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水泱泱仙如月》雪山天文

143、乱空唤

　　鱼工冷哼一声，完全不屑一顾：“毛头小儿，大言不惭。你懂什么？”
　　度曲：“您与妖祖大明太子合作，难道就没想过，他们是在利用您吗？”
　　鱼工：“什么妖祖！笑话！”
　　度曲眉头微蹙：“据我所知，妖祖现世前，妖族曾统领人鬼两界，后妖族不知为何被灭族，妖族也在四界内销声匿迹了。”
　　鱼工：“没错。”
　　度曲：“那妖祖究竟是何人？如今有很多您的同族皆唤其祖爷，十分恭敬。”
　　鱼工：“祖爷？狂妄小儿！他若是祖爷，那吾就是开天始祖了！”
　　度曲：“您既然如此不服气，那为何甘愿为其驱使？”
　　鱼工：“与尔等小儿无关！废话少说，要破吾之乱空术，尔等方能回到来时地，若是破不了，这修罗战场就会吞噬尔等世界。尔等，也会随之化为尘土，再不复见。”
　　小蝶听得云里雾里：“会吞噬我们的世界，是何意？”
　　度曲：“我们现在还在大明宫，只是鱼工利用乱空术，将万年前的修罗惨境幻化为你我眼中如今所能看到的真实之地。或者说，他是利用乱空术将你我与大明宫隔离了开来，这样无论我们在这里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大明宫分毫。”
　　小蝶有所悟：“就像结界。”
　　度曲点头，但是眉宇依然没有放松：“只是这结界若是破解不了，这修罗惨象将会脱离幻象成为真实，大明宫将会被吞噬，接着，整个人界亦会被吞噬。万年前的修罗战场若重现人间，人界生灵将会涂炭殆尽。”
　　小蝶大惊同时不解，她看向鱼工，怒喝道：“你为何这么做？你不是与朝廷一边的吗？你就不怕毁了大明宫？害死你的盟友？”
　　鱼工通身戾气愈重，他斜眼看向小蝶，不觉间，他身上妖气已冲天而起，十分骇人。
　　“吾与朝廷一边？小丫头，吾不在乎你们人族的死活，若不是吾现在只是万年前的残影，尔等小儿根本没机会在吾面前狂妄自得。”
　　度曲看着鱼工身上的妖气不停向外扩散，突然明白了什么，“以你如今的样子，即使我们破不了乱空术，你也无法真的吞噬人界。这乱空术至多能撑到天明，待天明后，乱空术将散去，但你可令其承载你的妖气，乱空术蔓延的越广，会被你唤醒的大妖就会越多。”
　　鱼工双眼猛地瞪向度曲，同时那竖唇横向勾了起来，那模样，有点好笑……
　　小蝶歪着头看着鱼工，腹诽道，他难道，是在笑吗？
　　鱼工：“你这小儿知道的不少，知道乱空术的人族大多是从一些书中记载上看到的，但书上可没记载地如此详细，你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你不是人族……”
　　鱼工看了看度曲手上自他们来到这远古修罗战场便煞气不停变强的一念剑，了然道：“你是鬼族。怪不得，人族太脆弱，生命太短，他们的生命无法容许他们探究世间许多真相。但是鬼族不同，鬼族中的记载典册定是比人族的要深的多。”
　　度曲面上浮起浅笑：“鬼族已经不存在了。鱼工前辈，鬼族族民的所有鬼籍都被收了回去，冥界现在只是一个处理死亡的工具。如今冥界只有冥籍，每年入籍的人数被严格控制，早已不复往日。”
　　鱼工大惊：“你说什么！为何！先是吾族被不明不白地灭族，接着又是鬼族消失，到底发生了什么？”
　　度曲轻叹，“您都不知，晚辈，就更不明了。”
　　鱼工突然沉默了起来，小蝶看着他的脸，感觉，他好像是在难过。
　　小蝶抬头看向度曲，度曲明白她的眼神，她在问他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度曲抬手揉了揉小蝶乱得毛绒绒的头顶，微笑着安抚了她。
　　小蝶乖乖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将目光移向了鱼工。
　　度曲也随之看向鱼工，他走进了些，面容依然温和，眼底却浮着丝丝歉意。
　　鱼工发现了度曲眼神的不对劲，遂有些不满道：“做甚？”
　　度曲轻轻阖目再睁开，手中的一念已经彻底脱离煞气，剑身焕然一新，仿佛是自天地中最纯净的冰潭中洗涤而出，泛着灵秀的光华。
　　鱼工诧异道：“这是？”
　　度曲眼中依然带着歉意，“前辈，您将我们关在这远古之象中，恰好唤醒了晚辈的灵力。”
　　鱼工很是不解：“你难道是净化大士？”
