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且将团扇暂徘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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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且将团扇暂徘徊
七宝至今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选中去长信宫的，那个皇帝的居所一向只有最聪明漂亮机灵的内侍宫人才有机会进去服侍，自己那时候不过十六岁，刚进了宫一年，无权无势无靠山，又不是顶尖的聪明人物，没犯了错被撵去浣衣局洗衣服已经是万幸，从未想到有一天也会像那些人一样站在权力核心的阴影下玩弄人心，可是，生活就是由无数的阴差阳错造就。
那天青蘅走进长信宫，天还未大亮，这座宫苑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回廊上下里里外外的宫人穿梭来往，伺候皇帝起身上早朝。那些人都是从先帝时就在宫里伺候的，却没人认识青蘅是谁。那些身着彩衣手捧铜盆的漂亮宫女们发现了这个比他们还漂亮的穿着内侍衣服的人，一个个从他身边走过，假装目不斜视。突然那边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个内侍，看见青蘅顺手把一个梅瓶塞到他手里，说：“先在这等着，等皇上下朝回来再发落你。”青蘅很迷茫地拿着那个乳白的瓶子，想了想，找了跟柱子靠着，开始发呆。
他觉得这个整座皇宫里最华丽的寝殿那么像个鱼缸，那些衣饰鲜亮容貌秀美的宫女内侍们就像当年靖王爷玩物丧志时候养的金鱼，它们姿态优雅的在水草里游弋，不是因为天生优雅，而是因为要讨主人喜欢，你见过有金鱼游泳像大马哈鱼一样难看么，那样的金鱼老早就被和昨夜的洗碗水一起倒进阴沟里了。
他想如果他把这个理论跟林倚桐说，他会说锦儿你一天就知道胡思乱想也不怕想多了长皱纹。
如果跟红衣说她会咯咯笑着说那你看看我是不是最丑的那条金鱼，还是最漂亮的大马哈鱼。
如果跟穆宣说那个呆子只会讲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没事别总腹诽朝廷小心我参你一本。
如果跟靖王爷说他会说锦儿你喜欢金鱼阿那我叫他们在你院子里摆上十缸二十缸这养金鱼学问可大了。
如果很皇帝说呢？如今他不是锦夜，那个真真假假每天回护他满足他各种奇怪想法的男人也不是靖王爷了，这种话当然是不能跟皇帝说的，说了要株九族，虽然他一族都没有，连命也只剩下半条。
青蘅就这样像截木头桩子一般捧着个梅瓶戳在柱子旁边胡思乱想天马行空，别的宫人还以为他犯了错被罚站，可是宫里犯了错都是罚跪的，哪有罚站这一说阿。
本来他站的地方很隐蔽，院子里人来人往穿梭往来的也没人在乎他，毕竟皇帝刚搬进皇宫来需要整理的东西很多。可是他在发呆，宫人们看见皇帝下了早朝回来自然训练有素寂静无声的跪了一地，等青蘅觉得四周过于安静了的时候，秋风萧瑟的院子里只有他跟皇帝两个是站着的，静默的宫苑里微风吹起那少年的衣衫，他与他隔了满院子跪得笔直的人潮木然相望，颇有点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意思。可惜还没等皇帝伤怀惋惜一下青蘅就不带丝毫犹豫的扑通一声跪下了。
他是觉得活着没多大意思，可是也不想就死在这种乌龙事件上。
除了王怀恩满院子的人都等着皇帝雷霆震怒下令把那个不知好歹的奴才拖出去斩了，皇帝却只说了一句，跟朕进来吧。然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个人又完好无损的出来了。再然后总管王大人就叫他们集合，说那个年轻人从今以后就是长信宫的总管了。
也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于是宫里人闲磕牙的时候又多了两个八卦，其一，新皇上脾气似乎是不错的。其二，那个空降来的长信宫总管似乎很得皇帝欢心呢。
