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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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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之后,天空渐渐阴郁,慢慢飘洒些毛毛细雨,体仁阁里头小皇帝和宁英下棋,徐显和萧霆瑜像门神一般守在殿外外,一个站得端、一个时不时侧耳去听里头细不可闻的谈话声。
“皇姐昨日可有收获?怎么让钟能捷足先登了呢?皇姐一定另有计划吧?”
宁英摇头:“钟能确实从华云寺抓了人回来,说的是昆亮的手下。此事说起来,虽是杀鸡用了宰牛刀,既然是平叛乱,自然该是兵部的事情。”
小皇帝哼了一声:“皇姐明知道昆亮不过是个幌子,年初回来的消息,昆亮重伤跌入山崖,说不定已经死了,武平侯和梁王却一直拿昆亮做文章,一时要军饷、一时要搜捕,连禁军都动用了,倘若这一次还不能了结,平白送个机会给太后治武平侯和秦良仪的罪吗?”
“陛下心里都清楚,自然不会被梁王愚弄,而太后和潘家也不是傻的。我听说秦良仪半夜里进宫没多久,刑部尚书霍朝也入宫面见陛下了?”
刑部尚书霍朝是潘国丈大人在世时一路提拔上来的,又娶了太后的亲妹妹,自然是处处向着潘氏的。国舅爷敢远去河南,不怕梁王乘机铲除潘氏在朝中的势力,有一大部分原因是有霍朝这位重臣在。
“可不是,热闹着呢。”
大半夜的都不好好睡觉,全都出来搞事情,小皇帝心里很不乐意见到这些大臣,平日里都穿着忠臣的朝服,完全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能不能治国且不论,反正互相挑刺找麻烦都是一等好手。
“恶人自有恶人磨,陛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小皇帝往宁英面前凑了凑,着急问道:“就是知道梁王是拿着昆亮做幌子,动用禁军去捉拿的人必定要紧,皇姐明知我心里定不下来,还要磨我。”
宁英微微一笑,只道:“陛下心若不定,天下如何能太平?昨夜里,陛下在秦良仪和霍朝面前可是镇定自若呢。”
小皇帝虽登基不久,但装腔作势却是打小儿就练就的好本事。
“那还不都是因为相信皇姐你吗?钟能算是哪根葱怎么能从皇姐手里讨到便宜呢,是吧皇姐?”
“既然陛下这般信任我,怎么将萧霆瑜派去了华云寺?可知道若他跟钟能对上面了,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小皇帝忽然悟出来了,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原来是因为萧霆瑜。
“萧霆瑜是将才,若论身手未必好过暗卫,昨日的情况他远水解不了近渴。陛下似乎有些多此一举了吧。”
小皇帝笑起来:“皇姐让萧霆瑜入宫,不就是想将他和萧岭看个清楚吗?萧家是很重要,但若是个蠢人,留在身边又有什么用呢?再者说,皇祖母不是也生了招萧霆瑜做驸马的心思?”
宁英苦笑着摇头,原来是她误会了小皇帝的一番好意了。
“皇姐莫气,倘若皇姐不喜欢他,有我在,皇祖母也不能强迫皇姐!”
这话让宁英更是哭笑不得了,她的婚事谁能做主?愿不愿意、喜不喜欢……恐怕都是空想罢了。
“还是说,皇姐心里还是薛小侯爷?倘若如此……”
“陛下就不要胡乱猜测了。”宁英打断了小皇帝满天下乱跑的胡思乱想,先止住了他乱点鸳鸯谱。
“哎!不对啊,皇姐你还没回答我呢,秦良仪调遣禁军出城,搞得人心惶惶,究竟为何那女人如此重要?昨夜里霍朝从秦良仪那里带走的人,是昆亮的人?霍朝连夜审问,说已有些眉目,但恐怕并不是正主吧?”
宁英点头:“刑部大狱里头关的是谁,陛下的消息比我灵通。我昨日在华云寺里见到了杜文昌的发妻林氏。”
小皇帝在朝堂上像是个傀儡,毕竟还是皇家正统的真龙天子,先帝久病床榻,自然为新帝继位留下后招,宫内外的耳目必不可少。
“杜文昌,皇姐怎么将林氏留给了钟能呢?原本杜文昌就嘴硬,现在连发妻都落到了梁王手里,哪里还有可能把河南那一摊子事情交代清楚?!”
小皇帝长吁短叹了一番,急躁难耐,向宁英追问:“皇姐,你一定有办法把林氏从梁王手里弄回来,对吧?”
宁英喝了口茶,淡淡地看着面前的棋局,虽然小皇帝心不在棋局上,她却还饶有兴趣的弈棋,一边说:“当初将杜文昌从河南带回来的时候,就知道杜府的人十有八九是会落到梁王手中的,如今与我们而言并无差别。就算杜文昌是咬断了舌头做哑巴,只要他还在我们手里,梁王就不能心安。为了林氏动用禁军,梁王显然坐不住了,更证明了杜文昌手里有河南贪墨案关键的证据。只有梁王在这里想尽办法跟我们耗力气,曹振才能派上用场,陛下觉得呢?”
