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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危楼风起 ...

  •   风过千仞高墙,将刘满散在肩上的发丝吹散开,他迷茫的眼睛在夜色中有些黯淡。

      郦食其在城墙踏道上转头望上去,便看见的这一幕,心中闪过一丝诧异,要不是那被揍的跟猪头一样的脸,到真还有点绝然出尘的味道。

      “大人?”郦食其身边一美人挽起郦食其的手:“风寒露重的,大人还是早些回府的好。”

      郦食其眯着眼睛一笑,精光在他眼底一闪而逝:“是了,回府去,咱们继续,哈哈,继续。”

      美人面泛红霞,微微别过头,露出姣好的侧脸和修长白皙的脖子,搀扶着微醺的郦食其下了踏道。

      飞阁高悬,一人独立其上,却是韩信。

      他视线追随着郦食其一路打城楼方向而来,直直穿过廖无人烟的四海长街,往府中去了,他的面上现出一抹犹疑之色。

      “你不随军?”一道声音打飞阁下的亭子中传来,同时腾上来的还有浓郁的酒香。

      韩信未回答,翻身而下,却是掠过了亭子,犹如收起翅膀的鹰隼一般直直坠下,末了再几个起落,影子一般穿梭过鳞次栉比的屋顶,最后落在丞相府的后花园中。

      浓郁的酒香尚在,亭子中却没了人影,韩信视线从上方转回,扭头,果然看见一袭单薄衣裳的书生正靠着门对着他笑。

      “子房。”韩信蹙眉。

      这衣衫淡薄的书生正是张良。

      “吕雉那女人想要你随军去。”张良双眉往上一挑,苍白的脸上泛着一层病态的红晕。

      “作何?”韩信蹙眉。

      张良还是那笑模样,浑身没骨头似的顺着背后靠着的门往下滑:“你说是作何?她真能放心叫那小子独自随军去?”

      韩信“啧”了一声,蹙眉道:“死在乱军中,这不是她要的?”

      张良已经滑着坐到了门槛上,寒夜露重,濡湿了他的衣裳,他抖了抖衣摆,两腿岔开着,手肘支在膝盖上,对韩信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她就是睡着了,也没得安稳。”

      韩信不耐烦道:“知道了。”末了就转身往外走。

      张良对着韩信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已经敛了,冷凝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风起,丞相府中的张良猝然凝眉,他抬头望向浓黑一片的苍穹,心中升起不安。

      秦岭中一道流体腾跃而上,汇入苍茫夜空,瞬间扬起的枯叶在乱流中沉沉浮浮,涡流飞旋,四散的枯叶在组成一巨大的鹰隼

      长风悠远,飘飘渺渺,一路打函谷关而来,待得靠近了咸阳,不知被什么一冲,瞬间飘零成漫天寒雾,弥散不见。

      刘满还猫在城楼上,安静如鸡。他是真不懂郦食其那些没头没尾的暗话。

      一想到那老头刚才的冷嘲热讽,他就有种被人鄙视了智商的感觉,顿时牙痒痒。

      这年代的谋士怎么就不喜欢把话说明白了呢!要收个门客谋臣还要别人看得上你,出题都是阅读理解,还不带写纸上让人细细推敲的,看着什么都是一句话,谁知道这些脑沟回怎么就不能撸直了呢!

      刘满迎风而立,想做出一副忧愁忧思的模样,可惜脸就像个被拍过了的面饼,还是和面时候就没和均匀了的。

      “要是韩信在就好了。他肯定能听懂里头暗示的是什么。”刘满心想,但思维一往上转过去,他就又想到了先前离去的韩信,心里头有点难过。

      连这个一开始就陪在自己的人在这会儿都选择了离开……刘满能理解韩信的做法,但难免还是难受的。

      现在,他还能指望赖谁身上呢?这里没有姜子牙,自然就不会有人卖给他面子。他一直就和寄生植物一样,肯定要找个大树攀着才好,不然少不得就会六神无主。

      “不阅兵嘿,你在上头呆着干啥哟?”一校尉冲上来,一把将正思考人生价值的刘满揪下去。

      刘满的身份一直被藏的很好,除却沛公身边的那些个,也就是被萧何看好的韩信了。只是,不知道这是沛公自己的主意还是吕雉的安排了。

      “这都快整军出发咧,傻不愣登的你怎么就,大将军说了,你这就当个监军,别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别当上战场是逛窑子,刀剑无眼,甭管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儿,保管都没命!”校尉一连串的说完,将刘满往一大堆士兵里头一塞,附赠一枚白眼,转身小跑着走了。

