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碎*

13、第十二章

　　孝柔公主的驸马方佑祺先帝十四年的榜眼，曾于詹事府任大学士，近一年来一直赋闲在家，究其原因也是简单，得罪了潘国舅和太后。

　　方佑祺本家世代为官，其父方遨生前乃是督察员都御史官居正三品，极受先帝赏识。方佑祺家世显赫又娶了孝柔公主为妻，本该是前途无量、仕途坦荡，偏是个执拗性子，遇上潘氏世家子欺行霸市，将个不值钱的物件胁迫着古艺斋老板花天价买下，整个强买强卖。

　　方佑祺是古艺斋的常客，实在看不过眼，就参了潘国舅一本，顺带数落了潘国舅种种恶劣行径，把旁人敢怒不敢言的一股脑全说了。畅快是畅快，可潘国舅没少一两肉，方佑祺却差点被流放进荒山里养老去了。

　　换做其他人或者其他事，梁王定乐意乘机拉拢，只可惜方佑祺那性子，着实也不讨梁王喜爱，于是便赋闲在家了。

　　这一年来，孝柔公主屡屡劝说方佑祺服个软没有成功，便想着从太后这儿下手，若太后和潘国舅解了气，大约方佑祺就能官复原职了。

　　只不过，孝柔公主不仅非太后亲生，其母更是先帝宠妃柳妃，虽然表面和睦，但太后是如何都不能打心底里喜欢孝柔的。自先帝驾崩后，莫说整个后宫，连庙堂都快成潘氏的了，孝柔只得费力讨好，然而并无效用。

　　无奈之下，孝柔便开始“爱屋及乌”，拿潘钰榕当自家妹妹一般宠爱，常与潘钰榕在一道，没想到太后对孝柔的态度居然有了转变，看她越看越顺眼了。

　　孝柔以为今年给太后贺寿，若是把太后哄高兴了，方佑祺官复原职便指日可待。

　　只是按着方佑祺的性子，即便官复原职，甚至加官进爵，招惹潘氏也是一样指日可待。年前宁英见过方佑祺一次，他的脾气一时半会儿可改不了。

　　好一会儿，孝柔转头来，冲着宁英颇为无奈地一笑：“我是有心，却毫无办法，母后上次已然回绝了。”

　　宁英笑了笑，孝柔眼睛都亮了：“宁英你可有法子？对，你一定有法子，自小父皇都说你是最聪颖的，鬼主意多。快别卖关子了。”

　　宁英抬眼看了看潘钰榕，冲着她一抬下巴，说道：“能说服母后的人，可不就在眼前嘛？”

　　“你可别绕弯子了，快说。”

　　“上次入宫，潘大小姐对萧霆瑜萧将军可谓十分中意，如今皇帝将萧霆瑜擢升为殿前都指挥使，若潘大小姐能名正言顺地日日出入皇宫，你说她会不会很高兴？”

　　孝柔眉眼舒展，连连点头，再多一想又开始疑惑，问道：“就说你鬼主意多。可不是嘛，钰榕一准能求来这操办寿宴的事务。可，这跟我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潘大小姐是进宫找机会接近萧霆瑜的，哪儿能有功夫操心寿宴一事，皇姐你若不替潘大小姐分忧，还有谁能？再者说，潘大小姐尚且年轻，又是娇宠惯了的，哪里懂寿宴安排和准备，若有皇姐看顾，太后也好放心，不是吗？”

　　“是极！是极！”孝柔一拍掌，觉得宁英的计划非常完满。

　　“啊！！”

　　“小姐！小姐！”

　　“救……”

　　“啊呀！快救人！”

　　“谁会水？！赶紧啊！”

　　一阵大喊大叫的声音把宁英和孝柔都吓了一跳，远望去，方才三五成群放风筝的小姐们都围到了河岸边，各家府里的仆从也纷纷围了过去，水里扑通扑通地水花四溅，呼喊声不绝于耳，有看情形似是有人落水了。

　　宁英和孝柔站起身，不用多说什么，匆匆跑过去查看情况。

　　众家小姐还有各自府里的下人加起来好几十号人拥做一团，着实混乱不堪。

　　宁英皱着眉头，给夕华使了个眼色，夕华心领神会，大声喊道：“都冷静点！让开！”

　　众人一惊，总算停下了呼喊吵闹，便听见宁英开口：“都护着自家小姐退到一边去！把河岸让出来！再这么闹下去，仔细再有人落水！”

　　宁英公主发话镇住混乱的局面，诸位小姐们也纷纷退后，宁英总算看清楚了河里的情况。

　　落水的是太傅的孙女隋柔，有两位通晓水性的家仆已经跳下水，初落水是隋柔不识水性、惊恐害怕、一通手脚并用地乱扑腾，下水的家仆怎么拉都拉不住隋柔，反而差点被隋柔牵连溺了水，直到她呛水多晕过去了，才把人捞起来，二人通力将隋柔拉到河岸边。

　　“夕华、夕朝，去帮忙。”

　　“是。”

　　宁英扫了一眼众人：“哪家带毯子或披风了？”

　　“有有，我这就去拿。”

　　不消多会儿，隋柔被救上岸，人已昏迷，夕华给她大力地按了按肚子，叫隋柔把喝下去的河水吐了个干净，隋柔便有了微微转醒的样子。

　　这时候，另一家仆人也捧着毯子来了，把隋柔整个包裹起来，抬眼看了看宁英。

　　宁英向孝柔问道：“可否借皇姐的车撵让隋小姐稍事休息？”

　　“那是自然。”

