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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夜 ...

  •   倚霞亭,是林府后花园里的一座亭子。林府当年把家迁入东安城的时候,就是看中了这块地皮上绝佳的风景,林府后门不远处就是波光粼粼的霞吹湖,这片湖可是远近闻名的好颜色,夏夜游湖放天灯,春日游船品河鲜,秋季河滩赏红枫,冬天戏冰打雪仗,可以说东安城人民一年四季的娱乐活动很多都是靠着霞吹湖发展起来的。

      林府作为东安城第一有钱的富豪,就坐拥了这样一片湖景,整个府里还盖了好几间赏湖景的房间,其中,建在后院的倚霞亭风景最好,它建于假山之上,四周又被花花草草围绕,林府在建它的时候还专门找人算过,说这倚霞亭不仅是看霞吹日落最美的地方,还是整个林府的灵气中心。

      春和之前作为低等丫鬟,当然没机会去倚霞亭了,这次跟着林延卿,她也总算是见了世面。

      “如何,是不是美不胜收?”林延卿坐在他特质的轮椅上,用手一指,仿佛已经承包了这片湖泊。

      春和歪了歪头,看了一会儿,心中忍不出泛起一股怜悯的情绪,这少爷多可怜啊,这辈子没到外头去过,没欣赏过外头的大好河山,所以就被这片一般般美丽的湖泊迷了眼睛,她该不该告诉他,外头的山河比这好看的多了去了,比如她修行的那座山,那才叫一个美不胜收呢!

      “春和?”林延卿又唤了声,见春和的异样,他心里忽然紧张了起来,看到霞吹湖的景色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春和扭过头,愣了愣,随即朝林延卿背后行了行礼,“奴婢给大公子请安。”

      林延卿很快也看到了走到他身侧的男人,他的庶出大哥,林府大公子,林之甫。

      东安城最有钱的林家只有一个嫡出的少爷,就是林延卿,但是除此之外,林家掌家的家主却还有三个庶出的公子和两个庶出的小姐。林家虽说是商贾之家,但曾经也是世家出身,祖训家规十分严格,历代传嫡不传长,嫡庶分明,所以林家下一代继承人在林延卿没死之前,或者是林夫人没生第二个儿子之前,只能是林延卿,只有他能被尊称为“少爷”,其他儿子只能称“公子”。

      故而,林延卿见到林之甫是无需行礼的,倒是林之甫拱了拱手称了声“弟弟”。

      “大哥。”林延卿也淡淡的招呼了一声,然后又扭头看湖,一副‘我不是很想搭理你’的样子。

      林之甫忍了忍,又主动搭话:“弟弟身体可好些了?湖边风大,可得紧着小心着凉了。”

      “大哥何时也学了陈姨娘那般啰嗦了。”林延卿眉眼间的情绪有些凉薄,这感觉不大像是在与自己的血亲说话,“横竖小弟的身体就那样了呗,好也好不了,死也死不掉。”

      林之甫双手紧握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气,完全不想再看林延卿那张鬼一样的脸,一转眼正好瞧见站在一旁的春和,于是顺势扯开话道:“这就是弟弟之前新收的丫鬟吗?倒是很水灵,一转眼弟弟都已经是弱冠之年了,若是能早日成家,也能帮父亲分担一些了。”

      林延卿闻言不禁冷哼了一声,开启嘲讽模式:“父亲有大哥和三弟的分担不就够了,尤其是大哥你,多能干啊,不成家也这么能干。”

      林家祖训,林氏男子一旦娶了嫡妻就意味着成家,可以独立分出去住了,林延卿弱冠之年还未娶妻是因为身体的拖累,而长他五岁的林家大公子林之甫至今还未成家的原因那真是感动东安了,他说:“父亲操劳,小弟还未成家之前之甫身为大哥当为父亲分忧的,儿子晚些娶妻也不打紧的。”

