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自重》凤崎舞

77、道

　　从玲珑小千世界离开，回到鸿蒙大陆的时候，抵达的地点并非是随机的。

　　江月馨脑海里想的是远离元清若，最好是逃到“天涯海角”，于是她被送到了东海之岸，鸿蒙大陆的东之极。

　　元清若自然不像江月馨这样想法模糊，她因蛊毒寿命将近的缘故，这些年时间紧迫，做事目标非常明确，从不拖泥带水，早就规划好了下一步。她早就打算好，不管能否得到传承，都立刻到千江流，抢夺百年一遇的秘宝。

　　于是她被玲珑界传送到了千江流边界的山林。

　　元清若此前就已经从各个渠道收集到消息——各大宗门都得算出了这次宝物出世的大概位置是在千江流，各路修行天才、散修精英，纷纷赶来。

　　为了顺利进入传说中的“涂山秘境”，许多宗门弟子甚至放弃了八百年一遇玲珑界试炼，提前收集进入秘境必需的“秘境钥匙”。

　　她最大的竞争对手之一、大齐皇室的明罥公主，洒出千名旋照期护卫收集“钥匙”，准备带着护卫进秘境，用成军的修士来镇压秘境的对手。听说皇帝已经允诺，只要她拿到秘境中的那件宝物，便要封她为“涂山总督”。

　　大齐皇朝是比修真宗门还要庞大的修士皇朝，一个实权的总督比一个小宗门的宗主还有权势。为得到总督之位，明罥公主一定会拼尽全力。

　　这只是元清若夺宝路上最大的障碍之一。

　　大陆上名的修行天才数不胜数。明罥不过是其中身份地位较高的人之一。和她身份相当、未及金丹的年轻一代修士，光是耳熟能详、被记录在《青狐社》上的名字就有数十人。

　　但这上面早已划掉了元清若的名字。

　　因为所有人认为她修为渐失，命不久矣。甚至很多人都认为她已悄无声息死去多时。

　　这也正是元清若想要看到的局面。

　　她年幼时曾轰动大陆，才刚筑基便被誉为“金丹之下第一人”，虽然有捧杀的成分，但也不难看出在偌大的修真界，她是如何被人崇拜与忌惮。至今别人夸奖明罥公主等顶尖天才，还会说他们“肖似当年元氏天才”，由此可见一斑。

　　因她名气过大，若是在这次的夺宝之中被人认出来，一定会被所有人忌惮，甚至可能会被群起而攻之。

　　另外，无数人盯着她，她的法诀弱点、法术特征，都广为流传，正面争斗，一定会吃亏。

　　当年她还是天之骄子的时候，自负且不愿意遮掩，从不使用计谋，因她远超同代人的优秀只需堂堂正正便可打破挡在前方的阻碍。

　　但当她失去大部分修为、以邪修的身份在修真界底层和凡人地界奔波辗转、不得不和各路妖物虚与委蛇才能活下去的时候，当她与各路修士勾心斗角才能得到凝阳仙君留下的线索的时候，当她放下毕生理想与界外魔物为伍的时候……她早已失去了矜持傲娇的资格。

　　从前父亲常说“和光同尘”，但她并不认同。

　　她乃天之骄子，父亲是天下第一剑修宗门的第一山主，相当于代宗主。她本人也是三代弟子中的第一人，生来便资质惊人，修习路上也专注刻苦。用江月馨的话来说就是“生下来就是绝顶天才，偏偏还比你努力一万倍”，不但修为一日千里，更是在最需要天分的阵法一道上一骑绝尘、鲜有能及。

　　她的曾经是如此的完美，皎洁如月，容不得半点污浊。

　　如此超凡脱俗、光芒万丈的她，哪里会在意他人的诋毁？修真界以实力为尊，她在群山之巅，根本不在乎山下宵小掀起的风雨。

　　可当她从顶端跌落，风雨加身，历经人间疾苦，才切身体会到，修炼不仅仅是修为的高低，更重要的是心境的磨炼。

　　有修为，只能成为一把锋利的刀，为人利用而不自知；知事明理，才能不被蒙蔽，世事洞明、人情练达才能掌控自己的力量，哪怕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的存在，也不会感到绝望。

　　什么“金丹之下第一人”，什么“正道翘楚”、“天剑山之光”，都不过是她人的吹捧。

　　不管多强大的人都会有弱点，更何况她连金丹都没有修成。面对敌人，一味的追求堂堂正正，最终被宵小阴谋算计，那些曾经连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资格都没有的蛆虫们，暗中勾连，给她种下绝命蛊之毒。

　　元清若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从前的自己太过刚直。

　　江月馨这小滑头就做得很好。

　　江月馨以为她是在掉下地火洞之后才被自己监视，其实不然。

　　元清若早就在整个地火洞内外布下“眼线”。老山魈研读阵法、在森林中召唤江月馨的时候，她就已经到了，全程旁观了老山魈布置阵法将她从异世召唤而来的过程。

　　肖文山纵是散修天才，跟在仙君身边自学成才，也远远及不上元清若。元清若是天生的阵法之子，后天经过超一流宗门系统培养，在鸿蒙大世界数以万亿计的修士中都能排得上名次，甚至第一次进入仙君布置的炼心阵中、未能恢复记忆的情况下都能直接用肉眼看穿阵法崩裂的痕迹。

