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奉先逐龙记》珠*吟

6、第六章

　　梦中那多出来的半世经历，似乎向侯爷揭示了一个道理，匹夫之勇在即将到来的大动荡中绝对是无用的，就算拥有一支战力强盛的队伍，那也不一定有用。梦里他的并州军不强么？强！
　　可还是败了，败得那般早，明明可在乱世中建功立业，却还未上场就出局了，这是他死也无法洗清的耻辱！
　　很多时候，那些阴谋阳谋诡计算计才是取胜的关键。
　　按正常道理，已知大部分后事的侯爷此时就该千方百计把将会斩露名声的谋士们收到麾下，用心善待，悉心听取他们的意见，如此一来何愁大事不定？占了先机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但侯爷偏不。
　　梦里陈宫屡有建言，他却充耳不闻刚愎自用，最终害了自己害了并州军，曹阿瞒本待饶陈宫一命，将他收归己用，陈宫却宁死也不从。
　　当时侯爷的魂就在一旁看着，可能是因为才死不久，不能准确的思索看到那一幕时的感受，有些浑浑噩噩的。不过醒来后便想到：我只需要陈宫这一个谋士，别的都不要，哪怕是三分天下的诸葛孔明主动投靠我也不要！当然孔明现在还是小孩子呢，但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侯爷看中的谋士，只有陈宫一个。。。。。。反正高顺张辽等人也机灵得很，可以当半个谋士用。
　　他也不想提前去找陈宫，时候到了人自然会来。
　　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将并州军练成虎狼之师。于乱世中有武力不一定能胜，但武力不行肯定会败。而且他心里还憋着股气，谁说武力就一定不能胜过智谋？
　　曾闻有愚者执竹杆进城，城门矮而竹杆高，隧不能进，旁人笑言何不将竹放平？又有人说何不砍断？
　　侯爷由此想到若那人有足够的力量，竹杆也足够坚实，便可强行破城门而入，何须砍断或放平？可见若是武力强到一定程度，无须什么智谋，一力可降十会。
　　他不想和曹操玩勾心斗角，不想和刘备比谁更假仁假义两面三刀，他想要的是无论他们有多少心眼儿，在他碾压一切的实力面前都使不出来，或者使出来也只是白费功夫。
　　想想就爽。
　　当然，他会这么想也可能是因为深知自己的心眼儿绝对没有曹操刘备那么多，所以不能用己短去迎战敌长。
　　自此西大营的将士们可算是遭了大罪。
　　往年，再兵纪森严的将领也不会在寒冬大肆操练，盖因万事万物皆顺应天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冬日宜养精蓄锐，不可大动干戈。所以小兵兵小将领们在冬日都比较悠闲，但今年不同往日。
　　天未明即起，天黑方疲惫归营。晨时固定两个时辰跑步练武，然后便是各种大阵。先是天覆阵，后是地载阵、风扬阵、龙飞阵、虎翼阵、一字长蛇阵。。。。。。第一旬，所有人都苦不堪言，再敬仰侯爷的人，都在心里偷骂过几句；第二旬，大家已经麻木了，有那骂人的功夫，多练几式不好？若练得好了能在侯爷手下走上几招，还有赏金可拿，多好。
　　很多事情上侯爷想得少，高顺便只能认命的想得周全些，某日演练前劝道：“练兵乃是长久事，何须急这一朝一夕？不若放缓些，待来年春日罢。”
　　君不见昨日校场上，那向侯爷讨教的大汉眼珠子都是红的，言语间对侯爷也听不出多少敬意。他是真怕侯爷巡营时被气急了眼的兵丁们给害了，或者炸营。虽说慈不掌兵，但太严了也是大忌。刚柔并济才能得将士爱戴，成就不败之军。
　　此次练兵，侯爷如此严苛，倘若他不是本就出身并州军，在军中素有威名，恐怕早就出事了。
　　侯爷硬梆梆地回道：“不行。”时不待我啊，年后又是另一番局面，他不能浪费光阴。况且，如今他和董肥猪还能维持表面上的父子关系，练兵所需粮草兵械还能保证，往后可没这种好事了。
　　高顺只得将话点明：“恐将士不归心。”
　　侯爷似笑非笑的拉扯下嘴角，将士不归心？侯成不就是因为他军纪太严才怀恨在心偷了他的马卖了他的城？那又如何？那么多人只有侯成因此而叛，由此可见有问题的不是军纪而是侯成。
　　高老娘是好心，但他可不知道若不下狠手操练将士，将这些并州儿郎变得更强，他们将会遭受什么样的命运。
　　乱世中，人命贱如狗。士卒更如是，别说大战，一场小战也是死伤众多。强一分，便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高顺一见侯爷那样的神情就觉得头痛，那代表他胸有成竹，并且已经下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一次撞不开，还会撞第二次第三次。
　　正待再劝，就听张辽在一旁笑道：“老高此言差矣，侯爷英明神武，深谙兵法之道，将士们只有拜服的，何来不归心之说？老高何必非学杞国人忧天忧地？”
　　侯爷听得哈哈大笑，虽无须，还是做了个捋须而笑的姿势。
　　这个张文远，惯会谄媚！高顺皱眉道：“我和侯爷说正事，不要打岔。”
　　张辽英气的眉毛一挑，笑道：“我就打岔了怎么着，有本事来打我啊！不敢打的是长毛狗。”
　　那无赖样儿气得高顺都结巴了：“你，你！”他有这毛病，一生气就说话不通畅。
　　侯爷还在煽风点火：“还不去打？莫不是真怕了他张文远？”
