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迷城：魂似梦》云海流心

76、迷惘

　　尽管这冬日的夜晚，寒冷得让人瑟缩，但仍无法使我的思绪冷却下来。我披了一件棉衣，来到辅国殿的庭院中，坐在月隐常凝神沉思的溪流旁。不知为何，在这样的严寒中，这水流仿如注满了生命一般，仍永不疲惫地流动着。
　　望着这潺潺流动的水，心事也随之浮动起来。卷入这历史的洪流中，与这里的人们逐一相遇，这便都是注定好的缘起吧？月隐、聂耀、小凉，还有车歇，都串联着我在这里生活的点滴，是无法从心中抹去的记忆。但他们身上背负的一切，我是不是也同样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暗潮汹涌，直至走上各自的结局。
　　今天在食坊的相遇，想必月隐和聂耀也无法熟视无睹。联想到之前我和月隐的第一次闹别扭，便是因为小凉的问题。但经过了这许多事情，一些心境仿佛沉淀在时光中，我亦更加的不想，与月隐之间再有任何的隔阂。
　　再说聂曜，以他的身份和脾气秉性，没有当场爆发已属万幸了。我可没忘记他当初怀疑我时，那几乎被他逼到无路可退的情形。一起穿越了茫茫沙漠，在坎坷中，确实有些暗中发生了改变。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心不再冰冷而疏离，而是用漠然武装了起来。但在他那冷漠的外表之下，那隐忍的心再爆发，后果便不可预期。
　　可我能够因这许多的顾虑，便放弃小凉这个朋友吗？想到第一次与小凉的见面，在那个树影斑驳的日子，他解救我于危难之中。他的处境已经够令人心酸，我无法抛下已经一无所有的他。
　　我弯下身，伸出手拨动水面，漾出层层涟漪。水面被揉碎的颜色，在这满天星月的照耀下，颜色纷乱得一如我的心。一团浅蓝色轻轻摇荡，从模糊到清晰。月隐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我的身旁。
　　“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坐在这里了？”他衣衫飘动，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
　　我回他一个笑容：“我这叫入乡随俗啊。”
　　月隐微微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不是经常这样一个人坐着？我既来到你辅国殿，就要和你的习惯保持一致呀。”我偏头看着他。
　　“你总是这样，怪道理一大堆。”月隐轻笑，语中却没有责备的意思，“天气寒冷了，不要总坐在这里。”
　　这久违了的月隐的关怀，重又袭上我的心怀。我定定地望着他，略带着些迟疑：“你不问我白天的事情吗？”
　　“我为什么要问呢？”月隐轻柔地反问。
　　我低下头，心中带着几分不确定，对于我和小凉的交往，他想必是仍不赞同的吧？但这次他却没有再提出异议，是对我的态度已经失望，不愿再谈，还是也和我一样，小心地不希望再像上次，体会那种令人疼痛的疏离？
　　“你们不希望我和小凉在一起的吧？”我小心地问。
　　“你想去做的事情，阻止也没有用吧。”像是也记起了上次的事情，月隐漂亮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那还不如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快乐就好。”
　　心中的感动如水波般流过，灌溉着内心深处的柔软。月隐这般的温柔，已令我渐渐无法抗拒。但心中却也是无比的挣扎，月隐那若即若离，无法捕捉的心思，还有深藏在我心底，那挚爱的过往，都使我没有办法再次去尝试着敞开心胸。
　　生老病死，相距分离，都是那样的身不由己。即便是曾经天荒地老的誓言，还是眼前如水般的温柔，对于我来说，一切最好忘记。这样便能够笑也轻微，痛也轻微。
　　“但是凉公子他——”月隐欲言又止。
　　“什么？”我不解地望着他。
　　“你与他走得比较近，你有没有发现他最近有什么不同？”
　　月隐为何有此一问呢？小凉他，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我脑中忽然浮现出，今天在他的房间，他脸上那一闪即逝的慌乱。我虽无意一探究竟，但那样的神色，确实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我不禁又联想到历史的轨迹，难道这是一个开端的预兆吗？可那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眼下贸然说出来，如果事实并非如此，岂不是害了小凉？
　　“我不知道。”我不敢直视月隐的眼睛，怕他会从中看出端倪，“我才刚回来不久，怎么可能有什么发现呢？”
　　“也是。”还好月隐也没再为难我。他侧过头，水蓝色的眼眸望向平静无波的水面，明镜一般的水流在月光的映衬下，星星点点地闪动着光芒，那如银的光华，在月隐美丽的眼眸中化作一颗凝结的剪影，仿如那温柔双眸中的一滴泪，我不由得看得有些出神。
　　“今天——”月隐再度开口，望着水面的目光仍是遥不可及的深沉，“殿下派人传话来，让你明日进王城去见他。”
　　我确实该去拜访子歇，无忧的离开，影响最大的人恐怕该是他。无忧托我带回的问候，我还没有送到，只是进王城并不像问候雨薇和小凉般简单，才暂时搁置了下来，没有率先去见他。正巧他传了话来，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去见子歇。
　　我点点头：“我明天会做好准备的。”
　　月隐的视线终于落在我的脸上，他此刻那复杂的神情，让我回想起走之前，他关于让我考虑接受车歇的那番谈话。还好这次，他没有旧事重提，但那些字句入耳便已无法收回。我不能忘记，他建议我和车歇在一起的伤人。月隐那深藏的心事，他从不表露半分，朦胧地横在我们之间，却成了无法逾越的沟壑。
　　“明日我还有些事情，就不随你进王城了。”他缓缓说道。
　　我下意识地应着，心绪仍在翻滚。月隐站起身，伸出手将还在发呆的我拉起，若有似无的蔷薇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不早了，去休息吧。”
　　踏着清冷的月色，我走回自己的房间。在我的头脑中，无数的问题交织错落，却没有一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