　　度曲微笑着道：“晚辈不是净化大士，只是晚辈的力量来自于天地万物之灵。远古时期，天地纯净，河湖山川，冰山雨海，一草一木，本身自带的灵力皆比万年后强盛，晚辈在这样的时空中，力量自会大大提升。大明现在逆天回春，万物之灵被扭曲假盛，早已奄奄一息。万物之灵强盛，枯木才会逢春，而妖祖之类妄图以枯木之力回春，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您帮他们，容晚辈冒犯，您就是在助纣为孽。”
　　鱼工眼中有着深刻的迷茫与不甘，他看着度曲，见他额间渐渐有一梅花呈现，便已猜到他的身份。
　　“梅神，莫怨吾小瞧尔等，即便是神明，也是在吾族之后才现世。”
　　度曲浅笑不褪：“晚辈不敢。天地生自然，自然生万物，人亦是万物之一，而妖才是万物最原始的灵态，妖族现世，才有了仙，有了神明。晚辈尊敬您，所以希望您不会被小人利用。”
　　小蝶看到在度曲说完这番话后，鱼工明显放松了不少。
　　度曲也感觉到了，他走到鱼工面前，真诚地看着鱼工道：“您若信得过晚辈，晚辈这就助您重塑人形。”
　　鱼工：“好。有劳了，梅神。”
　　度曲收起一念，迎风而起，敞开胸怀，无数的梅花自其胸怀中飞舞而出，梅花所过之处，修罗境悄然被无数自然之灵所取代，血腥与煞气消失不见，一棵梅花树平地而起，度曲勾起唇角，梅花树上梅花瞬间齐放飘落飞舞，这一片修罗境变已恢复其最富生机时之态。
　　梅花花瓣们围绕鱼工而旋，覆在其身，待花瓣们再次散去，鱼工已化作人形。
　　度曲轻然落下，小蝶立即跑到了他的身边。
　　“你是神明？你是梅花神！你竟然是神明，你竟然是，神……”
　　度曲揉了揉小蝶的头顶，第一次对她，笑得，那样好看……
　　小蝶呆呆地看着度曲，度曲长发纷飞间，小蝶莫名闻到了沁人心脾的芬芳，她抓起度曲的一缕头发，呆呆地看了看，度曲任她看，结果，小蝶突然张口冲那缕头发咬了下去……咬了满嘴的清香。
　　度曲愣住了……
　　“这是，我的头发，不可食……月，小蝶……”
　　小蝶呆呆地看着度曲，明显一副没反应过来的神情，已化作人形的鱼工见状摸着自己飘逸俊秀的长胡子笑出了声。
　　小蝶这才回过神来，她立即放开了度曲的头发，但并没有退后，度曲见小蝶切切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有些羞意。
　　“度曲，我以前，是不是，也吃过你的头发……”
　　度曲闻言猛地一惊：“你想起了什么？”
　　小蝶摇头，有些怔然：“我只是突然觉得此种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小蝶看向度曲，眼中的情动让人看不懂，“我们，果然，是旧相识吗？”
　　度曲亦深深望进了小蝶的眼里，他刚要说什么，突然被一阵咳嗽声阻断了。
　　二人齐齐望向鱼工，鱼工被二人眼中的恼火吓得退后一步。
　　度曲立刻回过神来，“是晚辈孟浪了。”
　　鱼工笑着摇了摇头，小蝶这才注意到已化作人形的鱼工是何种模样。白色大袖外袍，灰色素雅清衫，长发半墨半灰白，长相清俊，气质飘逸，活脱脱一个卓然不凡，风度翩翩的成熟美男子。
　　鱼工见小蝶赞叹地望着自己，遂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蝶：“您还是保持人形吧，这样可比您那本体好看多了。”
　　度曲无奈地拉了拉小蝶的袖子，小蝶错愕地回头，见度曲正看着她无奈地笑，才恍惚明白过来讪笑着退到了度曲身后。
　　鱼工却并没在意，他对度曲深深作了一揖：“多谢梅神相助。”
　　度曲将鱼工扶了起来：“晚辈名唤度曲，鱼工请直呼晚辈之名就好。”
　　鱼工笑着点了点头。
　　小蝶走上前，有些担忧地道：“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鱼工有些惆怅地望向远方，眼中满是迷茫。
　　“吾族皆亡，如今的妖族与吾族不同，吾无法说服自己随波逐流，吾要查明真相。”
　　小蝶：“可是您如今只是一缕残影，在人世逗留愈久，您消失地会愈快。”
　　鱼工垂下眼帘，“吾知，但吾还能如何呢？这天地之大，吾，早已没了容身之处。”
　　度曲注意到小蝶悄悄勾起了嘴角，眼中划过一抹极为璀璨的兴奋与迫切。