“是了是了……可皇姐如何能确定曹振能从河南带回来足以弹劾梁王的证据呢?”
宁英低眉一笑:“即便是找不到,曹振也绝不会空手回来,否则,太后还能器重他?况且,还有卓延和孙瑞阳,这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陛下且宽心。”
曹振那样的人,在宫中生存早已习惯了不择手段,派他去河南这样的机会他若还抓不住,那要他何用呢?
小皇帝想了又想,慢慢舒出一口气,终于将目光挪回了棋局上,宁英跟他说话时,与自己对弈,此刻已是合围之势。
“啊……皇姐你这样可太没意思了。”
***
小皇帝尚未亲政,几位内阁首府偶尔来体仁阁露个脸、应个卯、吵两句嘴、呼两声万岁,也算是成全了小皇帝的面子,多数时候,小皇帝乐得清闲。原本小皇帝是想多留宁英一会儿的,太傅隋景来了。
宁英本想就此打道回府,却被小皇帝留下了,她略一想,只是太傅一人前来,她坐在内殿也当无妨,便留下了。
太傅入体仁阁之后,给小皇帝使了个眼色,小皇帝便令徐显将殿门关上了。
宁英摩挲着一枚棋子,整个人定了下来,细细听外殿的动静。
“老臣叩见陛下。”
“太傅免礼。太傅特意入宫,可有要事?”
“确有一件。孙瑞阳离京之前,曾将这封折子交托给老臣,请老臣在钦差抵达河南之后代为转交给陛下。”
“孙瑞阳的折子?呈上来。”
外头安静了许久,宁英不免心生疑惑。
过了一会儿,宁英听见外殿有脚步声靠近,小皇帝推门进来,将太傅也一并带了来。
“老臣参加公主殿下。”
“太傅不必多礼。”
小皇帝径直走向宁英,将折子递给她。
宁英接下,狐疑地看了小皇帝一眼,他神情复杂,似有些紧张、有些焦虑,又有些兴奋。
宁英将孙瑞阳的奏折仔细读完,居然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孙瑞阳的这道奏折是在让宁英大吃一惊,也实在叫她刮目相看,却又让她一下子不知所措。
孙瑞阳是个耿直性格,宁英一早就知晓,却没发现他也有精明之处,他竟想到用盐引代替官银作为赈灾金,既不需要人力押送,也不需要担心火耗和国库空虚,以盐引换取河南周边大省米粮商人向河南送粮赈灾。
盐引代币,一来节省朝廷赈灾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二来河南当地就有盐引,也节省时间,三来钦差实行开中之策,甚至可以清查河南盐政,四来潘国舅、朱靖和孙瑞阳三人行,谁都做不了盐引的手脚,这一招不仅一举多得,还能出奇制胜。
但,只有一个问题,那边是如何下旨实行。为赈灾,这是大利之策,可也是盐政素来是最难蹚的浑水,怕只怕满朝哗然,梁王和太后都不能允。
宁英向太傅问道:“太傅,孙瑞阳何时将这道奏折交给你的?”
“离京前一夜。”
“只有这一封?”
太傅点头:“只有这一封。”
“为何现在才呈上来?”
太傅皱眉,摇头道:“老臣原本是想连夜进宫面呈陛下,孙瑞阳极力阻拦,说这折子上早了,只怕他没命走到河南,若是上晚了又是无用。老臣思来想去,便答应了。如今算算日子,他们也该快到河南地界了。”
小皇帝坐到宁英身边,问道:“皇姐,怎么办?”
宁英摇了摇头:“事关社稷,理应陛下和太傅、内阁商议,不知太傅是何想法?”
太傅道:“此事,老臣琢磨良久,盐引代币是解决河南赈灾事宜的最好方法,却又必定引起其他问题。眼下朝局不稳,此事不宜多议,久则生变,只怕孙瑞阳性命堪虞。”
“此事需得太后和梁王一同应允,方能成事……”宁英喃喃自语。
不易,大不易。
孙瑞阳离京多久,太傅就想了多久,苦无良策。
小皇帝和太傅不再多言,宁英将折子递还给小皇帝就告辞了:“容我想想吧。”
宁英心里并非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是行之不易。她收到了消息河南已出现疫情,虽然暂时得到控制,但可以拿来大做文章,逼一逼太后和梁王,甚至可以闹到破坏太后寿宴,只不过疫症一事一旦公开,必是“天下大乱”,怕只怕一发不可收拾,宁英有这个能力闹事,却未必有这个能力收拾残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宁英长出一口气,望天而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