　　她对阵法的了解，就如呼吸一样容易，纵观全修真界，算上活了千年万年的老不死们，都不一定能找出第二个。

　　有了她在召唤阵旁暗中为肖文山掠阵，为他的阵法查漏补缺，还把自己斩杀魔物而积累多年的“白气”献祭给天地规则，才让“苍天”默许了这样一个庞大、复杂、成功率极低、风险超高的跨位面唤阵运行，有惊无险地把江月馨这个大活人从另一个世界安全地“接”过来！

　　否则，当年凝阳仙君还活着的时候为什么没给自己召唤个徒弟过来手把手教导，非得留下阵图，等待千余年？

　　他肯定是不止一次运转过阵法，或许正是缺少了元清若的辅助，也或许是阵法没有搜索到江月馨这样顶尖资质的凡人，以至于终究没能成功。

　　元清若看着她从异世而来，看着她在一只普通妖兽面前惊惶恐惧，与普通凡人没有不同。这样一个胆小的凡人，语言不通，基础的符文更是不会，只有“天生剑体”。这种资质在小门小派之中或许是天纵英才，但在天剑山，也之能做一个正式弟子，并不一定能成为亲传弟子。

　　天下第一剑修门派，岂是浪得虚名？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凡人，一个月就勉强能用大陆通用语进行沟通，三个月就已能炼体小成。更令元清若欣赏的是，她很快就适应了所在环境的规则，找到了不违背本心还能安全活下来的生存之道。

　　懂得生存，才能活得更久，才能在修真一途上能走得更远。

　　懂得取舍，去伪存真，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在修炼之途寻求真实，即“修真”。

　　这是元清若历经生死后才有的心境。

　　也因此，元清若在“棺材”里修养的时候，带着一丝欣赏照看着这把“钥匙”。

　　她和肖文山的目的不一样。

　　肖文山想夺舍，从而夺得传承。这却是元清若不允许的。她认为江月馨的“魂魄”才是与众不同的，这一具天生剑体的肉身反而不重要。若是换了芯子，说不定“地凰火”那种认死理的器灵就不认账了。

　　而且，作为“飞机”的阵法神器“琉芯灯”，需要作为“灯油”的肖文山才能顺利启动，若是放任肖文山夺舍，没有了仙君千挑万选的活体灯油，谁知道“琉芯灯”还有没有能力开后门送人去玲珑界呢？

　　这个风险元清若不允许出现。

　　她还准备等几天，等她伤势好一点，把绝命蛊的力量再压制一点，收服了“琉芯灯”之后，再出去布阵收拾老山魈。可未料江月馨和老山魈却一起提前送上门儿而来了，阴差阳错，让琉芯灯凭着《地凰诀》的气息认了主。

　　那时，她就隐隐有了预感，或许会为这小滑头做嫁衣。

　　事实也是如此。

　　不过她并不在乎。

　　她本身就是超一流宗派继承人，除了本身所学的功法，在藏经阁所见过的仙级功法亦不少，寒谷仙君的传承对她来说很合适，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地凰诀》也一样。

　　就算得到《地凰诀》的传承，她也只会拿来参考印证，不会修炼——她的剑道，是杀伐，是君临，绝无可能继承凝阳仙君的丹道，做一个以防御自保为主的炼丹剑修。她想要的，只是《地凰诀·基础篇》这本上古流传下来的涅槃新生的法诀，用它重启生机的妙法除去自己身上的绝命蛊。

　　如今目的已达到，还逮住了一个与她志同道合的小滑头，算是意外之喜。

　　她本想将小滑头带回宗门，好好培养。但宗门大派，是非之地，她与消失数十年的自己一起出现，太过引人注目，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修为太低，到时候万一有人猜出了她与自己的关系，随便动动手脚就能废了她。

　　元清若涅槃重修，必然在修真界掀起风雨，曾经和未来的敌人也必将一一现身，到时候迎接她的定然是滔天巨浪。自顾不暇，恐无法顾及到这个小滑头。

　　而江月馨在和平之地长大，善心过重，哪怕她比常人多一份机敏，也不可能躲得过所有暗箭。

　　倒不如暂时带在身边，丢在千江流这散修之地，比带回天剑山宗门更为安全。

　　正好也让她见识见识修真界的残酷，才会安分听话。

　　她特意领着江月馨在山中步行转一圈儿，让这里的妖魔精怪都看到这个没有“定魂”的筑基期小修士，该惊动的都应已得到消息。鱼儿闻了饵香，迟早上钩。

　　元清若神识超常，一个受伤的魑精根本逃不出她的神识范围，不怕追丢。她一边御刀飞行，一边琢磨着自己的安排，细细思索，查漏补缺。

　　江月馨却不知有人早就为她拉了一波仇敌来让她见识修真界的“真实”，这会儿正在吴府欢天喜地，打定主意拼命修炼，准备学会了定魂术便立刻逃跑。

　　元清若一走，肖文山立刻用神识高喊：【主人，定魂术我会啊！快放我出来，我不但能为您一对一指导，还能为您护驾，以防精怪作乱。】

　　江月馨：【你是在想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