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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霜深犹忆御衣寒 ...

  •   青蘅对着先皇的遗像发了大半夜的呆,终于舍得出门,只见七宝蹲在门边打瞌睡,怀里抱着一件月白披风。七宝听见他出来,惊醒。
      “晚上冷,难为你了。”
      “师傅,这是没有的事。”
      “那件衣服,是怎么回事? ”
      “皇上来过,看师傅在这,又走了,说夜深露重,留了这件披风下来。”
      “知道了。”
      整个皇宫,也只有他,敢这样应答皇帝的赏赐。
      他初进靖王府的时候,祈儿才一点点大,粘着靖王爷要抱抱,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君。
      那年过了年,春天似乎特别温暖干旱,也没有多少雨,满街柳絮飞得叫人心烦。小穆将军过年述了职,调令没有下来,仍旧滞留京城不去,害得穆宣也不敢去找锦夜。
      锦夜也并不喜欢这位大人,他看他的眼神,总是如芒刺在背。
      可是再小心,还是被这位穆大人撞到。穆宣满脸尴尬,他只好离去,把理留给这两兄弟去讲。
      他记得,穆宣死前的那段日子,一直用于跟弟弟吵架。
      小穆将军久在军营,看多了这种事情,于是更加深恶痛绝。一心一意认定,是这个妖孽一样的少年,毁了他一向洁身自好的兄长,每每出言刻薄。锦夜又懒于争执,索性躲到外地,给穆宣表演一出人间蒸发。
      穆宣也不愿整日在家同弟弟争执,于是上奏朝廷要去巡视山东的疫情。可他这一去,便再没有回来。当地疫情严重,御史大人饮了受污染的井水,再加上旅途劳顿,到了山东没几天,便一命归西。据他的随员说,他死前,还在念叨要请皇帝拨款多少救灾。
      锦夜其实并不记得,他和穆宣见的最后一面,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知道当他人间蒸发完毕回到京城,穆家门前挂着白灯笼,院子里搭着灵棚,院墙两边长长两排挽联。御史大人因公殉职,皇帝下旨旌表,那些平素没有交情的士大夫,又都纷纷跑来吊唁,锦夜回来,只见一片素白的车水马龙。
      他心里一片空落,不知是真是幻,尽管世事无常,可这变化也太大。那个人,一月前还在枕边软语温存,不过这几天,竟就此消逝。他心里却并不悲伤,只是从四肢百骸升起一阵麻木,漠然走向穆家的大门。
      门房自然是认得他的,一边抹眼泪一边请他进去,说将军大人在等他。
      锦夜摇头,看来少不得又是一顿指责,不过,随他去罢。
      岂知小穆将军见到他,却不发一言,只是冷冷作了个手势,请他去内院。仍旧是中秋那张石桌,那个久经沙场的男人不胜烦扰地按着额角,说:“陪我喝杯酒。”
      锦夜坐下,把酒杯斟满。那一刻,他甚至希望酒里是有砒霜的,这样,大家都落得清静。
      可是小穆将军似乎对一了百了的结局不大感兴趣,一杯酒下去,两人都平安无事。于是第二杯,第三杯,也没有交谈,只是安静的喝酒,终于,锦夜放弃意识,趴在桌子上再起不来。
      小穆将军也半醉,盯着少年秀丽脸庞,嘴角扯出极不自然的笑容:“如果没有你这个妖孽,哥哥怎么会客死异乡,你自己做的孽,你自己当百倍偿还…...”
      锦夜清醒过来,只觉得无与伦比的饿,以及头痛欲裂。他暗暗觉得,自己昏睡,似乎不仅是一晚上的事。他想要抬手,却发现手脚均被镣铐锁住。才意识到中了圈套。依照身下颠簸程度,该是在一辆马车上。而且,他四肢瘫软,内力全无。
      穆宣的那个弟弟,废掉他武功,把他捆在马车上,究竟要干什么?