      刘满都没来得及问一句自己跟哪个番的,就被裹挟在即将出征的队伍,像拍扁了的面饼一样,挤出了城门。

      一眼望过去,前方人挤人,除却兵甲摩擦而过的声音外,鸦雀无声。

      自己这是头一回出征,就算不是他心甘情愿的,那也不能就这么做贼似的出发了吧?又不是夜袭,这远征还不能出声了?这谁定的规矩?他们就不能来个誓师大会?就不能来个点将台?

      他这都已经是被迫的、被吓的半死的了,就不能让他被激励一下,享受一下被万众瞩目的感觉?

      这种压抑的沉默叫他胆战心惊,只觉得心脏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捏住了一样,这感觉让他有点想呕吐。

      “这是准备出征?做贼的吧?”刘满哼哼唧唧的,自己给自己找个乐子,算是将刚才那让他不安的感受压下去。

      “不对,这是半夜准备偷□□……”刘满嘟囔,然后自己笑起来:“不是,老头子说过鸡和吧不能放一块说的。”不过他还知道这话说的要小心,所以声音不大。

      “直接出发是张良张军师的意思,怎么,看你这样子是有意见?”周勃在刘满身边驻马,三角眼中透着浓浓的鄙视和不耐烦。

      刘满冷不防听见周勃说话,吓的差点弹起来,一转头就对上一马蹄子,慌忙跳开。

      “你小子是不是有意见?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周勃又是一声呵斥。

      “没有没有。”刘满慌忙摇头,两手背在身后,对着周勃露出一张讨好的笑脸:“那个,大将军……”

      刘满是想问自己跟哪边的,但这时候周勃已经冷哼转到前头去了。

      周勃影子一消失,刘满的脸就垮下来,心里头对那还未见过面的张良都产生了不满。

      这打仗去你倒是不去参与了,理由还找的颇好,什么沛公病中需得有人照料,敢情吕雉那女人就没用了,用得着你一个军师陪着照料,再不成,总归是有大夫的吧?

      刘满哼哼着翻身上马,动作小心翼翼,但就是这样还是扯到了伤口。

      不等他坐好了,就听见前头号角声响,

      “那个什么大将军?”刘满大叫一声,想问自己到底跟着谁,但周勃哪里会搭理他要说什么,一挥令旗,全军出发。

      于是,刘满就在最后还是没等到韩信的情况下,被一众死寂的军队夹着,混在不知道是那支部队中,出发了。

      秋风瑟瑟,刘满仰头望向天穹,漆黑一片的夜空中没有一丝星光,这让他看不出指示,更无法知道究竟这场战役的结果会是什么,输或赢,生或死,都藏在迷雾中。

      咸阳城外,地势往下,只见军队摸黑前进,在黑暗中宛若长蛇,已然上了会稽道,这一来一路北上,直通九原郡,再折西面,那便是偏头关所在。

      巍峨的帝都藏进了山峦之中,以缄默目送自己的臣民踏上生死不知的前方

      人在乱世,身不由己,这些刚刚以为兵戈暂休的士兵们又再次奔赴另一个战场,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就算是活着回来,后头等着他们的,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战役,总归,四年楚汉争霸,不知埋了多少枯骨。

      刘满叹了口气,眼珠子四下一扫,罢了,前后左右全是兵,他这想来个临阵脱逃都没法。

      月渐西坠,大军却马不停蹄,完全不像是打算昼停夜行。

      “你!哪个将军手下的?”一校尉对刘满举举手上的马鞭:“边上去!碍事!挡道!”

