皇帝本以为大奸臣死了有好日子过了，结果还不是一样，可气得够呛，哈哈。
　　成廉也道：“你到底是哪边儿的？”
　　张辽无力了，你们到底会不会听重点？身为三个人中最聪明的，他觉得身上担子很重。抹一把脸道：“侯爷，末将只是想说不可轻视王司徒，更不可视其为心腹，他不过是在隐忍而已，若有机会，他绝不会手软的。”
　　梦里张辽也曾这么劝过，只是他没听。侯爷探手拍拍他的肩，叹道：“老张放心，侯爷自有计较。”
　　话既说到此处，张辽便环顾一番，见视线辽阔四野无人，方正色道：“奉先，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讲。”
　　他只有极认真的时候才会叫侯爷的字。梦里的侯爷不耐烦听他那些唠叨，总觉得指指点点的像把自己当小儿郎，常想老子这么聪明还要你教？如此不识好人心，有那般下场也不为怪。
　　此时当然洗耳恭听，还要加点儿甜言蜜语，也不叫老张了，极为真诚地笑道：“文远哪，咱们从小到大的交情，有什么话你直说。”
　　谁能想像这张狂傲霸气的脸上竟也能露出少女般娇羞的笑容？张辽快要被他的笑给恶心到了，拍马快跑几步，本想委婉点儿的现下也顾不得了，还是直言直语的好：“凤仙儿，别跟董太尉混了，他不是明主，会害了你的。跟着龙凤的是瑞兽，跟着虎豹的是豺狼！”
　　侯爷从善如流：“文远说得对，有机会我就和他拆伙。”
　　成廉有点儿懵，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他们就要和权倾朝野的董太尉拆伙了？虽说他也觉得董太尉不太靠得住，但这会不会太儿戏了？
　　哎，算了。随他们去罢，反正他又不聪明，何必浪费脑子想那么多？跟着凤仙儿走就行。
　　回到都亭侯府，自有人上来迎接，琐事不必细言。等收拾停当，侯爷便去董太尉府上送礼。练兵两个月，太尉大人肯定很想念他。
　　兄弟们都不爱跟他去太尉府，用高顺的话来说，那里像个妖精窝，一坐下就有妖精投怀送抱，怪吓人的。张辽笑他们天生叫花子享不了福，自己却也不肯去。
　　侯爷走了一半路又冲回来，交待张辽不准吃山猪，那是他要送给小皇帝的礼物。
　　张辽眼一亮，道：“送给陛下的？只送山猪会不会太简薄了？库房里有不少好东西。”
　　侯爷满不在乎地道：“那可是我亲手抓的，是重礼。”小皇帝若敢嫌这礼太轻，呵呵，那就等着哭罢。
　　张辽目光灼灼：“侯爷和陛下交情不错？”
　　侯爷自吹自擂：“陛下被董太尉吓坏了，抱着侯爷大腿哭着喊着非要认侯爷当哥，侯爷看他实在可怜，便也只好看顾一二。”
　　张辽相信小皇帝的确害怕董卓，但其它的一个字也不信，不为别的，他赌小皇帝绝对不敢去抱侯爷大腿。不过话虽是假的，其中透出的味儿却有些意思。急忙上前拦住去路：“奉先，陛下虽稚弱，却是名正言顺的天子！”
　　兄弟们从军，有的是为了生计，有的是为了光耀门楣，有的是为了一展胸中志向，绝对不是为了做某个骂名满天下的权臣的爪牙。若能成为天子手中之刃荡平纷乱，便也不辜负当初的勤学苦练了。只是天子太小太弱，是否有能力拿起如此利器？
　　想到此张辽心中一热，天子拿不起来，不是还有吕奉先么？此事未必做不成。他和高顺一直忧心兄弟们的未来，却不料让侯爷误打误撞的给破了困局。
　　是啊，天子弱，可天子弱是因为没有真正忠于他的武将和军队。侯爷不就是现成的么？并州军不就是现成的么？侯爷站到天子的身后，天子有了依仗，又是正统，复兴汉室平定天下不是指日可待么？兄弟们也有用武之地，不再受董肥猪辖制。
