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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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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宁英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她毕竟还没到七老八十心如枯木,就算成日里各种谋划,想到玩总还有几分期待。
本来潘大小姐的踏青之游,宁英和孝柔公主都不会去,她们二人往那儿一杵就得跪一地的人,着实败兴,但今次孝柔爽快答应,宁英也能猜到缘由,既然孝柔去,她去也无妨。
本朝尚无,甚至出了好几位女将军,宁英身边的侍女即便没有武功,也多半会骑马。
宁英贴身的两个侍女夕华和夕朝,骑术和武功虽比不得卓敏,却也具是不错的,随她踏马出城,晨光轻洒、清风过耳,宁英难得觉得自在。她们出城早,到了城郊相约的五里亭,还未有人来,宁英更是开心,便想喊着卓敏赛马,但卓敏藏得好,职责所在,宁英没寻见卓敏一片衣角,想着春猎时还有机会,也就作罢了,自己跑马玩。
卓敏见宁英这般开怀,私心里也是替她开心,却又禁不止瞎操心,总以为宁英活得太苦。宁英骑术是先帝教的,算不上好,也说不得差,先帝驾崩之后,她便不爱骑马了。
今早牵马离开公主府,翻身上马的那一刻,宁英感觉回到了儿时,先帝教她骑马那日,朗声笑着,夸她英姿勃勃不输男儿。那时她有无人能及的宠爱,而今记忆中的画面已经模糊,似乎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春日好,杨柳岸,策马扬鞭听风从耳畔呼啸过,这样的恣意是多久不曾有的感觉,宁英好像把世间纷扰、朝堂阴云都甩得远远的,好像突然失心疯一般放声大笑起来。
两个侍女夕华和夕朝拍马紧紧跟在宁英身后,她们也是极少见到这样的宁英,全无平日里的内敛淡然。卓敏远远瞧着,心里忽然松了松,宁英公主本就该是这幅模样跃马千里英姿飒爽。
好一会儿,宁英勒马慢下来,与夕华夕朝笑说道:“自己出来真是愉快,现在倒不想见那些千金小姐们了。要不,咱们跑远点,让人知会潘钰榕一声便是了。”
夕华和夕朝互看一眼,应声道:“是,公主。”
“哎哎,我说笑呢,”宁英笑起来,“疯玩一下就得了。”,正经事不能忘。
孝柔公主与宁英并不是一母同出,勉强算是同生同长的。
近来孝柔公主往潘太后那处跑得勤快,原因宁英也是晓得的。
孝柔公主的驸马,方佑祺,人品、家世、学识样样都好,是孝柔自己挑上的驸马爷。只是方佑祺性子耿直,难免得罪人。孝柔心急想让方佑祺“仕途坦荡”,大约没琢磨明白方佑祺如何打算。
平心而言,宁英并不希望孝柔与潘氏走得太近,尤其是为了方佑祺。待幼帝成年,绝不可能容得了潘氏,及其党羽。但今次,宁英要来帮孝柔一把。
沿着河岸,宁英又策马跑了两圈,心里有事情琢磨着,不知不觉慢慢放下速度。
宁英悠悠然地驾马慢行,忽一瞬瞧见河上飘着一艘画舫。这大清早的,画舫居然飘到了城外,怕是折腾了一夜。宁英喟叹一声,看来如今真是太平盛世,歌舞升平啊。正感慨着,宁英忽然发觉画舫上有人趴在围栏上也正瞅着她,再仔细瞧瞧,那人甚是眼熟。
“京城是不是太小了?需要扩建?”
“公主您说什么?”夕华和夕朝被宁英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问题给问懵了。
“今天没有早朝吗?”
“回公主,今儿没有。”
“潘大小姐踏青,不都是女眷?”
“都是女眷。”
宁英一连问了三句,前言不搭后语,夕华和夕朝迷茫对视,是她们哪里说错了?
又听宁英问:“不是我眼花吧?”
夕华夕朝顺着宁英的目光看向湖中画舫。
“你们瞧得清楚吗?”
看了半天,夕华轻轻应道:“瞧见了,是艘画舫。”
“我是问,瞧清楚画舫上的人了吗?”
“似乎是世子垣。”
宁英一回头,果然瞧见世子桓摇摇晃晃地从船舱里走出来,一脸没睡醒的模样,跟在世子垣身后的,还有兵部尚书秦良仪的公子秦博文、内阁首辅大学士宋承央的外孙杨懿。这画舫里还有谁都不用猜了,断是世子垣的那些狐朋狗友,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公子党。
宁英轻轻哼了一声,“走吧。”夹了夹马腹,往五里亭方向回去了。
夕华和夕朝打马紧追宁英。
画舫上,世子垣宿醉未醒,迷迷糊糊、歪歪斜斜地倒在萧霆瑜身边,眯着眼看看他又看看河岸边,半梦半醒地问了一句:“那女子好生眼熟,哪儿见过?雍春阁?梨湘园?嗯……”
“宁英公主。”萧霆瑜轻声回了一句。一开始他听见岸边女子爽朗的笑声,寻声望去,杨柳依依晓风河岸,绿草茵茵策马一鞭,他好像一瞬间回到关外,惶惶然还以为实在梦中,而那朗朗笑声遥遥又渐近,一下就把他的神思拉扯回来。怔怔瞧了半天,容貌分明是宁英没错,但那开怀的笑声,策马的潇洒,果真不是那个端庄沉静的宁英公主,而是那个骄狂不羁的宁英。
“啊!对!”世子垣醒了。
回到五里亭的时候,孝柔、潘钰榕和各家千金小姐或骑马或乘轿都已陆续到了,五里亭被各家仆从丫鬟、孝柔的仪仗挤了个满满当当,远远就瞧见乌泱泱一片人。
“瞧,多热闹,”宁英笑着对侍女们说,“咱们应该多出来玩玩,瞧瞧这些小姐们如花儿一般,不也赏心悦目吗?”
