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looya

1、误入乐无荒

　　战国末年，真乃混沌乱世！
　　硝烟弥漫，群雄逐鹿，奇才辈出！此间有奇有鬼，有忠有奸，有天生神力，有神赐之计，有观星知地之能，有华容绝世的翩翩君子，也有才貌不逊洛神之窈窕淑女。可真真如雷贯耳的，非那八位莫属。人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天乃秦国太子嬴政；
　　地乃上古力士一族的后裔乌获；
　　玄乃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雪魂公子；
　　黄乃神农氏后人精通巫医术的东方未曦；
　　宇乃天下事无所不知的淳于笑遇；
　　宙乃阴符经唯一传人姜行露；
　　洪乃第一剑士武功深不可测的隐度；
　　荒乃才情绝世的第一花魁钟离倾。
　　这八个人的名号，响彻当时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他们的传奇事迹，且听我娓娓道来。

　　战国末年，熊熊战火肆虐整个中原，无一处安乐所。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游离世间，过着人不如狗的生活。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家靡室，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驾彼四牡，四牡騤騤。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猃狁孔棘。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前，一个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女童乖巧地坐在石阶上，轻轻哼唱着小雅中的《采薇》。庙里，溯氏夫妇先是低声商议着什么，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溯槃若回头望了一眼父母的方向，不由得苦笑一声。
　　“寒林，此举我也是被逼无奈。如不出此下策，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一家人饿死吗？”
　　“我宁可死也不能卖我的女儿！槃若才九岁，你怎么忍心把她卖给张家做童养媳啊！无知妇人，你给我滚出去，马上把聘礼还于张家！”溯寒林气急攻心，咳嗽不止，面色有如猪肝。
　　“木已成舟，岂有退还聘礼的道理？你的病需要治，鹰扬要去私塾，清渠刚满百日，哪一样不需要钱啊？你以为我就舍得槃若吗？我也是走投无路了。寒林，你也要体谅体谅我的处境啊！”
　　“你要我如何体谅你？靠卖女儿苟活于世有何用处？还不是要背着一辈子的孽债啊！我万万不能遂了你的意！”
　　“寒林，我这大半辈子都听你的，你这回就听我一次还不成吗？”
　　“嘭——”药碗应声破碎，溯寒林拾起其中最锋利的一块，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鲜红的血珠顺着碎片滴了下来。
　　“寒林！你这是何意！”溯夫人大惊失色，急忙上前阻止。
　　“给我站住！你舍得卖女儿我不舍得，既然走投无路了，那我就用我的命换我的槃若好了！”
　　“寒林！莫要冲动，你这样要我如何是好啊！”溯夫人跪倒在地，抱住溯老爷的腿放声大哭。沉睡中的女婴被哭声惊醒，也随着大哭起来，场面十分的撕心裂肺。
　　“阿父，是槃若心甘情愿嫁入张家做童养媳的，您不要怪罪母亲。”溯槃若走到溯氏夫妇面前，孱弱的身躯站的笔直。
　　“胡说！你懂得什么是心甘情愿？”溯寒林不信溯槃若的说辞。
　　“阿父息怒。槃若不仅知道什么是心甘情愿，更知道什么是顾全大局。如今硝烟弥漫，民不聊生，我们溯家二十七口人流落至今独剩我们五人，阿父您疾病缠身，清渠尚在襁褓，鹰扬也不过垂髫，阿母柔弱无能。而我不同，我是个女儿家，又是家中长女，用我一个换四个，何乐而不为呢？”
　　“槃若你——”
　　“女儿去意已决，阿父不必多言，女儿只希望阿父能够早些好起来，撑起我们溯家。女儿就此别过，阿父阿母，请受女儿三拜。”
　　溯槃若退后两步，双膝跪地，三声脆响令人心惊。
　　“槃若啊，不要走！阿父不用你嫁到张家也能照顾好我们的家，给阿父点儿时间，咳咳咳——”
　　“槃若，阿母对不起你，不要记恨阿母！”溯夫人看着槃若消瘦的身体，悔意汹涌。
　　“阿母无需自责，这是槃若的命。我不怨任何人，只恨这时局动荡，恨这天下人的狼子野心，恨我偏是个女儿身。”
　　槃若提起裙摆，快步跑出破庙。再待一刻，她怕自己会后悔，怕自己眼中的泪灼伤心扉。
　　蹒跚地踏上去往张家的马车，槃若的泪水早已浸透了殊丽的小脸。却不知，前方的路荆棘密布，苦不堪言，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槃若哭了一路，加之路途颠簸，本就柔弱的身体和更加吃不消，只觉得头疼欲裂，视线不清。
　　“车夫大哥，敢问还有多久到张家？”
　　“······。”车夫沉默不语，并未回答。
