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迷城：魂似梦》云海流心

68、洗尘

　　可能是因为多日不见，无忧格外的兴奋，似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不知不觉间便聊了一整夜。天色渐亮的时候，我们起身开始梳洗，准备去参加洗尘宴。
　　我踏出房门，天色带着几分阴郁，席卷着冬日的寒冷，浮动着几分萧瑟。尽管已经换上棉袍，冷风还是毫不客气地灌进衣领袖口，让我忍不住瑟缩。天空中一片阴霾，丝毫没有太阳的踪影。这样的天气，心中总有种莫名失落的感觉，心情也随之下沉。我害怕这样的天气，仿佛一不小心，它便会唤醒让自己恐惧的坏心情，伤感的回忆和纷乱的思绪将一同涌上心头，恬美的忆像将被驱赶到内心最深处的角落里。
　　聂曜和慎已经站在门口等候着我们，聂曜那琥珀色的眼睛在阴暗的天空下，目光格外地凝重，带着几分难言的隐忧。
　　“看这天气，莫不是要下雪了吧？”无忧耸耸冻得有些发红的小鼻子。
　　慎随之仰望天空，那总是带着淡然的蓝眸中，略见青烟一般的惆怅：“这样的天气，在于阗还真是少见。”
　　一时间，只有沉默蔓延在四周的空气中，大家一路无言。
　　来到王城的大殿，已等候在那里的于阗的一些官员左右分开而立，自动为我们让出一条通路。尽头的王座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居于上位的男人，有着与慎相似的轮廓，却如高傲的狮子，那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足以震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这必定就是于阗的王子，无忧心之所系的男人，尉迟延。
　　我跟随他们躬身行礼，分坐到两侧的桌子旁。从无忧望向尉迟言的目光中，分明可以看到依稀的情愫，但尉迟延这样的男子，单是一眼所见，便可知无忧感情的道路势必艰苦。难怪无忧曾说，于阗的两个王子截然不同，现在看来，虽是相似的容貌，但如果说慎是淡雅而轻柔的风，这尉迟延便似火焰一般燃烧的王者，如若沉沦便形同飞蛾扑火。
　　“从车师一路远道而来，各位辛苦了。”尉迟延沉声开口。
　　聂曜点头示意：“虽路上有些风波，幸能顺利完成此行任务。”
　　“不知接下来，安国候有何打算？”
　　聂曜略一迟疑，目光从我的脸上扫过，继而转向尉迟延，坚决道：“天气已转寒，我们不便多作停留，我已命令队伍待命，三日之后，启程返回。”
　　他此话一出，除了尉迟延，众人皆向他投去惊讶的目光。
　　“为什么这样着急？多留几天不行吗？”无忧急切问道。
　　“公主既已平安到达，我们理应早日回去复命，您也不愿王和王子殿下担忧吧？”提到远在交河的亲人，无忧不由得沉默下来。
　　算来我们离开交河城已数月有余，整日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中前行，与交河城的联系多有不便。开始时聂曜还能每隔一段时间，便派回一个侍卫捎去消息。但自从遇到了劫匪，便与城中断了联系，失去我们的音信，他们一定焦急不已吧？
　　“安国候此言有理，昨日你们抵达王城时，我已派人快马前去车师送上平安的消息，但还是早日返回，才能让他们安心。”尉迟延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让人无法辩驳的威严，“我即日便挑选一些熟悉地形的侍卫与你们随行，以确保你们能够平安返回。”
　　“多谢殿下。”聂曜向尉迟延行礼致谢，目光重又定格在我的身上，“你也作好准备，三日之后出发。”
　　喧天的鼓乐声响起，宴会的歌舞缓缓在我们面前拉开序幕。慎端坐在我的对面，目光越过翩翩起舞的舞姬，径直地落在我的脸上。那深邃的目光温情脉脉，好像沉淀了许多语言，撞向我的心湖，泛起了涟漪。
　　面对同样的歌舞升平，我却已没有了在车师的庆功宴上，那般雀跃的心境。此次的和亲，以这样欢宴的方式开始，仍以这样的场面结束，但心中的苦涩，又怎能像这宴席，说散场便曲终人散于无形？
　　结束了洗尘宴，无忧便被尉迟延唤走，说是讨论大婚的事宜。不知是不是心情的影响，天气似乎比早上更加阴沉。踏着这一片的清冷，我独自漫步在王城中。
　　“小朵。”轻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回过头，慎一袭白衣的身影快步向我走了过来。
　　“慎。”我向他扯出笑容，但心中却无法高兴起来。
　　慎把手中一个圆形的东西交到我的手里：“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我疑惑地接过来，这手掌般大小的东西，握到手里竟是无比的温暖。
　　“暖炉，这几日天气转冷，我想你应该用得着。”
　　“谢谢。”温暖从手心一直传遍身体的每一处，一直延伸到心中，不仅因为手握暖炉，更为着慎体贴细腻的心意。
　　“不必如此客气。”慎与我并肩走在王城的石板路上，带着欲言又止的沉默。我们在居所的院前停下脚步，慎终于幽幽地开口，“真的三日以后就要离开吗？”
　　看着我点头，慎面露愁情，欲开口却似心中柔肠百转。我眼前似又浮现木屋中快乐的时光，而那样的生活，却已一去不复返。
　　“这样的天气，这王城便更显沉闷。”慎轻叹，“什么时候，我也能够离开这里呢？”
　　“你不喜欢于阗吗？”
　　“于阗是我的家，我当然喜欢，我厌恶的，只是这王城身不由己的生活，以及这王子的身分，如果有可能，我宁愿作个平凡的人，过着普通的生活。”慎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缘于他这无法摆脱的一切。
　　我更喜欢在木屋中，总是带着淡淡笑容的慎，在这王城中，他似乎把自己埋在这二王子的身分之下，深深地禁锢住了自由的呼吸。这样压抑的慎，令人心疼，我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给与他温暖的力量。
　　慎忽然将我扯向他的怀抱，温热的气息盖住寒冷的空气，吹拂在我的头顶。我没有挣扎，只是任他抱着：“三日，真的是太短了。” 慎低回的声音，渐渐融化在这一片冰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