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奉帚平明金殿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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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那座宫殿门口，大门和墙壁都弥漫着血的颜色，统治者把围墙建的那么高，无非是要向民众展示皇室的绝对权威。那些一重一重永无止境的红色墙壁和金色琉璃瓦，带给人的，除了森然，就是排山倒海的威压。
那时不过卯正，晨曦微露。他仰头，看着从九脊歇山顶背后升起的太阳，只觉得那是一团惨淡的光晕，全然看不到丝毫希望。从那一天起，他开始厌恶光明，阳光，灯光，一切可以照亮黑暗的东西。既然这个地方生于黑暗，那么，就让我们一起腐败堕落，最终毁于黑暗好了。
靖王爷怎么也想不到，他一向敬爱的母亲伙同自己的一妻两妾给了他多大一个——惊悚。
他拖家带口的上路，到了京都，住进皇宫，准备加冕礼。虽然他出身皇室，可是毕竟，对一个皇帝和一个闲散王爷的要求大大不同，乱七八糟的事情搅得他头脑里一团乱麻。自然，也无暇顾及锦夜的问题。只是在他母亲，原来的太妃现在的太后问他，那个男宠该如何处理的时候，说了一句：“让他留在京城吧，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皇后非常幽怨地问：“皇上舍不得他？”
“朕还不想放手。”靖王爷撂下这一句掷地有声的宣言，就忙着去会见礼部大臣，商量先皇的葬礼事宜了。只剩下表情非常不自然的太后和三个老婆。
太后问皇后：“皇上对那孩子，还真是痴情呢，这事，你看怎么办？”
皇后说：“臣妾倒是想把他赶得远远的，这种事情，毕竟有损皇家声威。”几个妃子也帮腔，说这个妖孽留着早晚是个祸害说不定哪天就毁了皇上的一世英名。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富有宫廷斗争经验的皇太后想了半天，最后说：“依哀家看，把他除掉会惹皇帝不高兴，既然皇帝喜欢他，就让他留在宫陪着皇帝好了。”
皇后和嫔妃们想了一想，佩服的五体投地。
当皇后遣王怀恩来问皇帝把锦夜留在宫里行不行的时候，皇帝正在苦思冥想的修改给先皇的祭文，随口说：“那倒是好，就这么办吧。”
之后他为这句话后悔了整整半辈子。
太后和皇后听见了皇帝的回答也颇满意，太后微笑着，叫王总管端杯茶给锦夜公子送去。王怀恩即使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照办。锦夜倒是没觉得什么，一贯的万事不关心，只当好久没见的总管大人来向他打探皇帝心情的新动向，老实回答说我不知道我也好久没看见他了。
总管大人突然说：“夜公子，这皇宫险恶，您要是能抽身，还是趁早走了罢。
锦夜摇头，说：“目前，皇上是不会放我走的。”
王怀恩叹口气，说：“公子，喝茶吧，要凉了。”
锦夜抬头，端起茶杯，说：“里面要是放了毒药，记得帮我收尸。”
王怀恩的笑容比黄连还苦，只说：“怎么会呢。”
锦夜只料到有人会给他一杯放了毒药的茶，却没料到有人会给他一杯放了迷药的茶。
后来他想，自己怎么这么不警觉，每次都被人用迷药迷倒。可是又一想，即使他清醒，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罢。
总之，他每次都栽在迷药上面。
后来他也用这一招对付了不少不听话的人，不论是奴才，还是官员。
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一间幽暗的屋子里，旁边站了若干不认识的人，还有皇后娘娘。
这个女人的愚蠢在于，害了人，还要先做个宣言。
锦夜盯着那个打扮得如同太湖金鲤一样的女人，突然间想起来穆宣，还有他的变态弟弟。
皇后优雅地开口，说：“皇宫里原本容不得你这个妖孽兴妖作怪，不过皇上既然喜欢你，本宫就让你留在皇上身边好了。这样对谁都是个交待。只不过，往后还得劳烦夜公子受点委屈。”说罢仍旧很优雅的带着随从们走了。
当锦夜看到暗影深处那个磨刀霍霍的男人的时候，才真的觉得生活真他妈是一场玩笑。
可惜他无能为力。
皇帝下了朝就看见太后身边的女官笑语盈盈地等在门口，说太后娘娘把夜公子安置在长信宫皇上有时间了可以去看他。然后皇帝还不小心地听见自己的内侍总管在那叹气。
他问王怀恩：“究竟怎么回事？”后背却有点发凉。
王怀恩哆嗦了半天才含糊不清地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于是皇帝便气急败坏大步流星地赶去长信宫了。
他看到锦夜的时候就再也没法原谅他自己。
那间屋子生着火，却还是从心底里感到冰冷，空气里到处弥漫着鲜血和木炭的味道，那个小了他十一岁的男孩子躺在床上脸色雪白如僵尸，手也冰冷得和一具尸体没有区别。
在他眼里锦夜还是个孩子，一个经历了很多悲惨过去的孩子，他只是没想到会因为自己而令他更加悲惨。
当他握着他的手的时候，那种寒冷一瞬间侵袭了四肢百骸。他突然觉得作为帝王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笑话。他甚至不能确保自己关心的人是否安全。还是他自己亲自批准了那个愚蠢的命令。
他叫侍从们统统离开，把门关严，拉着锦夜的手，却什么也不说。
他知道他醒着，也知道他什么也不想听见。
不晓得过了多久，那只手还是仍旧的冰冷，就像握着一块千年寒玉。
内侍们在外面快要急死，可是皇上不准他们进去他们就是不敢进去。他们听到他们的总管大人在对自己说：“作孽啊，作孽啊。”
那盆火老早就熄灭了，太阳落山了以后屋子里就没有任何光线的存在。一片黑暗里皇帝听见锦夜说沙哑低柔地说：“你身上有没有带剑，就这样让我死了好不好？”
“你是怨恨朕的，对么，那为什么不活下来看朕怎么被愧疚折磨？”
“不是你的错，就让我死了好不好。”
“你可不可以，活下来，你要什么，朕都给你，包括那群蠢女人的命。”
“我只想要我自己的命。”
“锦夜，求你，求你，求你。”我在这宫殿里倍感孤独，你在怎么都是个慰藉，即使我要面对一辈子的愧疚。
“如果我死了，你会痛苦，我活着，你也会痛苦。”
“这个地方多晦暗，这个朝廷多荒谬，你活着，我们一起毁掉它们，好不好。”
“我除了生命，还有什么可失去。你除了这国家，还有什么可挥霍。”
“锦夜，求你，活下去。”
“锦夜是早该死了的，以后，我叫青蘅好不好。”
“好，好，青蘅是个好名字。”三十二岁的皇帝抱紧冰冷的少年，泪水打湿衣裳：“青蘅，青蘅，青蘅。”
“你知不知道，人生最大的悲哀，不在于前途黑暗，而在于明知道绝望却仍然报以微茫希望。”
他看见那高大宫门在自己面前一寸一寸地开启，满心升起的只有疲倦。不管怎样，他答应过皇帝，要活下去。所以那一袭青衫眉目如画的少年，还是一步一步，走进那宫苑，把自己掩埋在权欲和阴谋的漩涡里。
德宗元年，长信宫总管，整个内廷仅次于王怀恩的这个职位，被皇帝给了一个叫青蘅的来历不明的年轻人，三宫六院都没有异议。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奉帚平明金殿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