      奈何林老爷嫡子艰难,就林延卿这一个要死不活的嫡子,林家家大业大,确实需要有个助手帮他搭把手,于是也默认了林之甫的决定,所以林老爷这两年也压根不提给林之甫找媳妇儿的事儿,当然,通房丫头是没少过大儿子的。

      林之甫这头倒是笑了,仗着林延卿坐在轮椅上不便移动,他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似笑得亲切,实则眼底的恶意都快掩饰不住了,“是啊,为了弟弟,大哥怎么着也得能干起来,所以弟弟你就安心吧,总是这么一把骨头的可不好。”

      安心去死吧。

      林延卿和春和都读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林延卿冷笑,厌恶的抖了抖被林之甫碰过的肩膀,咬牙微笑,道:“大哥你也安心,弟弟一定好好的。”

      春和心想,这少爷做得真失败,不但她师傅想要他的命,连他自己的大哥都想他死。

      这回换林之甫冷笑了,他看了眼倚霞亭外开得十分繁茂的小白花,心定了定,然后说:“一会儿还要陪父亲应酬,哥哥先走了啊。”

      林之甫走了,林延卿又看了会儿湖,眼色沉沉的,浓长的睫毛在茜色的余晖下投射出一片阴影,越来越暖的夕阳倒是让他的脸色看上去不那么苍白了。半晌,林延卿默不作声的从轮椅上坐了起来,拿起一早在桌上布好的笔,在画卷上作起画来。

      茜空之下,霞吹湖绽放出了这一天里最美的风景,风吹过亭外的花丛,青青的草和白白的花摇曳生姿,还有蝶儿在花儿周围轻舞,暗香浮动。清瘦的青年倚着余晖在亭台之间挥洒泼墨,笔下的画卷似乎是他的战场,指尖的毛笔好像是他的长矛,手腕的挥动之间,他仿佛意气风发,不曾有负韶华。

      这一刻,春和确实觉得,这霞吹湖,这倚霞亭,这青年,这一幕,美极了,比她的那座山头都美,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生了只小虫子,爬在上面痒痒的,痛痛的。

      日落西山,黑夜吞没了最后一丝余晖,点灯的侍女前来点亮了倚霞亭的灯笼,林延卿的画也终于完成了。春和见他舒了一口气似乎脱力的往后踉跄了两步,便立刻扶住了他的手臂,带他重新坐回轮椅上。

      这番倾泻情绪的作画确实耗费了林延卿很多的精力,专注着的时候不觉得,待到画作完成方才感觉到双腿的虚软,好在,画是完成了,“春和,把画收起来。”

      “是。”春和应了声,走上前去,只见跳跃在画纸上的是用寥寥数笔勾勒出的两个娃娃,一个男娃,一个女娃,男娃娃坐在草地上在哭,女娃娃弯腰似在安慰,娃娃的笔墨虽是不多,神态却勾勒得十分灵动到位,男娃的委屈,女娃的无措一览无遗。而给两个娃娃做背景的便是这一片霞吹湖了,湖泊的宁静,风吹河岸的和熙,在这张画里都能看到。

      在春和看画的这几息之间,她不知道,她背后的林延卿正紧紧的盯着她,黝黑的眼深不见底,面上却有着难以言说的挣扎。他这一生,活到现在,有太多的无奈和隐忍,想要守的东西守不住,想要护的人护不了,原该为父母分忧,侍奉他们到老,可到头来却成了他们的孽障,还累及无辜,怎是一个愁字了得。

      “少爷画得真好。”春和收起画,毫无所感的夸赞道,清脆的声音划破了这难耐的沉寂。

      看着毫无所感的春和,林延卿轻轻一笑,垂下眼帘,仿佛泄了气一般歪在轮椅中,小声道:“我乏了,回吧。”

      回到屋中,林延卿在小厮与春和的服侍下稍微用了点膳,今天他的胃口格外的差,一桌的菜只动了几口,剩下的全都赏给了春和等人。

      沈姑姑悄悄的责备了春和一通,怪责她就这么任由少爷在湖边吹了那么久的冷风,还费尽心力作画,也不晓得劝一劝。但是当她看到春和一脸不解和懵懂,还是叹了口气道:“到底还是太年轻,不晓得疼人。”

      春和觉得很莫名,她一个丫鬟怎么能管主子?丫鬟的基本准则不就是听主子的话吗?少爷他爱在湖边作画,她难道还能把画撕了不成?

