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少爷》源□□

4、第四夜

　　自那一夜之后，少爷院里的上上下下看春和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尤其是沈姑姑，她把少爷当半个亲儿子看，所以瞧春和的眼神尤为可怕。

　　春和谁也不怕，也不在乎闲言碎语指指点点被排挤，但她唯独就是怕这个沈姑姑，无他，就因为沈姑姑给她的感觉跟师娘很像，她从小不怕师傅的严厉，就怕师娘的眼神，那眼神盯在身上总会让她有种不知所措的窘迫，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明白师娘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也不明白师娘心里想的是什么。

　　所以，现在只要沈姑姑出现，春和绝对就乖得跟只猫儿似的，沈姑姑说往东，她绝不会往西，沈姑姑挑剔她这做的不好那做的不好，她绝对没有二话立刻重新再做一遍，沈姑姑不分青红皂白的骂她，她绝对低着头不还一句嘴。

　　一来二去之后，院子里的大多数人都看出来了春和怕沈姑姑，而沈姑姑从一开始没事找茬，故意多派活儿折腾春和，到后来用春和用顺手了，倒是觉得这丫头是个有能力的，慢慢的也有点像要栽培她的意思。当然，少爷贴身的活儿她还是努力的想要把春和隔绝开来的。

　　奈何，少爷他不干呐。

　　自那一夜之后，林延卿也喜欢故意折腾春和，有事没事就让春和在屋里伺候着，也没别的事儿，就是喜欢逗弄逗弄她。

　　比如今儿个少爷他精神好，兴致来了想画美人图，于是就让春和站在窗子边上摆个姿势一摆就是好几个时辰。

　　“哎，这个院子里本来丫鬟就不多，就属你最好看了。”少爷笑眯眯的说道。

　　春和站在窗子前，一只手臂伸向窗外，摆出想要触碰窗外白云般开得层层叠叠的梨花的姿势，应少爷要求侧着脸，听到林延卿的戏谑，她不动如山的开口：“少爷，奴婢站几个时辰不打紧，您还是别太过劳累了吧，身子要紧。”

　　林延卿靠在软榻上，拿着毛笔蘸了蘸墨，开始落笔这幅画的灵魂——美人。抬头看着春和的侧颜，这样看来，她倒也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模样，尤其是眼角下的那颗的泪痣，在微风吹动的一簇黑发之下若隐若现，与窗外那一树雪白的梨花相映衬，呈现出了一种略带忧愁的意境，有种温婉柔美的错觉。

　　是的，一定是错觉，因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这丫头的性子就跟石头一样顽固又无趣。

　　林延卿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这丫头变成了这样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他记忆中的小姑娘可是古灵精怪得要命，生机勃勃充满了灵气，才不会这样一板一眼，一点都不好玩。

　　“早同你说过，我死不掉的。”林延卿慢悠悠的说道，笔锋在纸上由浓转淡。

　　春和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没有接话。思绪飘到了那一夜之后，她把当夜发生的事悉数告诉了师傅，师傅听闻后一脸震惊，然后失态的踉跄了两步，喃喃道：“成了，竟然成了？”思忖半晌后，他严肃的对春和说：“春和，这事儿我得回去跟你师娘商量一下，你做的非常好，师傅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等时机成熟之后师傅一定告诉你。”

　　“师傅不必为难，春和只要能为师傅做事就够了。”春和说，“只是，现在要如何杀了少爷呢？”

　　师傅拍拍她的脑袋，目光晦涩，说：“好孩子，你现在先不要轻举妄动，先不要杀他了，不但不要杀他，在为师下次来找你之前，你一定要好好守在他身边。昔日在山上，你是师兄妹当中在毒和暗器方面学得最好的一个，其他的都没关系，你在少爷身边千万注意两点，其一，绝对不能让他染毒；其二，如果遇到危险，护住他的心脏。要是他突然身死，你绝对不能离开他三丈之外，争取把他的尸体带回山上。”

　　“我不能离他三丈之外？”春和皱眉，隐隐感觉很奇怪。

　　“是的，如果他死了，你绝对绝对不能离开他的尸体超过三丈，知道吗春和？”师傅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眼神十分骇人。