那都是后话，皇帝那天把他叫进殿里刚张嘴叫了一句：锦夜，他就回了一句麻烦皇上叫我青蘅。于是皇帝再想不出该说什么了，冷场了一会，叹口气，说：“去吧，缺什么问王怀恩要，那些女人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和他当年第一天到靖王府的时候听到的半个字都不差。
于是他无语地行了个礼，转身跟王怀恩出门去见他的手下们。
其实青蘅长这么第一次要管这么多人，他看见黑压压站了半个院子的人突然觉得疲惫，于是只说了一句：“你们要听话，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然后就跟王怀恩去见太后和皇后了。
尽管他心里几百个不情愿，可是六宫之主还是不得不去见的，毕竟人在屋檐下。王怀恩边走边说：“公子，你那也没个人伺候，回头我挑两个伶俐的送过去吧。”总管大人伺候了靖王爷二十年，清楚知道虽然换了个身分，眼前这人在皇帝眼里的分量怕是比他老婆皇后娘娘重得多，哪里敢得罪。
青蘅倒是觉得应该尊老敬贤，微笑一下，说:“总管大人还是叫我青蘅吧，省得多生是非。况且，今后还要总管大人多照应。”王怀恩被他笑得一激凌，在王府的时候这位公子总是一副万年不变的走神表情，如今笑起来当真色如春晓，怪不得皇上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青蘅却不知道王怀恩脑袋里的狗血桥段，他的全副心思都跑到那边两个闹着玩的小太监身上，年纪大点的那个眯着眼睛追打年纪小的那个，让他想起来当年他和探雨养的那只笨得要死就知道吃的虎斑猫来。后来那只猫叫春叫得太厉害被林倚桐给扔了，他跟探雨还怀念了好一阵子。于是他指指那孩子跟王怀恩说：“就那个吧。总管也别费心挑了。”
王怀恩答应，心说你还不是不客气地使唤我。可那是皇上的人，他宁可惹皇后也不想招惹他。何况，他不来找他算旧账已经是万幸。
后来他们去见了太后，太后倒是干脆，直接把门一关说我看见他碍眼，就在长信宫老实伺候皇上就行了，别没事来给我添堵，于是一行人又打道回去。
七宝那天吃了午饭，要送东西给梅妃娘娘，回来的路上碰见小太监四喜，说着说着就闹了起来，闹够了回到自己宫里，管事的说总管大人要见他，吓得当即两腿瘫软。
总管大人那是多大的官阿，他在这宫里折腾一辈子怕也只能远远瞧上一眼，怎么就指名道姓要见他呢？难道是自己要被抓去作谁的替罪羊不成？七宝就这样两腿哆嗦着一边为自己的小命担忧一边挪到了王怀恩门口，进门扑通就跪下了说总管大人小的上有八十岁老娘下有….完了，下有什么阿，他又没有三岁幼儿。
他正惴惴，只听见上头扑哧一声笑，一个明显比总管大人年轻很多的声音说：“你不用怕，抬起头来说话。”低哑柔和的不像要他命的样子。
七宝这才敢抬起一点头，只见上首坐着两个人，年纪大点的应该就是全体内侍宫人的大BOSS总管王怀恩大人，而叫他起来那年轻人，半张脸映在明灭的烛火里，容色秀丽，眼神温柔。七宝以前觉得梅妃娘娘那就是仙女了，今天才知道还有比她漂亮的人，不由得看直了眼。
王怀恩咳了一声：“直眉瞪眼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七宝这才醒悟，低下头跪好。仍旧是那年轻人问他：“你叫什么？”
“七，七宝。”
“多大了。”
“十六。”
“十六岁…..正好年纪呢，总管大人，就他罢，也不用找别人了，图个清静。”
于是总管大人发话：“七宝，从今儿起，你就跟着青蘅好了，记着，机灵点，嘴严点。”
七宝反射性的“啊？”
“怎么，你不原意？”
“不是，小的愿意。”怎么那美人便是长信宫那位青蘅大人，原来这么年轻…..呃…..漂亮。“
“愿意不快点过来拜见你师傅？”
“阿，是，师傅。”
“呵呵，你起来罢，今后跟着我，怕是有不少麻烦呢。”
七宝要到好一阵子以后，才意识到，当时王总管嘱咐的那两句话“机灵点，嘴严点”是何等的有用。
若干年后他一直想，如果不是跟了青蘅，他累死累活一辈子，怕是也不能在宫里做到如此高位，甚至接替王怀恩的职位。
人生，就是充满阴差阳错。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且将团扇暂徘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