“是,公主。”
宁英一笑,心想卓敏定嫌弃她们这些小姐们太吵闹。
离着五里亭十好几丈远一听见叽叽喳喳的人声。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一下子聚了十数位“名门闺秀”的五里亭简直比菜市场还要吵闹几分,千金小姐们尖细的嬉闹声如穿耳魔音一般,搅得宁英脑壳疼。
宁英一清早心情好,便忽然宽容了许多,但既然来了,也不好板着个脸,就算不看潘大小姐和太后的面子,也不能驳了孝柔公主的面子。
“参见宁英公主。”宁英公主下马走近,一众人等接伏下给宁英见礼。
“快起吧,不必多礼。”宁英将马缰一甩,向着众人走去。
烟花三月,春来早,日子是好日子;日上三竿,春意暖,时辰是好时辰;京城东郊,五里亭,地方是好地方,再配上世家千金,美人妆,风景更是好风景。
虽说是春游踏青,搁在寻常人家便只是出来玩耍一番,在潘大小姐这里都快成了选秀。潘大小姐潘钰榕自不用说,年方十七,本就是美人儿,淡描眉、红云妆,委实好看,一身精锻细裁更显得玲珑有致。孝柔一见潘钰榕就忍不住夸赞她几句,让潘钰榕颇为高兴。
宁英来后自然也舍得几句赞美之词,本就赏心悦目,潘钰榕一脸欢喜,更是笑容娇艳。
两位公主都那么捧着潘钰榕,其他各家小姐免不了要来吹捧几句,这踏青就算其乐融融的开始了。
一群小姐们都约莫是潘钰榕的年纪,自小一起玩大,年年出来踏青游玩,总要有些新意才好,今年各家纷纷做了不同的风筝,大大小小、七彩斑斓,拿纸糊太一般,便有丝绸来做,蝴蝶、燕子太普通,那便金丝银线绣上杜鹃牡丹、姹紫嫣红,好看的不得了。她们三五成群,一番比较评品难分高下之后,便使唤府里仆从帮忙放飞风筝,谁家风筝飞的高便是赢家。
孝柔公主最为年长,又是公主身份,自不能跟她们一起玩闹,便坐在五里亭内瞧着,幸亏有宁英作陪,否则也是该无聊了。
“宁英可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也一起放过风筝?”孝柔看着她们嬉闹不免忆起她的少女时光。
“当然记得,那可是咱们唯一一次放风筝呢,”宁英坐在孝柔边上,喝了口茶,笑道,“结果风筝线断了,随风刮进了体仁阁,好巧不巧砸太傅脚边上。若是旁人大约会帮咱们遮掩遮掩,可太傅直接拎着风筝就向父皇告状,可把咱们害惨了。”
“风筝是大皇兄扎的,世子垣还在上头画了太傅凶神恶煞的模样,可把太傅气得差点厥过去。”孝柔忍不住笑起来,“平生就放了一回风筝,结果被父皇罚跪在体仁阁外头一个时辰,我差点以为自己的膝盖都跪碎了。”
在宁英的记忆里,先帝是个极为威严的帝王,不管是对朝臣还是对自己的子女。对孝柔、对她宁英、对先大皇子、对如今的小皇帝,都是严厉。她曾经得过先帝最厚最好的宠爱,教她骑马执笔,由她任性骄纵,她也曾感受过最冷最可怖的天家无情,叫她一夕之间成为另一个滴水不漏的人。
再想起来,她已模糊了对先帝的感情,大约是恨、大约是早已不在意。
“哎……”孝柔轻声一叹,也是想到了先帝不免伤感。孝柔毕竟是先帝的第一个孩子,即便在宫中也是受尽委屈,却对自己的父亲有着崇拜和仰望。
“下月就是母后生辰,皇姐可有想好准备什么礼物给母后贺寿?”
孝柔以为宁英是为了岔开话题,免得她长吁短叹不可自拔,微微摇头说道:“我与驸马想了好久,也着人搜集了一些物件,却都不是什么稀罕物。昨日听说,南阳府出了个千年血参,能延年益寿,可保青春永驻,珍奇无比,万金难得,曹振已快马加鞭前往南阳,准备献给母后。这么一比,我和驸马的东西实在不值一提。没什么新意,只怕母后不喜欢。还正头疼呢。宁英呢?准备了什么?”
曹振乃内廷监总管,本就不能私自离京,遑论干政,若是光明正大说是去河南查梁王贪墨,太后定遭非议,惹来一身麻烦,于是编了个由头,说是为太后寻宝,自然无人有疑异。
宁英故作惊讶,问道:“还有这事?既然曹振亲自去了南阳,想来那千年血参定不是凡物了。我准备的礼物怕不及其万分之一,还得再想想。那曹振身为内廷监总管,他离了京城,母后寿诞大宴该由谁来操办?”
“这……我倒未曾细想,大约应该是内廷监的副总管吧?”
“那日给母后请安,皇姐不是想为母后寿宴出分力吗?眼下可是好机会,何不把这差事要来?”
“这……”孝柔似乎有些犹豫,远远望着潘钰榕放风筝的背影出神。
本来没有曹振离京,孝柔也就有意想替潘太后操办寿宴,否则也不会跟潘钰榕出来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