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脚趾头抠鼻屎

4、第二片羽

　　孔雀不紧不慢赤着脚走在偌大的竹院里,好似<聊斋>里的一抹幽魂,素白的睡袍摩擦过草地,一个不小心,就被绊住.
　　她原想透透气,却没料到这竹院如此之大,以至她这种压根不晓得"迷路"这个词为何物的人也沦陷了.东南西北都是竹子,那修长的枝干此刻也被她看厌了去,这下子,她可悔不当初了.明明还不熟悉路就一个人出来乱走,居然还赶着深更半夜,这下得野宿了,她痛苦的闭上眼睛.
　　转而一想,又咒骂起那个尚未见过面的君王来了:"吃饱了饭撑着的是吗?建这么大一个庭院....."她愤愤不平的咕哝了两句,一边扭着衣角,注视那一轮明月.下午泗水还说过这儿的风景可好了,君王还起了雅名叫"青竹小筑",竹不青,此时孔雀的脸,倒真是青了.
　　风越吹越大,孔雀的耳朵里,只充斥着它们呼啸的声音了.她蜷缩成一团,眼神凄楚的望着望着,似乎想要望出一条归路来,可除了那些可恶的竹子便什么也没有了,她大叹一声倒了下去.
　　夜深了,孔雀也有些犯迷糊,忽然,后背神不知鬼不觉感受到了一双手传达而来的温度,她如同喝醉了酒的人被劈头盖脸浇了一盆冷水一般瞪大了眼睛,尖叫随之脱口而出.
　　孔雀什么也不敢想了,站起身来落荒而逃,然而,后背却响起一个声音.
　　"我知道你抗拒我,但是你赤着脚乱跑,会着凉的."这个声音在深后阻止着她,她不禁停下来,向后望去.
　　----是雪后,是这个身体的母亲.
　　孔雀一时间呆若木鸡,又有点慌乱,仿佛每次见着她,心都像一只顽皮的小鹿似的又冲又撞,击打的她说不出话来.
　　那个恬淡如水的女人,有着如天山雪莲般的玉颜,却独独对自己附注满腔的温柔.孔雀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面前的女子能成为皇后,宠冠后宫.
　　雪后着了一身湖蓝色的衣饰,眉梢眼角写满了担忧,那神情分明是欲语还休.寒风中,雪后一点一点挪动着步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孔雀,仿佛她是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这对母女的关系还真诡异.
　　当雪后抓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回走时,孔雀的心暖暖的,她明白这具身体不是完全的抗拒,只是羞于说对不起,她再一次抬头望着雪后的背影,不高大,却足以为她挡去扑面而来的寒风.

　　在孔雀忧心忡忡的爬回被窝里时,天空已泛着鱼肚白了.
　　她不知明天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意志开始混沌.

　　纵使孔雀现在有千百个不愿意,她也得起床.
　　下人们在她床边跪了一地,不停的唠叨着:"公主啊,您再不起身,小的们就没法交差拉...."孔雀烦躁地翻了个身,继续睡她的觉,谁知他们一个个像死了娘似的哭嚎起来,这还能睡么?她不舍的告别了高枕无忧,下人们立刻面露喜色,一个小丫头端来了一叠整齐的衣物,压低了头说:"奴婢服侍公主沐浴更衣.”
　　那小丫头迈着小碎步，领着她来到了浴池，里面充斥着氤氲的雾气，孔雀不禁心情大好，要知道，在她以前的躯体，洗澡是件奢侈的事情呢。她每天九点开始练习舞步，直到第二天凌晨，练得大汗淋漓的，却一打开自家的门就直接昏倒在地板上，累得不省人事，想想那时的生活，还真是有够没规律的。
　　在孔雀神游这会儿，那小丫头已经脱下了她的睡袍，她浑身不自在，这么赤裸裸的被别人死盯着，她还是第一次，转而又去看自己的身体，凝脂般的肌肤，仿佛吹弹即破，松了一口气，不是自己的身体。于是，缓缓走进浴池。
　　桃白色的指尖搅动着水，此时的她悠闲的想哼唱一首小曲，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和我跳舞吧洛丽塔，白色的海边的沙
　　爱情还是要继续吧，十七岁漫长夏
　　喜欢一个人洛丽塔，只喜欢一天好吗
　　或许从没有爱上他，只是爱了童话
　　孔雀的嘴一张一合，这首犹在耳畔的《洛丽塔》此时被她原本的唱了出来，直到如今，听到这样婉转动听的旋律，指尖还忍不住轻颤。
　　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她。
　　“公主，这...是从哪儿学来的，真好听啊......”从那小丫头抖动的声音里，孔雀清晰的捕捉到了一种渴望。
　　孔雀转头笑看着她：“是想学吗？”
　　那小丫头一怔，手里的花瓣尽数掉落在白玉的地板上，她抬起头，又猛的低下头，不断地磕着池沿：“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孔雀不禁讶然，生怕她弄伤了自己，赶紧阻止道：“我没有怪罪与你啊，若你真心想学，我便教你唱！”小丫头怯怯的，又惊喜的抬起了头：“真的吗？”孔雀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那小丫头欢叫一声：“谢公主！”
　　“你叫什么名字？”孔雀问
　　“嫣然。”那小丫头冲她笑着回答，两颊上还有些红晕，这么一细看，还真是人如其名——嫣然一笑倾城国。
　　“我先唱一遍，你再跟着学，”孔雀说着，又重复了一遍《洛丽塔》
　　嫣然起初不肯开口，好不容易敢唱了，又由于紧张，全唱跑了调，极不好意思地搔着头。
　　孔雀心知古时的人要学二十一世纪的流行音乐，非一朝一夕能成之事，于是也并不多说，由嫣然扶着更衣上妆。
　　孔雀望向镜中的自己，一袭大红色的衣裙，领口和袖口绣着一朵朵恣意开放的的西番莲，长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没有过多的头饰，一枝两头都坠有流苏的金钗横着贯穿额上的发团，光滑如瓷的脸，纤细的身形，她再一次发现，这具年仅八岁的身体却有如此诱人的魅惑力。
　　一旁的嫣然笑颜如花，望向镜中的孔雀：“公主真是绝色，今日是韵贵妃的生辰，想必她见到公主如此的打扮，往日的偏见也会打消了吧。”
　　孔雀一惊，韵贵妃的生辰？她在记忆的汪洋大海里拼命搜索着这个信息，猛然想起。
　　——僖韵贵妃，在宫中位置仅次于雪后，是除雪后以外，最受宠的妃子。她通晓音律，能歌善舞，人称“夜莺儿”，但却不能生育，这是她为什么逊色与雪后的原因。想到曾几何时看过的连续剧，后宫斗争的牺牲品，竟连刚出生的婴孩也会被卷进去。
　　孔雀一哆嗦，重新警惕的打量起这个地方来。