　　不，有了天子，还留董肥猪过年么？设个局杀了罢。
　　当然，杀之前最好把他的凉州军拿到手。。。。。。一不小心想得有点儿多，眼见侯爷绕路走远了，忙冲过去一把拉住赤兔缰绳，小声耳语所思所想。
　　侯爷若有所思。原来文远是这样想的呀，那岂不是说他对自己一直很失望？梦里更失望。他有胸怀天下的大志向，却被自己硬生生耽搁了。所以他在自己死后到了曹营，曹阿瞒慧眼识珠，文远如鱼得水，两人相得益彰。
　　他对刘备恨得牙痒，对曹操却恨不起来，很大原因是因为曹家对张辽太好。梦里他满腔痛苦悔恨，只有在知道兄弟们过得好时才稍解。
　　不过这一次，曹阿瞒你没有机会了！因为我已经不是那个愚蠢如驴的侯爷，我是全新的吕、奉、先！这般想着，侯爷重重一拍张辽，差点儿把人给拍下了，一字一字道：“你放心！”
　　你究竟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啊？张辽挣扎着站稳，一点儿也不放心。但巷子里已经有人探头探脑，不宜再说下去，只好干巴巴地交待道：“奉先，你性子急，要收敛着些，对陛下好一点儿。”
　　侯爷觉得他这话有点怪，仿如老丈人交待新女婿善待自己女儿，忍着笑点点头，终于走了。
　　太尉大人是真想念侯爷。原以为他严冬练兵会引得怨声载道，他便可出来两边安抚，做个好人，顺利的话还能收拢并州军军心。谁料这小畜生竟真有几分本事，把西大营整治得服服帖帖。
　　统管西大营的是原川，他偷偷派了人去挑拨其闹事，却没半分作用，倒是有个副将略略有意，事到临头却又怂了，直言不敢。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早知如此就该阻挠他去西大营，小畜生本就出身并州军，那是他的老巢。
　　侯爷拜见了义父，见其神色冷淡皮笑肉不笑，便知他又起了疑心要试探自己了。暗道你烦不烦？忌惮老子就提刀来砍啊，若能砍死算你厉害，砍不死我你就等着死罢。看，多简单！
　　面上只做不知，该说说，该笑笑，毫不拘束。
　　渐渐的太尉大人也缓和了面容，示意家伎再给侯爷斟一杯酒，笑道：“此次练兵，我儿劳苦功高，来，满饮此杯！”
　　若是吕奉先小心翼翼，那便是真有异心了，再容不得。他既然还和以前一样，那就说明暂时还不会反。
　　侯爷一口喝干，道：“奉先不敢言功，为义父分忧是奉先的本分。”
　　太尉大人似是动了真情，叹道：“奉先儿，你我父子情深，当同心协力辅佐皇上，整治朝纲。儿啊，义父不会亏待你！有我董卓的，便也有你吕布的。你那几个义兄弟你是知道的，都不成气啊，义父百年之后，董家还不是得靠你？”
　　侯爷状似深为感动，上前一步单膝跪下道：“义父对奉先的知遇提携之恩，奉先没齿难忘。”董肥猪这还唱上了戏，来罢，谁怕谁！当他就不会唱戏么？
　　太尉大人目中含泪，双手扶起他，连声道：“好，好，好！我们父子同心同德，再不惧魑魅魍魉！”
　　这是唱上瘾了？侯爷自然倾情配合。
　　这出戏唱到半夜，侯爷快招架不住时便有几名美貌女子来扶，太尉大人还笑到：“军营无趣，奉先儿解解乏，松快松快。”
　　又来这一套！
　　再想想白日那一幕，侯爷简直要怒了，在这些老狐狸眼里他是有多好色，怎么一个两个都想用美色收卖他？梦里美人计是成功了，但梦外的吕奉先决心要做个洁身自好的人，绝不让他们得逞！

作者有话说

　　虽然还有点儿少，但还是可以看啦，各位小天使，包养更有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