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录》文水水

21、狸奴（上）

　　这只黑猫偷看他很久了。

　　还在看书的男童叹了口气，放下书来到这只黑猫面前蹲下，老成地叹了口气：“你别再来了，虽然你很可爱，可是爹娘不会让我养你的。你还是个幼崽，看毛色长相也不是没被静心照料的，回你自己的地方去吧。”

　　黑猫瞪着懵懂的猫眼，甩了甩尾巴。

　　老成的男童叹了口气，捧着书卷走开，然后从厨房里端了一碗放着鱼肉的饭放到它面前。

　　黑猫冲男童喵了一声，将饭上的鱼肉悉数吃净，再度冲男童喵了一声，转身离开，直起的尾巴像一面趾高气昂的旗帜，耀武扬威地离开了。

　　男童握着书卷，目光却不在书卷上，而是随着黑猫的身影发散。直到他的耳朵感觉到一阵疼痛，他才回到现实世界。

　　“赵小刚，你先生说你今天的书又背得一塌糊涂，你说说你，什么都不行，功课也做不好，你到底能干啥？还想像你爷爷一样去种田吗？”

　　被唤作“赵小刚”又被自己亲娘拧了耳朵的男童缩了缩肩膀，嘟囔着：“古代的东西和我想的不一样，和小说也不一样，书太难背了，我的娘亲，我的亲娘，放过我吧。”

　　赵小刚他娘加大了拧他家熊孩子耳朵的力度：“你又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话啦？啊？不好好做功课你还偷吃!还剩饭!你几个意思？”

　　赵小刚冲天空翻了个白眼：“天呐，谁来救救我。”

　　＊
　　一只浑身白色的家猫舔着身上的毛，那只从外面求食回来的黑猫幼崽凑近了它，冲它甜甜地喵了一声。

　　白色的家猫伸出舌头舔了舔它的毛，让它钻到自己的肚皮底下，藏在自己的毛里。

　　白猫的主人来给它送饭，眼尖地看到它肚皮下露出的黑毛，主人哀叹了一声：“我的天啊！这只黑猫又来找你啦!小冤家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你和别的猫生的崽，唉!小祖宗啊小祖宗，你就给我个明白话吧，是的话，我就认命养了它，你还有别的孩子，我也一并养起来，但是以前也没见过你和那只公猫厮混啊！唉，小祖宗啊，你到底想怎样？”

　　白猫懒洋洋地瞥了喋喋不休的主人一眼，慢悠悠地转过头。

　　主人再次叹了口大大的气，动作夸张地放下猫饭：“好，我的小祖宗，我走啦，你们好好吃啊。”说完大踏步离开。

　　白猫头上的耳朵动了两下，拱了拱怀里的黑色毛团。黑猫睁开了眼睛，因为眯了一会儿眼睛还带着点水汽，它眨了几下眼，蹭地从白猫的怀里跳出来，围着装了猫饭的大碗转了几圈，叼走了一条炸得最酥脆的小黄鱼，津津有味地啃起来。它啃鱼倒是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但是还是不小心，啃着啃着小黄鱼就从嘴里掉了下来，它又连忙用两只前爪捧住，再将小黄鱼塞进嘴巴里。

　　白猫看着黑猫幼崽吃完了一条小黄鱼，摇了摇尾巴，也来到盛着鱼饭的碗前，拱开还恋恋不舍地瞅着饭碗的黑猫幼崽，自己开始用餐。

　　黑猫幼崽不满地哼哼两声，甩甩尾巴离开了。

　　它越走越快，从热闹的街巷穿到阴森的小道，最后蹿到了城郊的小树林里，慢下了脚步，脚掌落在落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一个信号，树林的阴影处像是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黑猫听到这个声音，反而兴奋了起来，灵活的身躯在灌木草丛中穿梭，小小的身子直接奔着黑影处跑过去。

　　阴影中的东西渐渐显出它们的轮廓，在黑猫的眼里愈发清晰起来。阴影的最深处是一个破旧的石制神龛，里面供奉的是一个石猫，石猫个别地方有些破损，但整体还算完整，身上还披着铠甲，有一股英气勃勃的气质。这只石猫最英气的地方还在于它的眉毛，特别浓特别黑的两条，架在豆豆眼上方。

　　黑猫围着它转了几圈，然后在正前方停下，声音尖细地喵了好几声。

　　一道老气横秋的声音从神龛里传了出来：“你又来了。”

　　“喵。”轻柔低缓的叫声，像是在撒娇，拖长了尾音。

　　“你这孩子，怎么不会自己的家，一天到晚往我这里凑。”

　　“喵喵!”这次的叫声有些急促，还连叫了两声，情绪不想第一次那么平稳了。

　　“唉，”那个老气横秋的声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这只年轻猫还闹脾气，怎么了？和父母吵架了？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早点回去吧，这里虽然有我在，我也不能保证它绝对的安全。”

　　“喵呀!”黑猫幼崽直接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原本干净的黑毛粘上了许多掉落的树叶和杂草，原本充满朝气的叫声也变得低沉了些。

　　“哦，你的身世也是坎坷啊!看开些，年轻猫，你的未来还有很多种可能，不像我这只老猫，只能寄身在石象之中。要不是你无意间发现了我，我也是好多年没见过人了。别说人，其他像你一样能跑能叫，能动能跳的动物，除了那些无处不在的恶心的有的软绵绵有的硬邦邦的昆虫，我也好久没见到过了。”

　　黑猫幼崽喵了一声，抬头看向神龛里的石猫。石猫一动不动，英俊的眉毛依然挂在两只炯炯有神的豆豆眼上方。但这声音，又确确实实是从石猫身体里发出来的。

　　黑猫甩了甩尾巴，蹭地扑上去，被扑的石猫原来没有起伏的声音变得紧绷了许多：“你干什么？你不要舔!我现在没有毛了，你不要乱舔！你糊了我一身口水！”

　　＊
　　入夜，章溪镇上，许多人家都熄了灯火，还有一家仍点着灯，照着灯下捧着书册阅读的男童。

　　夜还不算深，月色朦胧，捧着书本的赵小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抬起手翻开一页书。

　　“子曰，唔……有点困，不如去吃点东西。”赵小刚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去厨房。

　　夜色渐浓，月亮渐渐从厚厚的云层后露出完整的脸颊，温柔的月色撒了一地，这个夜晚，好似平静安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