　　度曲猜到了小蝶想做什么，但是他并没有阻止，只是轻轻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蝶伸手去掏腰后的暗袋，掏了个空才想起来，她的妖碌书还在白生手里。
　　度曲见小蝶突然焦急了起来，也明白了过来，度曲轻轻用手掌覆住小蝶的手，看着她笑着轻声道：“莫急。”
　　小蝶看着度曲的眼睛，渐渐沉静了下来。
　　度曲扭头对鱼工作揖施礼道：“晚辈有办法助鱼工恢复元气，慢慢查明真相。”
　　鱼工明显十分惊喜，“莫要再多礼。你有何法，快请讲。”
　　度曲：“晚辈有一本妖碌书。”
　　鱼工闻言，立刻蹙起了眉头。
　　“养式神妖的妖碌书？”
　　度曲点头。
　　鱼工立刻连连摇头，“吾乃鱼工，怎可被当做式神养在妖碌书中！”
　　小蝶急切地要辩解什么，度曲上前半步，拦在了她的身前。
　　“您莫急。晚辈提出的这个办法不过是一暂时之法，您知道，在妖碌书中，您可以心无挂碍地好生调养元气，甚至有慢慢恢复原态的可能。一切不过是种说辞，何况我二人不讲，谁会知道您堂堂鱼工会在这妖碌书中暂住休息。”
　　鱼工闻言，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起来。
　　“再者，您想查明真相，甚至唤醒您的族人再生于世。这绝不是一件易事。您若无法先让自己在这人世立足，又怎去做您想做的事呢。”
　　鱼工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终于点了头。
　　“好。吾就暂时借用你的妖碌书一住。”
　　度曲微笑：“鱼工深明大义，能屈能伸，晚辈果然没白白敬仰您。”
　　鱼工笑得洒脱：“莫要作此虚态，快将你的妖碌书呈出来吧。”
　　度曲犯难地弓下了身子，“妖碌书目前被那大明太子夺了去，还请鱼工先解了这乱空术，待晚辈回去，定会立刻夺回妖碌书。”
　　鱼工微蹙眉头，随即点头道：“好。吾这就解了乱空术。”
　　鱼工走到那棵梅树下，抬手折下了一花枝，小蝶好奇地看着他。
　　鱼工折下这花枝后，阖目轻念术文，接着将花枝用力向地面一插，飓风起，风过，他们已回到大明宫。
　　依然夜色深重，但周遭景色已不同。这里很是荒芜，绝没有多余的人烟。
　　小蝶四下看了看，待看到高处的门匾时，轻声一字一句念了出来：“叶，妖，居。”
　　什么地方……
　　突然想到刚刚度曲竟然成功说服了鱼工入住她的妖碌书，小蝶立即回身跑到度曲身边。
　　小蝶佩服地看着度曲，不知他怎么能一下子从温吞吞的样子变得如此机灵圆滑，直到她看到一抹青色隐约出现在度曲耳边。
　　原来是青鸟……
　　小蝶叹为观止。
　　度曲发现了小蝶的眼神，有些羞意地轻声道：“他只是帮忙提了些醒，而已……”
　　小蝶了然笑着，没有拆穿他，她将目光移向青鸟，却发现它不见了。
　　度曲见小蝶目光变得忧虑起来，立即解释道：“它无碍，梅花神力强大时，它也随之恢复了些许往日盛态，如今回到这回春城中，它便只能再次藏起来好生休养。”
　　小蝶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最后道：“它是不是有很重的伤在身，为何离不开你？”
　　度曲闻言，一抹羞愧浮上他的脸，小蝶见他不语，知他不想说，便没再多问，转身走到了鱼工附近，见鱼工正蹙着眉望着叶妖居，遂不安道：“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鱼工沉默片刻后道：“这园子，是幻术。”
　　小蝶很惊讶：“您是说，这园子，不存在？”
　　鱼工没回答，度曲走过来，轻声道：“是存在的，只是不属于人界。”
　　鱼工点头，“没错。这园子中，你所看到的任何东西，都是蒙魅。包括一颗石子，一棵草。”
　　小蝶知道何为蒙魅，蒙魅就是修得了妖灵，聚不起形的妖。没有实体，但可幻化种种形态。
　　小蝶：“我们为何会回到这里？”
　　度曲：“乱空术，被影响了。”
　　鱼工蹙眉不语。
　　小蝶本想问是谁本领那么大，但见鱼工的脸色奇差，便没有问出口。
　　度曲：“一定有陷阱，当务之急是夺回妖碌书，务必小心。”
　　小蝶用力点了点头。
　　三人推开门进了叶妖居，就在这时，三人同时听到了厮杀的声音。
　　小蝶扭头看向声音最大的地方，“是白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