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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卧听南宫清漏长 ...

  •   锦夜从林倚桐的书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杏花春雨江南,铁马秋风塞北。
      他在江南久居,只觉得梅雨天阴阴湿湿的惹人心烦。那一年他十六岁,有武功,通文采,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点钱,很多伤心。他走在满是吴侬软语的街上,只闻见花香和脂粉。想起探雨,不知他身在何方。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探雨走的时候,这样说过。他也累了,应该换个环境。他不过十六岁,还有大片人生等待,无须一直在林倚桐身上劳心劳力。于是他骑上马,带上剑,一路向北。这世上,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值得追寻。可以仗剑横戈碧血黄沙,即使马革裹尸又有什么不好。
      他不能让一个靠不住的花花公子成为大半辈子的寄托和嗜好。
      江南很好,是那种采莲南塘秋,莲子清如水的好。
      塞北也好,是那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好。
      初到塞外,见惯了小小分块的水田,乍见到大片青草,麦浪,锦夜着实惊诧了一下。后来想,这样大好河山,便是为它以身相殉也值得。
      再继续往北走,就只剩下大漠黄沙,胡姬酒肆。他找了家小客栈住下,开始考虑自己的前路,究竟是投军,还是继续当他的幽并游侠儿。那客栈主人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同妻儿一起守着这点祖产,一辈子不曾离开过那小镇。而客栈里唯一的娱乐,便是红衣姑娘。他称不上国色天香,顶多便是长得端正,可是热烈奔放,一曲琵琶不知勾起多少人的乡愁,连镇守边关的官军,也时不时来捧个场。
      谁也说不清红衣有多大年岁,十八岁?二十岁?三十岁?她的面孔虽没有皱纹,却是有风霜的灵魂。
      锦夜踏进客栈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红衣。谁能看不见那一袭红衣呢?她逆光而坐,一头长发挽起,银簪子的反光亮得刺眼。手底下四根弦,却奏得出千军万马。
      他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从未不知道,除了林倚桐的衣履风流,世上还有这样一种热烈流淌的情感。那一刻,他似乎可以肯定,自己是爱上了红衣的。
      红衣看见锦夜站在门口不动,失笑。她见惯了那些军官饥渴的眼光,却没见惯少年茫然的憧憬。她停了手,放下琵琶,用簪子重挽了头发,一步一步蹭过去,问:“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锦夜下了好大决心,才抬头看她,说:“住店,但要先吃饭。”
      “住店好唉。”红衣似悲叹似怀恋地说了一句,换老板来招呼他。
      那天晚上,红衣在走廊上遇到锦夜,问:“你叫什么?”
      “锦夜。”
      “没有姓?”
      “有关系么? ”
      “呵呵,我也没有。”
      “你拿得什么?”
      “桂花酿。”
      “这里也有桂花酿?”
      “当然没有,这是二锅头。进来喝一杯?”
      没等锦夜答应,红衣就把他拉进房间。所谓纯洁的男女关系,就是一男一女躺在同张床上,却毫无做运动的欲望,如同烂醉的锦夜与红衣。
      红衣说:“你不要去投军,军营里都是土匪。”
      锦夜不答应。
      红衣叹气:“不听话的死孩子,我同这里的守备熟识,几时介绍你认识他。”
      锦夜还是不答应。
      红衣转头,只见他已经熟睡。径自拿起琵琶,边弹边唱“…..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锦夜毕竟是个孩子,他不是柳下惠。
      同红衣认识第四天,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个一袭红衫的神秘女子,是他同女人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从床上爬起来,挽了头发,对锦夜说:“帮我画眉毛。”
      锦夜拿起笔,她又变卦:“算了,我这一辈子,也等不到洞房昨夜停红烛的那一天了。”
      锦夜知道她在说唐人绝句,不由得感到一阵凄凉,还是拿起笔,帮她画好了眉。
      红衣怕自己爱上他,急着摆脱他,就谎称是自己的表弟,把他扔给敦煌的张守备。
      那张守备自然心知肚明,锦夜不是红衣的表弟,却又惜他意思很好功夫。毕竟,在军中,能够百步穿杨的人,也没有几个。
      于是锦夜在军中,做了一阵子杂役,做了一阵子斥候,做了一阵子守备的侍卫,之后,朝廷特使穆宣穆大人来奉旨劳军,他被派去保护。
      许多年以后,七宝问过他:“师傅,这世界上,就没什么人,你会毫不保留的信任么?”
      他倚着紫檀书案,想了许久,最终只是疲倦地挥挥手,让七宝下去。信任,这种奢侈的东西,在这深宫里怕是连一点也不会剩下。七宝这个傻孩子,居然会问这种傻问题。上一次,他听到这个词,还是在穆宣那儿。
      虽然,也不是真话。
      他那么说,不过是为了哄骗他们带他突围,为了哄骗那些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给他做挡箭牌。可笑的是,他明明知道,还心甘情愿地带着武功不太灵光的御史大人冲出敌人的包围,搭上身上大小十一处伤口,和七个兄弟。
      只为了穆宣一个人,和他身上那如朕亲临的令牌。
      那时候真傻,居然,就那样相信他。穆宣穆宣,你是不是,我这辈子,唯一信任过的一个人?
      其实,你也从未出卖过我。
      穆宣,那时候,我觉得,护你周全是天大的事,因你是朝廷派来的,是御史大人,是比守备还大的官,是我们的信心,我们的指引。如今,你知道有多少位御史大人被我玩弄于股掌,他们祈求,哀号,费尽心机讨我欢喜,可是穆宣,为什么我不信任他们?
      为国为民,听起来好听。可是坐在这里,除了寒冷,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旦看不见那些在生死间挣扎的人,就很难再真正为他们考虑。一切,救济也好,劳军也好,大赦也好,无非是天平上的筹码。一步走错,大厦倾颓,我们就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也罢,也罢,为你,便叫祈儿多发一些粮食给人们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卧听南宫清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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