　　出了那“青竹小筑”，外面的视野一片开阔，宏伟的宝塔与连绵起伏的城墙，她现在已明白了，这是一个未知的年代，或许是根本不存在的。
　　一路上，泗水在左边罗嗦，嫣然在右边唠叨，孔雀的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了，她赶紧岔开话题：“寿礼准备好了吗？”嫣然笑嘻嘻地一伸手：“回公主，就在这笼子里呢！”孔雀朝她手中一看，果然是一个盖着黑布的大笼子，她刚触及，就被泗水阻止了：“公主，这里有个习俗，寿礼若在没送到寿星时就看的话，是会惹来灾祸的！”嫣然点了点头，煞有介事的说：“是啊，再说了，这是公主一手准备的，不都知道是什么了吗？”末了，又急忙补充了一句：“放心吧，嫣然做事，从不会有什么差错，这家伙被我照顾的可好呢，公主放心！”孔雀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却也欣慰的笑笑，不知为什么，看到嫣然的笑脸，她便心安了。
　　刚踏上了通往“寿仙宫”的“索宫桥”，就听见了各类乐器齐奏的声音，一队的宫女不禁加快了脚步。
　　孔雀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忐忑不安起来。

　　当孔雀迈入大殿时，赫然觉得数十道火辣辣的目光都焦距在了自己身上，她赶紧屈膝一揖：“绯郁前来贺寿！”
　　半晌没人答应，她只得保持着那个动作。又好一会儿，她小心翼翼抬眼去看那坐在正殿上的人。
　　有两个人，左边的是雪后，而傲慢地坐于正中间的，正是今日的寿星——僖韵贵妃。
　　孔雀仔细打量着她，却始终不得已看清，原因是韵贵妃那张清丽的脸庞都被一层层胭脂水粉和交错的云鬓、抖动的流苏、斜挂的钗坠所掩盖了，那抹藕肩半露，锁骨上压着一条珍珠项链，浑身的珠光宝气，让孔雀想到了一个词语——艳俗。
　　如若在二十一世纪这么打扮，非被人看做珠宝店的橱窗模特不可。
　　见孔雀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量她，韵贵妃凤目含威：“绯郁公主，你已经耽误了一个时辰，还如此不敬地打量本宫，是想坏我今日大兴么？”
　　孔雀暗想不好，就在她思衬着要说什么的时候，不料雪后快她一步；“贵妃大人有大量，就别和郁儿这不懂事的孩子计较了。”听着这几句成熟老练的退让措辞，孔雀不由佩服起这个女人来了。
　　“看在雪后的份上，今日本宫就不予追究了。”韵贵妃神态威严的说道，目光在孔雀和她的几个宫女前来回滴溜溜的转。忽然像发现什么了，用温婉的语气问道：“那黑笼子里装的是什么？可是送给本宫的贺礼？”
　　孔雀一愣，紧张的气氛稍稍舒缓了些，她忙不迭唤着嫣然：“正是，嫣然，还不快呈上去。”嫣然站起身拿起笼子，低垂着头，高举起手，缓缓将笼子升到和贵妃的额齐平。
　　孔雀毕恭毕敬地说：“笼中便是。”
　　她听见贵妃笑了两声，不知为何，那笑声总让她有些后怕。紧接着，是黑布被“哗啦”掀开的声音，接踵而来的是......
　　——贵妃的一声尖叫：“啊！”
　　大殿上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孔雀紧张的向两边望去，那些雍容华贵的妃子们——贵妃、贤妃、德妃，环肥燕瘦的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全部乱成一团，环佩叮当作响，玛瑙珍珠相互挤压碰撞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耳朵。
　　她预料到了什么，面色惨白的看着韵贵妃。只见那面如土色的韵贵妃手中的笼子内，赫然躺着一只死去的凤鸟。
　　孔雀从未看见过这样美丽这样大的鸟，所以一时间让她想到了传说中的凤，因为只有如此绚丽夺目的尾羽，如此有力的爪子，如此宽大的翅膀和如此雍容华贵的气质才能接受百鸟的膜拜。而此刻，在它的生命迹象全部消失的时候，又意味着什么呢？
　　韵贵妃只迟疑了一刻，就“呼啦”一声站了起来，她的愤怒，引起肩的微微颤抖，使得那些夜明珠在悬空中晃动着，彼此碰撞着，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响。贵妃的整张脸都因怒火而扭曲着。
　　孔雀甚至看到，这怒火的背后，是仇恨、嫉妒、报复、得意、残忍与嗜血的疯狂，她在想是否看错了，可那张狰狞的面孔，分明含着报复的快感。
　　——孔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一切都已不能挽回。

作者有话说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