　　“车夫大哥？”槃若只好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小娘子莫急，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怎么会？槃若不由得心生疑虑。张家就在邻镇，步行也不到两个时辰，更别说乘马车如此疾行。马车越来越安稳，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现如今兵荒马乱，四处弥漫着战火，道路也崎岖泥泞，怎会越来越平坦呢？
　　“停车，我身体吃不消了。我想休息一会儿，快停车！”
　　马车非但没有停，反而越来越快，快得让人心惊胆战。
　　“小娘子，这可由不得你。实话跟你说了吧，张家三天前被强盗洗劫一空，除了我这个马夫侥幸逃脱，上下百余口无一人幸存，你现在可是归我处置了。听闻乐无荒最近高价寻买女童，我看你这女娃姿色非凡，定能卖个好价钱。”
　　“胡说八道！我才不相信你的话，你快放我下去。我不要去乐无荒！”别的地方槃若可能不知晓，乐无荒她是听说过的。
　　传说那是一个女子的十八层地狱，是男子的逍遥所。地处七国中心，危可摘星，低达黄泉，不知何时有，不知何时无。风雨飘摇中它自岿然不动，聚集着全天下千姿百态的婀娜美人，是个极其神秘的存在。
　　“停车，停车，放我下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闭嘴，你哪里还有家？以后啊，乐无荒就是你的家了。吁——，你不是想下车吗？现在可以下车了。”车夫一把提起槃若，带下了马车。
　　“我不要，不要！求求你放开我，求你了！”槃若死命挣扎着，可幼小的她根本撼动不了车夫一丝一毫。
　　“给我老实点，要不然我马上割了你的舌头下酒。明白了吗？”车夫一脸凶狠，吓得槃若失了声，再不敢挣扎，只有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落地无声。
　　卖身契上印上鲜红的指印，溯槃若被蒙上双眼，关进一间漆黑阴寒的屋子里，耳边不时传来女童的抽泣声。
　　吱呀——大约两个时辰左右，房门被一行人推开，一股脂粉味扑鼻而来。
　　“阿母，风、花、雪三部可来过了？”说话的是乐无荒四部之一——月部玉首的心腹竹湘姑娘。
　　“未曾来过，老身可是第一份通知的月部，万万不敢怠慢。”阿母，乐无荒负责收罗新人的管事。
　　“阿母果然深明大义。”竹湘扫视一周，细细打量屋内的女童们，轻移莲步，停在槃若面前。
　　“抬起头来。这个女童姿色倒是不错，这个加上墙角那两个女娃娃我一同带回月部了。”
　　“湘娘的眼睛还真是毒啊，这三个小丫头是这批女童中姿色最上等的了，您看中了领走就是。”
　　“那就多谢阿母成全了。”
　　“湘娘哪里话，老身还望湘娘在月姑娘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老身的下半辈子也能舒坦些啊。”
　　“那是自然，阿母尽管放心。解开这三名女童的绳索，换套干净的衣服，衣衫褴褛像什么样子。打扮好了送到我的竹湘院，我要亲自调教这三个女娃娃。”
　　“小的立刻去办。”
　　槃若和另外两个女童被推搡着来到浴房，里里外外洗个通透。槃若换了一身淡紫色罗裙，扎了个简单的发髻，看着花瓣池中的自己，仿佛回到了溯家兴盛的时候。那时她还是溯家大小姐，天资聪颖，墨眸玉成，众星捧月，若不是战争肆虐，她又怎会流落至此，任人摆弄？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隶属月部的花娘了，以后由我教你们在乐无荒的规矩。只要你们乖乖听我的话，不做一些蠢事我断不会为难你们。如若不然，就别怪我对你们用刑了。到时候你们这细皮嫩肉可受不住我的藤鞭，明白了吗？”
　　眼前的女子眸如星月，面若桃花，美得像仙子，嘴却厉害得很。槃若三人初来乍到，不敢言语。
　　“怎么？乐无荒花大价钱还买来几个哑巴不成？莫不是现在就想尝尝我的藤鞭？”竹湘眼眉微蹙，戾气毕露。
　　“竹湘姐姐莫急，我三人定会唯竹湘姐姐马首是瞻，绝不敢造次。”说话的是槃若三人中略大一些的女童，杏眸樱唇，肤白如雪，十分惹人怜爱。
　　“你倒是个伶俐的，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奴婢宫瑶，今年一十有二。。”
　　“剩下的两个呢？非要我逼你们说不成吗？”
　　“溯槃若，九岁。”
　　“碧落，我是孤女，不知自己的年龄。”淡淡的眉下一双凤眸格外勾人，薄唇微抿，周身泛着不容侵犯的清冷气质，像一朵艳丽的桃花，又浮上纯白的雪。
　　“我大致了解了。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我便不多说了，你们只需记住乐无荒是个什么地方，自己心中有数就好。我也乏了，你们下去吧。”
　　槃若，宫瑶，碧落三个人被分配在一间屋子里，三个人来自不同的地方，各有各的苦衷，各有各的心事，又是初相识，自是相顾无言，早早上榻休息了。
　　槃若强迫自己闭上双眼，眼前浮现父母弟妹的身影，泪水无声地顺着眼角滑落，湿了枕头。今后，她只有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