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looya

2、昙花惊魂夜

　　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本意是万物平等，可此后的三年，溯槃若真真切切地体会出这句话另一种意义的残忍。
　　乐无荒的女子，个个容颜姣好，冰肌玉骨，外表光鲜命却如蝼蚁一样低贱。大多是五六岁就被送进乐无荒，挨过十年左右的鞭条和强加的媚骨才情，变成无血无肉的名妓，开始周旋在各种各样的男人之间。她们以色侍人，虚与委蛇，任打任骂任欺凌，还要以笑颜相对。待年老色衰，就有如弃之敝履，死后难得一张草席裹身。
　　而今天，是槃若满十二岁的生辰，也是乐无荒一年一度的盛日——昙花夜。乐无荒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每年都会在昙花夜这天，高价卖出适婚的花娘，按理说青楼女子应该无人问津才对，可这天的求娶之人却是络绎不绝，踏破门槛。传言有幸娶到乐无荒的花娘为妻，都会在几年内飞黄腾达，心想事成，无一例外，这也正是乐无荒的神奇之处。碧落和宫瑶已满十五岁，也要参加今日的昙花夜，思及到此，槃若心中是满满地不舍和心痛。三年来，三人相互扶持，相依为命，早就把彼此当做最亲的姐妹，而今天，就要分别四方，今生难相见。
　　“傻丫头，哭什么？你应该祝福我和碧落姐姐才对。若能觅得佳婿，岂不是比每日以色侍人好的多？”宫瑶抬手帮槃若拭去眼泪，爱怜地握了握槃若冰凉的手。
　　“到哪里不是以色侍人呢，不过是换个地方罢了。”碧落淡然开口，依旧和小时候一样言简意赅，没有温度。
　　“姐姐，真是没有比你再扫兴的嘴了。人啊，总要有个念想的不是，要不如何在这世道活下去啊！哎呦，这大喜的日子，我怎么也说起这些来了，不说了不说了。”宫瑶越说越伤感，也不再言语。
　　“槃若，姐姐有生之年定会给你寻得寒冰蛊的解药，你只管放心。”碧落宠溺地摸摸槃若的头，坚定地转过身。碧落永远不会忘，两年前三人出逃，被仆从抓回来按压在地上，吞下含有蛊毒的药丸的场景。一向最是乖巧听话的槃若，犹如猛禽一样抢下月竹湘手中仅有的三粒毒丸，一口吞下的模样，碧落和宫瑶二人也永生难忘，这个萍水相逢，年龄最小的妹妹，不顾自己的命保住了她们三人。据说此寒冰蛊是恶名满天下的养蛊人阴离子所研制，连他自己都无法解的天下剧毒之首。每一种蛊毒只有一颗，毒性各不相同，当日槃若吞下的三颗蛊毒中便有一颗是寒冰蛊。每至太阳落下的夜晚，身体冷的如万年寒冰，周身散发寒气，同时体内会感觉到如有千万冰针刺骨般的疼痛，而槃若，就这样，苦苦支撑了两年。
　　“碧落姐姐，我会等你的。你嫁人之后，不要急于为我寻药，凡事要为自己谋划，不要再孤身一人！”槃若看着碧落的愈来愈远的背影，泪如雨下。

　　乐无荒分为风，花，雪，月四部，四部的玉首分别是风轻云，花流觞，雪依依，月凝四位姑娘。凌驾于四部之上的称为耳阁，那里住着八奇知一，“荒”字的代称，艳绝天下的美人——钟离倾。今年的昙花夜轮到月部统筹，月部玉首月凝的心腹竹湘清点好待嫁的花娘，除去四部的四位玉首和钟离倾姑娘，满十五岁的花娘共一百六十八位，碧落和宫瑶的名字也赫然其上。天下果真没有不散的宴席，三年来竹湘对自己手下这三位姑娘也可谓是煞费苦心地栽培，碧落和宫瑶也不负所望，三年间轮流交替夺得四部之首，芳名远播。如今要嫁人了，竹湘还真是心都纠作了一团。好在槃若年纪小，还可以留在身边几年。
　　昙花夜开始，从天而降两条垂地红绸，两位绝色女子攀附其上，从天而降。一位白衣盛雪，一位墨衣如夜，遮面的轻纱在下落的过程中缓缓飘落，露出女子美如天仙的容颜。
　　“好美的女子，好美的女子啊！”
　　“天仙下凡，乐无荒果然不负众望！”
　　众人赞美的声音不绝于耳，碧落和宫瑶安稳落地，微施一礼。
　　“月部碧落，宫瑶，敬谢各位英雄豪杰，才子官人莅临乐无荒。值此昙花盛夜，希望各位觅得佳人，得偿所愿，步步高升！”
　　话音落，数不尽的花瓣如雨般从天而降，美轮美奂。一百六十八位待嫁花娘很快便定下了人家，官宦，商贾，谋士，平民百姓，皆抱得美人归。
　　轰隆——
　　正当此时，正厅中央摆放瓜果茶点的檀木方桌被人一掌劈个粉碎，轰然倒塌。
　　“狗屁的乐无荒，名不副实！一百六十八位佳人，为何没有我家公子的一位？”说话的人是个身材尤其魁梧的大汉，也是一掌劈碎桌子的人。
　　“壮士息怒，不知乐无荒哪里做得不妥，惹您发这么大的火？槃若，倒杯凉茶来！”竹湘面不改色，风姿绰约地走上前安抚。
　　“你是管事的？我且问你，我家公子今日早早便派我在此候着，才刚我打个瞌睡的工夫待嫁花娘们就一个也不剩了，这是什么道理？”
　　“壮士您也看到了，年头不好，乐无荒近几年也没搜罗到几个好姑娘。今年昙花夜的花娘一共就一百六十八位，连我身边的两个丫头都算在里头，加之昙花夜的花娘本就供不应求，您今年没求得，明年再来，定会得偿所愿！来来，清火茶来了，您饮一杯消消气。”
　　“狗屁！”大汉一把将槃若端捧的茶水掀翻在地，溅出的茶水淋了槃若一身，好不落魄。
　　“你们乐无荒号称天下第一逍遥窟，如今倒是多一个花娘也不成了，这样诓骗人的地方不留也罢，大爷我今天就拆了你们的招牌不可！”
　　大汉气冲冲地走向牌匾方向，全身湿透的槃若来不及躲闪，正好挡住了他的路。
　　“还不滚开！咦，这个小丫头可有了人家？”大汉本想一脚踢开眼前的障碍，未曾想到是个粉妆玉砌的俏丫头。
　　“大爷说笑了，这个小丫头今年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竹湘上前揽住槃若瘦弱的肩膀，带入自己的怀里护着，生怕大汉伤害到槃若。
　　“那就是她了，这个小丫头我们少爷定了！”
　　“大爷，乐无荒从没有未及笄就嫁人的规矩，还请大爷高抬贵手。”竹湘目露难色。
　　“狗屁！我管你什么规矩，小丫头，跟大爷回家见公子成亲吧！”大汉一把拉过槃若，扛在肩上就朝大门走去。
　　“放开我，坏人，放开我！”槃若惊得六神无主，死命挣扎着。奈何大汉力大如牛，纹丝不动。
　　“何时这乐无荒轮到你乌获做主了？”赤红色的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宽厚的毛茸茸后背上，可见躺卧着一位白衣男子。另有一位飒爽女子，双手交叠在身前，背负一柄重剑，盘坐在飞天赤狮头上。出言阻止的，显然就是这位黑衣女子无疑。
　　“雪，雪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