　　张辽谦虚道：“不敢不敢，咱们兄弟谁不怕大名鼎鼎的高老。。。。。。”
　　“娘”字还未出口，高顺一拳挥了过去，人家都这么腆着脸找打了，他岂能不满足？不多时两人拳来脚往打成一团，皆用上了真功夫，看呆了校场上众多将士。
　　彼时臧霸和成廉正带兵到野外对战，郝萌跟着起哄，曹性便刺溜一下站到侯爷身边，眉眼都透着伶俐，拍着胸脯表忠心：“侯爷放心，末将鞍前马后，敢不尽心！”
　　侯爷便也拍拍他的胳膊，笑道：“小四啊，尽心是应该的，不但尽心还要尽力。否则你会死，我会死。”一指将士们：“他们也会死。”
　　他说前半句时还是笑吟吟的，说到后半句笑容一敛，认真无比，把曹性吓了一跳，暗想侯爷这又吃错了什么药，没来由的说这不吉利的话！呸，呸呸呸，童言无忌随风吹去，他们都要长命百岁。
　　正向过路神明祈着福，那边厢侯爷已翻身上马，一振手中方天画戟，喝道：“众将听令，左右军退五丈，中军冲杀！”
　　传令兵传令下去，各将依令而从，忙而不乱。
　　如此练上两个月，从兵到将已是大为不同。高顺担忧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当将士们明确的感觉到自己比以前更强，感觉到并州军比其它军更强，自豪荣耀感由然而生，哪还会去怪侯爷？反而更加崇敬。
　　不知不觉已近腊八，小皇帝宫中赐宴群臣，侯爷自然也在其列。他不爱排场，只带着张辽和成廉提前一日回京。高顺、曹性、郝萌、臧霸四人留下督军，虽是佳节也要操练，儿郎们嘴里嘀咕几声，该干嘛还干嘛。
　　西大营离京不远，快马半日即可回到，但这一日雪下得特别大，马儿行得慢，山间兔子孢子马鹿还挺多，三人都很高兴，马上挂满了猎物。侯爷还捉到只小山猪，准备送给小皇帝。
　　山猪又瘦又脏，绑在张辽马上一路嗷嗷叫唤，他忍不住道：“侯爷，弄死这小畜生罢。反正都要吃，早日送它上路。”
　　侯爷只是不允，也不解释。他情不自禁的幻想这只黑漆漆的小山猪在小皇帝面前跑来跑去的情景，想着想着便笑出声来。
　　张辽叹口气，悄声对成廉道：“病又重了。”
　　成廉大部分时候比较严肃，不爱说笑，郑重地道：“侯爷笑，自有笑的理由；侯爷哭，自有哭的理由。文远不可胡言乱语。”
　　张辽惊奇：“莫非你见过侯爷哭？”那可是流血不流泪的汉子。
　　成廉不小心说漏了嘴，只得道：“你莫对别人说，就是他发噩梦那几日。偷偷哭了几声，哭得还挺伤心，眼泪哗哗的。”
　　张辽还是无法想像侯爷偷着哭的样子。他们少时相识，凤仙儿还没有长枪高的时候个性就很是要强，粗犷狂野，桀骜不逊。丁原军中无敌手，常去山里招惹豺狼虎豹。长大后九尺男儿，浑身上下都是威风，站出去不说话也能吓哭孩童。
　　这样一个人，会受伤会疼痛，可宁愿痛死也要保持大将风度，强做谈笑风生罢？怎么会哭呢？还眼泪哗哗的？老成会不会看错？
　　或者该问的是，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鬼梦？
　　侯爷兴高采烈的行在最前，还不知自己的威猛铁血形像已被成廉戳破，一心想回去吓小皇帝。
　　忽见前面山脚下有一行男女，约莫十多个，转着辆马车团团转，见到他们，一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急急奔过来施礼。听他所言，原是他家小姐去清尘观进香，回来时马车轱辘陷到雪窟里，那车太重，他们抬不出来，正束手无策。
　　说了事情经过，管家诚恳道：“劳烦三位壮士搭一把手，家主必有重谢。”
　　侯爷心里冷笑。好一声壮士！虽说他们此时未着甲胄，也未带护卫，但满京城的人，他不认识的很多，不认识他的却很少。稍有身份地位的长安人谁不知道想在长安混，有几个人是不可不识的，他就是其中之一。更何况，这位管家可不是普通人，不可能这么没见识。
　　可恨他梦里竟没想到这些蹊跷处。也是，那时他被迷得神魂颠倒，哪还想得起别的？
　　不，不不不！那沉迷美色的不可能是我吕奉先！侯爷猛一摇头，神色瞬间狰狞，把张辽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犯病了。刚要相询就见几名女眷走了过来，当中一人虽然裹着厚厚的披风，又带着长帷帽，看不出身形面容如何，却不知怎的让人看到就舍不得转眼珠子。
　　到了近前，她稍稍掀开帽帘，微一俯身道：“多谢诸位壮士，奴家有礼了。”
　　她的声音很好听，只是谁还顾得上听她声音呢？那惊鸿一瞥，早叫人三魂悠悠，七魄荡荡。张辽虽不见全容，已觉此女花容月貌国色天香。
　　至于成廉，他不知如何去形容，只觉得天仙也不过如此了。
　　侯爷是最为平静的，淡淡道：“不用谢。侯爷很忙，没空帮你。”
　　说罢策马疾行，看也不看美人。张辽和成廉本已准备下马帮忙，见状忙挥鞭追赶。
　　那管家目瞪口呆，心中暗骂吕布到底是不是男人。哪个男人见了他家小姐不骨酥筋软忙着献殷勤？他怎么这就跑了？他跑了不要紧，老爷交待的差事没办成可怎么好？
　　小姐倒还镇定，微微一笑道：“福伯不用多虑，这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此次不成还有下次，爹爹不会怪你的，先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