      “是,是,知道,知道,这就让……”刘满陪着笑,生怕那鞭子朝自己落下来,拍着和小毛驴差不多大的矮脚马让到一边,等着这一队高头大马先过去。

      “哼!哪家塞进来的公子哥!”校尉鼻孔里头哼出来一声,扬长而去。

      灰尘扬起,直接扑在矮了一截的刘满脸上,他顿时一脸倒霉相,心说要真是什么公子哥也就罢了。

      这一路,他不断的听见刚才那类型的话,不断灰溜溜的被往其他队伍里头赶,要不是担心直接开溜会被当做逃兵斩了,他倒是真想直接开溜。

      少顷,队伍终于停下来,士卒们就地歇息,就着冷水啃干饼子。

      刘满肚子叫唤了两声,他哭丧着脸,反应迟缓的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能吃的。

      四顾一番,旷野田畴间半个火星都没,火头军未做饭,说明这顿时不打算生火了的,这情况,他上哪去吃?

      “周勃你丫的……”刘满恨恨咒骂,别的兵至少还有干粮吃,就他这两手空空,连个兵器都没分到,更别说干粮一类的了。

      刘满腰酸背疼的爬下马,将小马往边上牵牵,顺手拔了一撮草勾马鼻子,小马凑上来啃,刘满终于真心笑起来了。

      “小兄弟,接着!”一边响起声音。

      刘满扭头,不确定那声音是不是冲自己这儿嚷嚷的,毕竟那声音叫自己叫的是小兄弟,这么客气的话,今儿还是头一遭听见。

      一面饼被抛过来,刘满抬手接了才发现是什么,有点无措,还有点怀疑,生怕吕雉是不是又在军中藏了什么人,就想给他毒死了。

      这么一想,刘满又觉得不对了,那……这叫自己跟着出征的命令,真的是那便宜老子下的?

      “嘿嘿,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没干粮。”那兵见刘满没吃,有点尴尬。

      旁边的兵嘲笑:“我就说人会嫌弃吧?你还不信,人家事骑马的,咱们是用两条腿跑的,能一样吗?”

      刘满看了眼那给他饼的士兵,撕下一半捏在手上,走过去将另一半还回去,盘腿在那士兵身边坐下来,两眼笑的弯起来,和月牙一样:“我也吃不掉这么大一个。”

      那士兵笑笑,无所谓的在那刚递回来的饼子咬一口,嚼吧嚼吧吃了:“这不是怕后头火头军还不做饭吗,这次像是急行军,估计路上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多。”

      刘满顿时五雷轰顶,他一个伤员,难道要骑着马急行军?

      那刚才嘲笑的兵卒年轻些,看着比刘满大不了多少,但也是个老兵痞子了,他视线偷偷四下扫一圈,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包炸果子:“快吃,快吃,时候久了味道就不好了。”

      刘满被味道勾了回神,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视线直盯着那炸的黄澄澄的油果子,要知道,他这些天都是一天三顿白粥。

      他犹豫一下,抬起手,但下一秒就被按住了。

      视线上移,刘满就看见了那个年轻士兵凑上来、放大了脸,上头还有几颗未消下去的青春痘。

      刘满手哆哆嗦嗦的收回去一点,他还不至于为了口吃的就要卖身吧?于是艰难的抵制炸果子的诱惑,坚决道:“那什么,小爷不好男色。”末了在心里头补充一句,只好帅哥。

      那年轻士兵嘴巴张张合合,面色僵硬。刘满心说自己这般是不是不大好,直接拒绝也太不给人面子了,正想是否有法子能补救,就听着士兵干咳一声。

      “我家里媳妇孩子热炕头。”

      这回换成刘满尴尬了:“哦。”

      旁边一众竖着耳朵的兵们忍不住就是狂笑,差点给校尉引过来。

      那士兵站起来喝了一声,叫大家小声点,隐约有点小头目的架势,然后他又重新坐下来,对刘满道:“小兄弟,问你个事呗。”

      刘满尴尬完也就给忘了,这回儿心思全在那炸果子上,口水直流三千丈,点头:“那我吃了?”

      年轻小兵点头:“你有没听说军中来了个监军?是不是要监察将军们?还是盯着大伙的?”

      刘满正狼吞虎咽,一听这话差点给噎死,他木着脸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那监军就是我。”

      瞬间,一片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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