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碎*

31、第三十章

　　回到静湖，不多久秀玉、秀灵就端来了酒菜、果点，好不丰盛。

　　萧霆瑜惊喜地瞧了瞧宁英，等不及宁英说话，先让秀玉斟酒。他不跟宁英客气，取了酒觞，一口酒下肚，瞬间便解了乏。

　　宁英微微一笑，早已习惯了萧霆瑜的没规矩。

　　宁英来时，明叔便吩咐了准备吃的。萧霆瑜跟来之后，想他一路奔波，宁英又吩咐多准备些，顺便温了些酒。

　　此刻夜深人静，有酒有菜有宁英在，萧霆瑜再惬意不过了，于是根本不想提季宪清一事，全然抛诸脑后。

　　小神医交代过，宁英不宜饮酒，除了他的药酒，其他的酒一律要戒。可宁英却总也不听苏磬这个“小神医”的医嘱，想喝酒的时候，谁都拦不住。有卓敏在时，宁英一般都会自制一些，但跟萧霆瑜一起，似乎什么都不太重要，什么都不必在意。

　　卓敏立在门外，听宁英笑语盈盈地跟萧霆瑜喝酒聊天，说着一堆闲话。卓敏似乎从未见过宁英这般无忧的笑颜，即便是在临风居，喝醉了，与陆臻闲聊，她多数是借酒解愁苦，眉间总有些抹不开忧郁。她默默蹙眉，有些心绪不宁。

　　萧霆瑜说：“临风居的酒是名满天下的佳酿，红柳山庄的酒显然也是宁英你的私藏，浓郁醇香。边关的酒可糙多了，喝一口辣嗓子、喝两口就上头，偏是那么糙，可军中人人都爱，你可知为何？”

　　宁英摇头。

　　“因为够劲，够凶，够烈。更因为除了这种又糙又掺了水的酒，也喝不着别的了。若有选择，能选择，谁都知道临风居的酒好，若没选择、选不得，什么酒都好过没有，是这道理吧？”

　　宁英看着萧霆瑜抱着酒壶、歪歪斜斜的没有坐相，像是已醉的一塌糊涂，偏是眼眸明亮、嘴角带笑。

　　有时候萧霆瑜说话不着边际，有时候又像是话里有话，宁英轻轻一声笑，她自己何尝不是呢。

　　“想到什么了，如此好笑？”萧霆瑜难得瞧见宁英笑的这般开心，一口酒到了嘴边都不知要不要先喝下去了。

　　“我在想，上云已回了京，临风居的酒想喝酒能喝的到，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我这儿红柳山庄的酒也是上品，心里想的却还是边关那掺了水、和着风沙的酒，人呐，大约真心里未必都喜欢最好的。”

　　萧霆瑜听着宁英的话，不住挑起眉，怔怔瞧着她的目光都亮了起来，半刻萧霆瑜大笑起来，知己难求，他何其幸运。

　　宁英和萧霆瑜喝酒聊天直到快天明，卓敏实在着急，瞧着宁英醉了，不等宁英命令，唤来秀玉、秀灵把宁英扶回了房间，留萧霆瑜一人举杯空对月，最后伏在桌上就睡着了。

　　待宁英酒醒时分已是近午时，她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好，醒了也懒懒不想动弹，可想想庄里还有一位季宪清，她长出一口气，还是起来梳洗更衣。

　　一出房门就瞧见萧霆瑜在院子里嚯嚯打拳。

　　萧霆瑜听见动静，一收势转身笑对宁英：“宁英醒了，睡得可好？”

　　宁英微微点头：“上云好兴致啊。”

　　萧霆瑜揉揉肩头，苦笑道：“昨夜喝多了，不知怎么伏在酒桌上就睡着了，现在浑身骨头疼，便在院里松动一下筋骨，没打搅到你吧？”

　　宁英瞟了卓敏一眼，而卓敏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看在宁英眼里，似是满脸写着心虚二字。

　　萧霆瑜是故意绕着弯子向宁英告状，但他还没小气到要揪着不放，不过是个玩笑罢了，于是立刻转了话题，说道：“对了，尚不知公主准备几时摆驾回宫？。”

　　宁英偏了偏头，忍不住扬起嘴角。萧霆瑜竟也不问问季宪清要怎么办。

　　“怎么，陛下急召我回去吗？”

　　“这倒没有，陛下旨意，只是让我护好公主，其他听凭公主吩咐。”萧霆瑜笑答。

　　宁英不禁轻笑，萧霆瑜倒是清楚她心思。昨夜季宪清说的，应该都不假，只是他说的也并非全部的真相，既然他有所隐瞒，宁英自然不会见他。况且，派出去调查季宪清的人还未有信，按兵不动，最好不过。

　　“季宪清来者是客，我替宁英做主，多养一两天闲人。”

　　“无妨。”宁英转而向秀玉说，“我饿了。嗯……早膳送去望云楼。”

　　“是。”秀玉微微俯身，即可去给宁英备饭。

　　“走吧。”宁英唤了萧霆瑜一声，带他去望云楼。

　　上一次，萧霆瑜在庄内闲逛，路过过望云楼，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就在静湖的西南角，比起宫里的雕栏玉砌自然算不上什么，但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坐到望云楼楼上，一面是静湖水静，一面是苍翠山青，别有一番雅致。

　　萧霆瑜不由赞叹：“果然是个好地方。”

　　宁英微微一笑，自然是个好地方，她买下红柳山庄的时候，就是为着静湖小院和这望云楼的景致。

　　“你准备怎么处理季宪清？”萧霆瑜终是忍不住问道。

　　宁英望着远处茂密的山林，静默了片刻，反问萧霆瑜：“你觉得呢？”