　　隋柔方及笄，年纪小，身材也小，隋家的侍女七手八脚地将隋柔扶起来，跟着孝柔就走。

　　人是救回来，事却还没完。

　　“怎么回事？”宁英问道。

　　众家小姐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敢吭声。

　　宁英厉色，又问了一遍：“方才，到底怎么回事？！放个风筝还能放河里去？”

　　终于还是潘钰榕开口说了话：“我们方才在河边散步，瞧见有画舫过，便多瞧了一眼，徐妹妹说画舫上的人像是萧霆瑜萧将军……”

　　“你们便都拥到河边去看，挤来挤去，也不知是谁推了谁、谁挤了谁，许是隋小姐自己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便落水了？”

　　“正……正是如此。”

　　宁英叹了口气，直想翻白眼。萧霆瑜才回京几久，乘画舫而过就能叫这一众小姐们恨不得能飞到船上去看他？怎么满京城的姑娘不是已然为他心动，就是争先恐后地想要为他心动？！这都是魔怔了吗？这些个士族小姐，真是一点体面都不顾。

　　“方才有人落水？救上来了吗？情况如何？”

　　众人循声看去，问话人不正是她们方才争着想瞧一眼的始作俑者，萧霆瑜吗？

　　***

　　世子垣邀一众好友游河，包了艘画舫喝酒胡闹玩了一夜，萧霆瑜清晨酒醒之时画舫已漂出了城，所幸这日没有朝会，他也不当职不用入宫，一番简单洗漱，便躺到甲板上吹风看日出。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景如诗，诗如画，画如梦，直到宁英的笑声入了萧霆瑜宁谧的梦境。

　　萧霆瑜看见了宁英，宁英也看见了他，两人四目相对、眼神相交，真像是在他的梦里，宁英好似近在眼前，又是触碰不到的距离，那一刻他当真是迷糊了，而就是那一刻，宁英掉头走了。

　　看到了只当没看到？！这是什么道理？！

　　萧霆瑜彻底醒了。

　　世子垣和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来，摇摇晃晃出来吹风晒太阳。昨夜酒喝的多了些，难免有些头晕眼花，以至于当世子垣瞧见萧霆瑜直勾勾地望着河岸边的女子时，他能想到的只有温柔乡里的姑娘们。

　　“那女子好生眼熟，哪儿见过？雍春阁？梨湘园？嗯……”

　　“宁英公主。”

　　“啊！对！”

　　“宁英？”酒醒后，船舱里憋闷，便出来透透气，一只脚还未迈出去便听见有人提起宁英公主。

　　世子垣一回头，指着河岸边，说道：“子烁，你来看，那儿，可不是我们眼花吧？”

　　薛慕晟，字子烁，乃武平侯薛崇长子。

　　薛慕晟站到船尾甲板上，负手而立，向河岸边望去，只瞧见了宁英的背影。

　　世子垣踉踉跄跄站起来，搭住薛慕晟肩膀，意味深长地笑问道：“怎样，要不要追？”

　　薛慕晟一直望着河岸，一直瞧着宁英的背影，一直到只剩杨柳依依不见人影。

　　“哎，望穿秋水。”世子垣大大翻了个白眼，猛力拍了拍薛慕晟的肩头，掉头回船舱里了。

　　萧霆瑜背靠着围栏，抬头看着都快站成石像的薛慕晟，调侃道：“原来昨日他们说的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指的是宁英公主啊。我就说嘛，小侯爷丰神俊朗、身家显赫，哪里有姑娘会拒绝小侯爷。”

　　萧霆瑜酒醉梦初醒，心里有话就说了出来，说完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可惜晚了。

　　薛慕晟忽然回了神，看向萧霆瑜，问道：“哦？照萧将军的意思，宁英公主必然是要拒绝我的？难道是理所应当？难道是我薛慕晟哪里配不上公主？”

　　萧霆瑜笑着摇头：“哎哎，我可没这么说。公主和小侯爷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并不晓得，怎能妄加评判。我只是想着，以宁英公主之尊，大约就算中意小侯爷也未必会表现出来。小侯爷何必在意世子的话呢？”

　　“如此说来，萧将军与公主很熟，很明白公主的心思？”

　　萧霆瑜耸耸肩：“猜的。”

　　薛慕晟见萧霆瑜随口糊弄他，便不再追问，继续发呆。

　　萧霆瑜低头无声一叹，继续晒太阳。

　　他二人昨日初识，原本也没想什么，相互客气，也不知是怎么了，宁英一出现，两人居然针锋相对起来，薛慕晟失了平日的风度，萧霆瑜更是显得无赖。

　　两人静下来心里便都有些过意不去。

　　世子垣命船家开船回城，画舫开始行进，船尾的萧霆瑜和薛慕晟，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像是入了画，静的都不似活人了。

　　五里亭河畔，众家小姐们所看见的便是这一幅景，画舫慢过，船尾站着的是京城里才貌无双的小武平侯薛慕晟，依靠着围栏一派慵懒的是大晋以英武出名的神将萧霆瑜。

　　此二人，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梦中人，此一刻，同时出现，一个温文尔雅、玉树临风，另一个潇洒无拘、风流俊逸 ，难怪众小姐们情难自禁。

　　隋柔落水之时，画舫已随波远去，薛慕晟和萧霆瑜听见呼喊声时，想救人一时鞭长莫及，匆忙让画舫靠岸，他们折回来看看是否有能帮忙的地方。

　　那一刻，萧霆瑜和薛慕晟心里竟不约而同的有一丝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