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女人的战争 ...

  •   这一年干旱,田里的水稻都耸搭着身子。王立秋掏钱请抽水机重点往几个地势便利的田里灌水,才得以保住了一半的粮食。旱灾早已不是第一次,往年出现这种情况,王立秋会急得睡不着觉。今年,她却冷静许多。
      她想起前两天弟弟王小署打来电话,叫她放下田地,到城里去打工。王立秋考虑的是,眼下孩子还小,离不开人。如果年年种田,年年旱灾,那可能就是老天爷的意思了,那时候再带着孩子进城去。王立秋在心里盘算着。
      外面一群鸭子嘎嘎嘎的叫,住河渠上游章水镇的老章头又顺着河流赶着鸭子出来觅食了。阿璃和刘敏赶紧跑到河边,假装看鸭子。其实是想等老章头走后,去捡捡漏,看有没有鸭蛋。
      王立秋放下劈柴的斧头,开玩笑的说:“老章头,眼下秧苗都没水喝了,都喂了你家鸭子!”
      老章头一边悠哉的抽着旱烟,一边搭腔:“指着这帮畜生吃饭呢!不把它们喂饱,人就没吃的喽。”
      “姐,快看,那儿有一只大鹅!”阿璃指着黑压压的鸭群,一只脖颈修长的白鹅分外出挑。
      老章头笑了笑,说:“不知道几时混进来一只天鹅,蹊跷得很!”
      一阵风吹过,两片洁白的鹅羽,在风中交汇,随即落在王立秋的斧头边。
      抱着一堆劈好的柴火进厨房,王立秋忙活着午饭。做好饭后,刘常志在房间边看电视,边喝着小酒,王立秋端着碗从院子绕到屋后去了。
      阿璃家屋后住的是同班同学罗阅一家。罗阅的母亲被镇上的人背地里叫“小花那个傻子”。小花耳背,说话也含糊不清,好像含着一块萝卜。她见人就笑,也看不懂正常人的脸色。镇上每个人都打牌,连最不受人待见的杨秋萍也偶尔上牌桌,但罗阅的母亲就是学不会。傻子其实不傻,她洗衣做饭、种地锄草,缝缝补补样样都行,只是比正常人速度慢点。可是,小花经常被丈夫呼来喝去,两个儿子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也对母亲不分尊卑,脾气急了就骂骂咧咧。
      按辈分,阿璃叫小花“花姐”。她讨厌罗阅,不仅是因为有一次两人拍洋画,罗阅跟她打过架,更因为罗阅总是吼他妈妈,阿璃觉得他坏。
      阿璃可怜花姐,很大程度来源于王立秋。只要罗阅哥俩吼花姐,他们在厨房就听得到。这时候王立秋就会骂道:“化生子,要遭雷劈的!”
      王立秋端着饭碗走到花姐家门口,花姐立刻满脸笑容,赶紧拿椅子给王立秋坐,怕不干净,又用袖子擦了擦。努努嘴,叫她坐。
      花姐的老公罗建国翘着二郎腿,用筷子敲了两声碗,花姐条件反射一样接过罗建国的饭碗盛饭去。王立秋调侃罗建国,说:“你家小花蛮会照顾人啊!”
      罗建国斜眼看了眼花姐,露出一脸嫌弃,对王立秋笑,说:“她那娘们,还能做什么!”
      王立秋就着苋菜吃了一口饭,也不客气:“就你这性子,就不该结婚!讨个老婆是害了人家!”
      罗建国知道王立秋的脾气,听完这话并不气,反而笑了笑,顺着她说:“说的是,说的是!我应该去木兰山上当和尚。”
      王立秋也笑,但笑里藏刀:“你一没积德,二没慧根,当和尚庙里都不收。”
      罗建国哈哈乐了,点燃一支烟,悠哉的抽起烟来:“你跟你家男人又吵架了?跑我这来撒气?”
      王立秋故作嫌弃的把飘过来的烟往罗建国那边赶,站起身来作势要走,丢下一句:“你家小花给你生了两儿子,你知足吧!一天到晚对她吼,老的吼完小的吼,生怕别人背着不说你孩子没教养!我反正说个直话,你这屋里要是没她这个女人,看你们三个光棍怎么过得下去!”
      杨秋萍偶尔来王立秋家里,见秋萍心事重重,王立秋就打发阿璃去做作业,把厨房门关上。
      阿璃藏不住好奇心,偷听里边谈话,听到杨秋萍的抽泣声。只听王立秋压低嗓子惊讶的骂道:“哎哟他个狗杂种!他下得了这个手?”
      抽泣声变大。
      王立秋又骂:“他真是脑壳进了水!好好的一个家不珍惜,一天到晚在牌桌上过日子,现在倒好,还打人!”
      杨秋萍抹了一把眼泪,说:“立秋姐,我真不知道怎么办?过不下去了!”
      王立秋把自己洗脸的毛巾扯下来,递给杨秋萍,说:“你娘家不管?”
      杨秋萍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嫁到这儿5年,才回过三次娘家。就算要管,也管不了这么远呐。”
      王立秋双手叉腰:“那就得想办法,治治他个狗日的!”
      杨秋萍泪眼惺忪的看着王立秋,问:“怎么治?”
      王立秋把当年被刘常志打,她半夜拿起刀作势要杀他的事讲给杨秋萍听。杨秋萍吓得连连摇头,“我不敢!这我哪里敢啊!我要是装作杀他,他肯定马上杀了我!”