　　春和低头，应声答应。

　　师傅的意思她明白了，她要做的是在林延卿身边帮他辩毒，不让他被人毒死，然后如果遇到意外，只要保证他不是被穿心而死的就可以了。说到底，师傅并不是要她保住少爷性命，而是想要保住其他的什么。

　　少爷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除了师傅和师娘，还有谁要杀他？只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罢了，为什么师傅会说得如此凶险？林少爷过去二十年，除了有些病痛，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春和，累吗？”林延卿细腻轻柔的声音把春和的思绪拉了回来。

　　“奴婢不累。”春和回答，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她确实不累，以前练功的时候可比现在这样累多了，更何况她举着的手臂也感受不到酸痛。

　　“嗯。”林延卿低低的应了声，手中的毛笔依然勾勒着少女的轮廓，最后才在画中人线条优美的侧颜上点上了那小小的一点泪痣，“画完了，可以了，春和。”

　　春和慢慢的放下手臂，转过头，正眼看着软榻上的林延卿，此刻他正欣赏着自己刚刚完成的画作，虽然面色依然苍白，可是那双黝黑的眼睛此刻十分有神，显然，他非常满意自己的这幅作品。

　　他专心的看着画作，春和专心的看着他，窗外微风轻拂，送来梨花的香气，历经了一整个寒冬才归来的鸟儿时不时的在抽了新芽的树枝上鸣啼两声，春天到了。

　　“春和，下次我带你去府里的倚霞亭作画吧！”片刻之后，林延卿终于从画作中抬起头，满面笑容的对春和说道。

　　这个笑容与他平时的各种笑都不一样，这个笑容让他脸颊上的酒窝深深的映了出来，这个笑容让他的眼睛灿若星辰，这个笑容让他看上去生机勃勃不像是个缠绵病榻的重病之人，这个笑容让春和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泛起四个字：君子如玉。

　　这个人原来也可以这么好看的啊。

　　“春和？”见她不答，林延卿歪了歪头，又唤了声。

　　“哦，少爷，好的。”她如梦初醒。

　　林延卿好像发现了什么，脸上的笑忽然变得戏谑了起来，他抿起了嘴唇，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说：“春和要是还想戳酒窝，直接说就是了，不用这样垂涎的看着我哦。”

　　又来了。

　　春和在内心往林延卿的脸上狠狠扎了根针，这个少爷总是隔三差五的会说些让她想杀了他的话，真可惜，师傅现在不让杀了。

　　“春和你不想戳我的酒窝吗？”林延卿不依不挠，歪了歪头看着她，还自己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酒窝，几尽逗弄之能事，是个人都能看得出他笑容里的坏。虽然现在小丫头变得不可爱了，但是他也逐渐在欺负老实人这条路上尝到了乐趣。

　　然而这一次，少爷他打错了算盘。

　　只见窗前的春和深吸一口气，然后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走到软榻前，弯腰，伸手，戳，一气呵成，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戳完，春和常年严肃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微笑，就连平时清淡的眉眼都跟着嘴角一起弯了起来，“奴婢谨遵少爷吩咐。”

　　这下轮到林延卿呆愣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小丫鬟还真有这个胆量以下犯上，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他刚才是料定了以她木讷的性子一定不会有反应，最多有些恼怒，所以才这么故意戏弄她的。这下好了，她是如他所愿那般突破了那石头一样冷硬的表情，但好像，是他这个少爷被戏弄了呢？

　　老实人被逼急了，发作起来可比一般人要可怕。

　　“少爷的酒窝真好看。”春和弯着嘴角说，“要是这两个小窝窝能一直在少爷脸上就好了。”

　　说罢，她用食指蘸了蘸方才林延卿作画用的墨，然后又戳了戳他变得有些僵硬的酒窝，“就像这样。”

　　林延卿脸上的笑保持不下去了，顶着两个墨团，他咬牙道：“这是丫鬟做的事？”

　　春和看着他的脸，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来，然后大咧咧的跪下，磕头道：“奴婢任凭少爷发落。”

　　林延卿眼前还晃着刚才那一笑，那是记忆中的小姑娘的笑，古灵精怪，生机勃勃，忘记疼痛，恍神之间，他也跟着低低的笑出了声来。

　　听见这笑，春和低着头，刚才的得意劲儿消失得干干净净，完了，她大概要被少爷整死了，少爷他都气得发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