      “哎,少爷也真是,总爱往倚霞亭跑,这初春的天气可凉着呢。”沈姑姑满脸忧愁。

      春和踟躇了一下,然后说:“要不,奴婢去把那亭子给拆了一劳永逸?”

      沈姑姑当即就施舍了一个白眼给她。

      正当此时,屋内在伺候少爷沐浴的小厮忽然惊慌的叫唤了起来:“少爷,少爷,您怎么了?来人,来人啊,快找大夫!”

      沈姑姑当即脸色一变,立刻冲了进去,春和也是一惊,莫不是有人行凶?想起师傅的交代,她立刻跟着沈姑姑一起往屋内走去。

      少爷沐浴的后室烧着地龙保暖,一进去就感觉热浪扑面,屋内水汽氤氲。少爷大半个身子还沉在池中,此时他双目紧闭,头部斜倚在边缘,面露痛苦之色,似乎因为呼吸困难,他的胸口用力起伏着,并且指节发白的在自己的胸口上抓挠着,抓出了一道道血痕,不仅如此,少爷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肉眼可见的起了一粒粒红疹,十分可怖。沈姑姑和春和都不禁凝住了呼吸。

      “春和,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少爷起来!”沈姑姑隔了一息反应过来,一声厉呵,“寿安你快去请宋大夫,把情况症状先和宋大夫说清楚了。”

      那叫寿安的小厮如梦初醒,双脚打颤忙不迭的往外跑去,春和也立刻来到池边,也是不管什么男女之别了,一只手揽住少爷的手臂,一只手伸到水下穿过他的膝盖,就这样一把把林延卿抱了起来。

      沈姑姑本来是想帮春和一起抱人的,少爷再清瘦毕竟也是个八尺男儿,却没想到这丫头力气这么大,轻轻松松就抱起了个大男人。不过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也顾不得吃惊,撩起一旁的毛毯就把少爷裹得严严实实。

      林延卿在春和怀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呢喃,已然神志不清,红疹逐渐蔓延到了他的脸上,越发可怖了起来。春和一直抱着他从后室进入卧房,放他在床上撩开毛毯一看,只见林延卿白皙瘦削的胸膛已经布满了他自己抓出来的一道道血痕和一粒粒的红疹。

      沈姑姑一看眼圈就红了,她真的是心疼,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这会不知又遭了什么罪。

      春和心里也是一痛,被虫咬了一口的那种纠着的痛,她掰开林延卿的两只手,不让他进行无意识的自我伤害,然后在沈妈妈的帮助下,两人合力帮少爷穿上了衣服。春和一放手,林延卿就会去抓自己身上的红疹,所以她不得不一直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双手,林延卿当然是下意识反抗着的,因为起红疹的地方真的是太痒了,可久病缠身的他哪有春和这个练家子力气大呢?根本不够看,春和制着他妥妥的。

      “痒……难受……嗯,好难受……”

      林延卿难受得左右摇摆着头,还湿着的发丝凌乱的贴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屋内地龙烧得很暖,可春和手里握着的手却冰冰凉的,身体也是冰冰凉的。

      春和想了一想,扶起少爷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双手从背后拥住他,使他的双臂无法动弹,然后催动体内的内力,从手掌传出阵阵暖意,慢慢的流入林延卿的身体。

      师傅说了,少爷现在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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