      王立秋说:“那就没办法了!那就离婚吧!带着点点去汉口,找点事情做。”
      杨秋萍无奈的摇摇头:“他还威胁我,说我要是跟他离婚,就杀了点点和我妈!”
      王立秋愣住了,骂道:“他个狗东西,不是人啊!”
      王立秋虽然生气,但也知道杨秋萍的老公刘强国确实人品不好。跟他打过几次牌,输了钱都欠着,赢了钱不许人家欠他。输钱输多了动不动就掀牌桌,别人出牌慢影响他心情,或者出错牌影响他赢钱,他就立刻翻脸不认人。王立秋亲眼见过他有一次还动手打了赢他钱的刘五一,打掉人家两颗牙,至今刘五一见了他就绕路走。文刀镇的人,都把他当一颗定时炸弹,尽量不跟他起冲突。
      杨秋萍也不哭了,低声说:“立秋姐,我也就只能跟你说说。多少苦还不是得自己咽下去。你也别为我操心了,怪我自己命不好。”
      王立秋走到房间,从衣柜的大衣内口袋里搜出50块钱,塞到杨秋萍手里,说:“命运这个事,是说不好。有时候老天爷睡着了,不开眼,那只能靠自己奔,奔不出来只能熬!唉!拿回去买点肉,等那个狗东西不在的时候弄着吃。万事朝孩子看。”
      比自己的日子更难,王立秋看着杨秋萍离去的背影,感到心酸。一个正常的家庭,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对于女人的一生多么重要。王立秋多年前还做着这样的梦。结婚时没看上刘常志,就想着80年代,能有多少爱情啊,先处着再说。结果发现事情完全不是想象中那样。两人不说话则矣,一说话就不对付。吃饭等着端到手上,做的菜一不如意就砸盘子。不过,这些臭毛病,王立秋给治下来一大半!打人的病,王立秋用刀治了!砸盘子的病,王立秋跟他对着砸,砸完也不收拾,到了饭点不做饭,碗盘也不买。刘常志无奈只好自己收拾残局。
      王立秋想:跟这个男人过一生,又费脑子,又费力气!
      8月17日,立秋了。
      说是立秋,但七八月是整个夏天最热的时候。王立秋没工夫惦记自己的生日,她在衣柜的大衣内口袋里搜钱,准备去买农药,给农田除除虫,顺便买个瓜回解解暑。发现钱不见了。
      刘常志躺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里是张明智和几个吹拉弹唱的人表演的湖北大鼓,叫《这样的媳妇》。当听张明智唱到“我的爱人名叫葛新娥,葛新娥呐,我们街坊都叫她恶鸡婆,蛮多人都认得她咧,拐得很”时,刘常志笑得合不拢嘴。
      没找着钱的王立秋转过身去,对刘常志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个王八蛋,你把钱拿哪里去了?”
      在隔壁房间熟睡的刘敏刘璃姐妹俩被王立秋的声音惊醒。
      刘常志边笑边说:“我看你就是个恶鸡婆!”
      王立秋挡在电视机前,说:“看个鬼看!你说,这个钱你拿去搞什么了?女儿是不可能拿的!”
      刘常志说:“我没拿!不知道!快让!”
      王立秋冲到女儿房间,对着姐妹俩吼道:“是不是你们拿的?敏敏,是不是你?”
      姐妹俩使劲摇头,说“不是”,刘敏补充了一句:“我都不知道家里还有钱!”
      王立秋关掉电视,拿起座机电话,质问刘常志:“你今天要是不承认,我就一个个打电话问你大哥大姐,还有那几个酒麻木!”
      刘常志赶紧起身,夺下王立秋的电话,说:“怕了你了!就借给宝峰了,他老婆跟他闹离婚!”
      “刘常志!你是脑壳被门夹了,还是被鬼缠了?你怎么就不做点正常人做的事呢?”王立秋气急败坏。
      刘常志不语。
      “你怎么就不跟我商量一下?”
      “你能同意不?”
      “知道我不同意你还借?你是不是有毛病?你借给谁我都不反对,借给他们!女的赌博,男的陪赌,有这样的?你这钱借出去,能自己长脚回来?”
      “宝峰说了,一个月还!”
      “闯到你个鬼哦!一个月还!他欠着一屁股债呐,拿命还?”
      王立秋看着刘常志一副装大善人的脸,心里觉得可笑。刘宝峰虽然是刘宝霆的亲兄弟,但人原本还算老实本分,在镇上开了家早点铺。自从取了媳妇彩凤之后,夫妻两铺子也歇了,天天上赌场对着赌。彩凤眼红作为妯娌的马燕,处处威风,村里人连摩托车都没有,她已经买了小汽车,走到哪儿人都叫一声“燕儿姐”。彩凤想发财的心像开水一样沸腾起来。一开始宝峰不愿意,彩凤就一个人上赌场,宝峰去赌场找人,彩凤威胁要跟他离婚。老实的宝峰拗不过彩凤,最后跟她一起沉溺赌博了。王立秋本来就看不惯燕儿干这种邪门歪道,现在见他们兄弟一家子都陷进去了,直言他们要完了。
      刘常志给水泥地板洒了洒水,拿起扫帚扫地,不想再惹王立秋生气。王立秋系着围裙走进厨房,边走边说:“你赶紧给你大姐打电话,借两个钱,说要买农药了!”
      刘常志正想着找什么理由回绝。
      从厨房里传来王立秋的声音:“你不给她打我就去找宝峰要!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