      果真,他还是认为我害死穆宣。
      也罢,先不去想,锦夜用手肘敲车厢:“有人没?我饿了。”
      那两个负责看管他的人,当是从什么地下组织雇来的,除了停车吃饭喝水,再无其它动作,且一语不发,即使这二人之间,也从不交谈。锦夜费尽心思,也没能从马车里逃离,毕竟,他镣铐加身,又失去武功。可是那个人费这样大力气,究竟意欲何为?锦夜想起茫茫前路,脊背一片冰冷。那个人,一定会令他十分凄惨。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天,他都没有怎么想起穆宣。
      小穆将军的目的,锦夜没有猜对八分,也猜对了七分。他们的终点是扬州,远离京城,烟花三月的扬州。他被那两个人交给了一家叫做锦园的风月场,老板是个漂亮男人。
      那个轻袍缓带的美人,端详了他许久,说:“你叫锦夜么?名字倒好,也不用再改。”
      锦夜一身镣铐地倒在地上,道:“我不会同你合作。”
      美人眯起桃花眼:“这事情,却不由你做主了。我不过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这年头,还有卖男孩子倒找钱的好事,我何乐不为?对了,有人要我转达给你一句话:你既然喜欢男人,就在这里喜欢个够好了….可惜啊可惜,这样好看一张脸,却不是雏儿。害我少赚好大一笔。”
      锦夜苦恼的自语:“变态…..”
      他只是没想到,穆宣那样一个翩翩君子,其弟弟却是个偏执的变态。可是无论如何,他不会屈服,他还不想沦为别人的玩物,尤其是,一群男人。
      那美人长指甲挑开他衣襟:“不管你想不想,到了我这里,就别再打算出去。还是听话点好,你不合作,是会吃苦头的。”
      锦夜摇头:“我不会任你摆布。”
      “你还小,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的残酷,不在于绝望,而在于明知绝望却还要报以微茫的希望。”
      锦夜看住他,还是摇头。
      “嘻嘻,真是个不乖巧的孩子。”美人挥挥手:“先把他洗干净再说,脏兮兮的像什么话。”
      所谓蛇蝎美人这句话,就是形容锦园的桃花眼老板的。
      锦夜在那里的前几天,统共也只说过两句话,重复了无数遍:“王八蛋”和“放开我。”
      那个美丽的老板在试用了皮鞭,蜡烛,和无数稀奇古怪的小道具之后终于失去耐性,塞给他一剂春药,和一群男人。
      临走的时候,媚眼横飞的对疲惫的锦夜说:“人都是有惯性的,很多事情,只要习惯就好,用不着喜欢。”
      只有当一个人失去反抗能力的时候,才知道徒劳的挣扎是多么可悲。锦夜即使机关算尽,也抵不过一群被当成种马的武夫,况且,他如今没有武功,很累,很痛,很崩溃。
      于是,在不知道第几个男人之后,锦夜终于斩断脑子里那根理智的神经,彻底把身体交给欲望控制。那个人说得对,习惯了就好,无所谓喜欢。习惯是强大的力量,好像在漆黑温暖的水域里不断的下沉,似乎可以做一个永不醒来的梦,这个世界,只有他自己,无欲无求,无喜无悲,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纠葛,那些生离死别的故事,都是别人的生活,他所要做的,就是漂浮在半空,冷眼面对世间众生。林倚桐,穆宣,红衣,春雨江南,大漠荒颜,那些不破楼兰终不还得壮志,不过是途中一段迂回。
      他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下沉,直到虚空中一只冰冷的手把他拉出来。
      美人老板遣走手下,看着深陷在满床绫罗里那个失去意识不再挣扎的身影,抬手把他掐醒。
      锦夜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就对上另一双荡漾着春情的眼睛。
      “喂,你有没有想通阿?我已经快没有耐性了,你再这么别扭,我就把你扔给下头人作年终奖了。喂,你说话啊,还没见过你这么难搞的小孩子。喂,你说话啊。”
      锦夜最终也没有说话,只是趴在床上开始抽泣,逐渐转变成嚎啕。他这个时候,才真正想起穆宣,真正记得他死了,再也不会回来,前些日子总顾着想办法逃跑,想办法反抗,他都忘了,那个人已经死了,又能跑到哪去?他的生活,还不是一如既往的一团混乱。如今他再不在乎那些谎言,爱情,战争,只想把自己身体里积存了数年的眼泪都倾倒一空。他不能纯洁,难道还不能堕落?
      美人看看那个满身狼藉哭得旁若无人的少年,顺手拿了件衣服,盖在他身上。出门吩咐仆人:“等他哭累了,伺候他洗澡换衣服。”
      小穆将军一个变态,即将造就他一生的噩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霜深犹忆御衣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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