　　“季宪清的话，听着不像假的，却又有许多一点，想来他并未和盘托出。暂且不论季宪清的故事如何，单纯看梁王的表象，杜文昌手里必然有非常重要的证据，否则以梁王的身份、他在朝中的地位和权势，绝不会那么紧张，甚至动用禁军的力量。以此推断，季宪清手里必然握有能挟持梁王的证据。”

　　萧霆瑜看着宁英淡漠的表情，缓缓说道，“若是我，我不仅要收留季宪清，更要纳为己用。”

　　宁英的目光转而看向萧霆瑜，有了兴趣，问道：“说说看。”

　　“季宪清手里的证据只是其一。季宪清这个人，更为重要。杜文昌能将庆丰年交给他，已经证明了他有经商管事儿的能力。杜府出事之后，他能一路躲避梁王的追杀和耳目，大摇大摆地入京，四处打探消息，智计谋划已非常人能比。而流民围城，闹出震动朝野的大事，昨夜站在我面前，一丝怯懦也无，胆识不仅过人，甚至是惊人。”

　　宁英含笑点头，萧霆瑜所说正是她心中所想，而从萧霆瑜口中说出来，她只觉得，她想要收纳的不仅是季宪清，更有这个把季宪清看明白、把她看明白了的，萧霆瑜。

　　秀玉送来午膳，宁英喜欢清淡的，尤其昨夜醉酒，更是吃不了腥腻的。萧霆瑜喜酒好肉都是在军营中养出来的毛病，行军之时吃糠咽菜、干馍馍一块吃三顿，有酒有肉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眼下这一桌，清淡的让萧霆瑜都不知道怎么下筷子了。

　　宁英见他蹙眉，直接向卓敏说了一句：“昨日明叔不是说有乳鸽？”

　　“我去厨房问问。”秀玉应声退下。

　　卓敏瞪了萧霆瑜，好像萧霆瑜是要吃了公主府的信鸽似得，苦大仇深。

　　萧霆瑜瞧着卓敏一脸不快，终究是憋不住大笑出声，惹得宁英也轻笑起来。往日，她可一点不觉得不苟言笑的卓敏哪里好笑了。卓敏对陆臻没有好脸色，对薛慕晟更可谓“凶神恶煞”，偏就是萧霆瑜能乐得起来。

　　笑够了，宁英眉目间笑意退去，又问萧霆瑜：“话说回来，季宪清是个人才，可要如何纳为己用呢？”

　　萧霆瑜似是没笑够了，斜靠笑道：“季宪清既然自己来了，便是带着投名状来的，若非是为着宁英公主您呐，他那人只怕昨夜里都不愿跟我废话这么许久。”

　　“哦？”听萧霆瑜这么说，宁英倒是好奇了，“萧将军，我朝名满天下的神将，怎么好像还不招他季宪清待见了？”

　　萧霆瑜摇头，叹到：“不是地位高，就得人尊敬。昨夜，你只听见了季宪清说话，却瞧不见他的眼神。他呀，那眼神像极了沙漠里的孤狼，冷厉而坚毅。”

　　“孤狼……”这个形容词让宁英一下好奇心起。

　　“沙漠中，求存不易，狼一般都是群居，也有极少数的孤狼，因为种种原因脱离狼群，这种孤狼尤其凶残，更具攻击性也更强壮。”萧霆瑜说道，“我想季宪清就是这样的人，能在凶险中独行，并不想与人合作，也不是能与人交心、轻易做朋友的人。但，狼通常又是最忠诚的动物。”

　　“你这算是夸奖？”

　　“自然是夸奖。”

　　宁英瞧着萧霆瑜，忽然察觉了什么，笑问道：“你把季宪清说这么明白，是因为你能明白他，对吧？孤狼，许是说你自己吧？”

　　萧霆瑜笑而不语、模棱两可。

　　在红柳山庄的时光里，宁英似乎更惬意随性，在萧霆瑜面前既没有公主架子，也不跟他打哑谜、绕弯子。

　　于是乎，萧霆瑜也似乎更不羁散漫了。他看着宁英，知道自己心里的不满足，他不满足与宁英只是知音、只论音律；只做君臣、只谈国事。

　　“回京之前，怎么都想不到，在宫里当差居然也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奉旨陪宁英喝酒赏景。”

　　宁英不由也笑了，是啊，她许久没有感觉自己这么闲散了。难得，难得，再仔细想想，又好似从未这样随适。

　　萧霆瑜和宁英二人，倚栏而坐，观景不语，共享片刻安逸。

　　直到卓敏再次打断二人各自神游：“小姐，季宪清请见。”

　　萧霆瑜和宁英交换了一个眼神。

　　宁英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就告诉他，我们已经回京了，他若还有话说，你可以为他传信，让他写下来吧。若他不愿，也没关系，远来是客，他愿意留在红柳山庄多久都可以，他若要离开，暗中监视便可。”

　　听宁英这么说，萧霆瑜憋不住一笑，果然还是宁英好手段，季宪清不愿意对萧霆瑜说的话，必然是不可对人言，这样的话写下来，跟供状有何差别？更高明的是，宁英让卓敏出面而非是他萧霆瑜，卓敏代表的是宁英公主，季宪清怎么会看不明白，这是宁英给他的机会，也是唯一一条出路。

　　卓敏瞥了萧霆瑜一眼，又道：“季宪清说，倘若公主不想见他，便将这手书交于公主。”

　　宁英和萧霆瑜具是一怔，这一位似乎比他们想的心思更剔透。

　　宁英一笑，伸手接下季宪清的手书：“行了，萧将军奉旨行事，该是时候讲本宫安全送回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