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苍旧事》陌上遥遥

3、浮生半日思孺慕

　　用过早膳，慕瑾收拾包袱结账，问明了百草堂之所在便走了过去。在堂前却见挂了歇业的牌子，门窗紧闭。略感奇怪，上前敲门，过了许久才有个伙计打扮的人从门逢中伸出头来，一脸戒备的看着她。
　　慕瑾抱拳道：“请问徐大夫在吗”
　　那伙计见来的是个年轻姑娘，满脸的戒备换成不耐烦：“不在不在，没有看到歇业吗？”
　　不待慕瑾开口，那伙计又道：“走，走，走！忙着呢，快走！”说罢嘭的一声关了门。
　　好横的伙计！慕瑾凝神细听，堂内脚步繁乱还夹杂着隐隐的呻吟。莫不是师叔出事了？慕瑾大为着急。一挥手，一道白光没入门缝，细看是把寒光四射的匕首。
　　那伙计一回头，见那姑娘已经站在自己后面，大惊，嘴里叫嚷起来，手往腰间一摸，一道银光朝着她扑面打去。慕瑾见他出手飞快，一条流星锤耍得虎虎生风，是个练家子，担心倍增。脚下步伐变幻，贴身上来。伸手顺势“粘”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拉”，左手在手肘处用力“压”下，咔嚓一声那伙计的一条胳膊脱臼了。慕瑾正要往前走，却见后堂跑出来七八个提刀的大汉，把她围在中间。慕瑾不想多伤人，如法炮制把七八条右胳膊卸了力。里面却有个左手使刀的，勇猛异常，又操刀横削过来，慕瑾飞起一脚，踢飞出去。
　　这边打得热闹，早有四个人堵在门口。慕瑾抽出身来看到四人高矮胖瘦不一，满面红光功夫看似不弱，使的都是单刀。这四人真扎手，却不知师叔怎么样了，慕瑾心下着急，心下打定主意速战速决。
　　那四人是联手惯了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各占一方，手里的单刀耍得滴水不漏，只把慕瑾围在中间。慕瑾知道不把这四个打发了就进不了后堂，脚下加快了步伐，手上仍是“粘”“拉”“压”三招，转眼卸了其中三人拿刀的手，只剩下胖的一个。慕瑾只觉得这人招招挟风而来，内力深厚。那胖的一刀刺来，慕瑾手“粘”了上去，一入手才发现这人不是胖，是壮，浑身都是肌肉，练的是金钟罩，无懈可击。慕瑾不敢硬拼，发挥轻功闪避，细细打量着那人。
　　但凡练金钟罩的，总有罩门，眼前这人已经练到罩门随真气流转，慕瑾心内暗暗掐算，突然欺身上去，匕首手柄朝他胸前的天突穴点去。这匕首是慕瑾家传之物，玄铁制成，锋利异常，那刀柄末端嵌入一颗榄尖形的巨钻。这钻尖端往天突穴上一点，那胖的就浑身脱力摇摇欲坠。不待他倒下，一道雪白的剑光就直指过来，慕瑾往后退去，那剑光如影随形。来人好快的剑法！那剑御风而来带着隐隐的金石之声，好剑！再退就撞到门了，慕瑾手一扬仗着匕首之利，朝着那刀光直削过去。
　　“剑下留人！”一声断喝从那人身后传来，那人手下一迟疑，慕瑾趁机向旁掠去。抬头却见徐大夫飞奔而来，直扑到慕瑾前，着急道：“伤到没有？”
　　“没事，没事！”慕瑾见徐大夫安好，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徐大夫细细查看，确认慕瑾无事，才松了口气，回头对众人道：“误会，误会！这是我师侄。”
　　众人都抬头打量徐大夫的师侄，慕瑾大感不自在，一抱拳道：“抱歉，抱歉！”
　　徐大夫又道：“小侄无知，冒犯各位。老朽给各位赔礼了！”说着弯下腰去，那使剑的人抢上来扶住，道：“真真折杀我等！”众人也七嘴八舌的回话，或说徐大夫客气或赞慕瑾功夫了得，大堂内一团和气。药童半夏、杜仲上来，替大家接上胳膊。
　　徐大夫对慕瑾说道：“来得正好！”说罢急匆匆往后堂走去。慕瑾紧随其后，穿堂而过，只觉得眼前一净，庭院里草木葱葱，楼台水榭一应俱全，好一个幽雅的在处！长长的走廊掩在绿竹之中，曲折蜿蜒。
　　穿过月门，展现在慕瑾面前的又是另外一个庭院，风格与刚才走过的一致，只是大了许多而且少了些绿色，颇有气势。过了穿花游廊，二门前黑压压站了一堆人，见到徐大夫慌忙让出条路来。
　　慕瑾满心疑惑，何怡静眼眶红红的立在门边，一见徐大夫就拉住他的衣袖只掉眼泪。转眼见到慕瑾，直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慕姐姐，师兄快死了！”
　　慕瑾还没来得及安慰何怡静，她已经被两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丫头扶住，徐大夫道：“大家稍安勿躁！”示意慕瑾进屋，把一干人都关在门外。
　　屋内一片混乱，临时搬来的榻上躺着一个人，脸色雪白，呼吸微弱，手脚都绑了白布。慕瑾一眼认出那人是唐继尧，惊道：“如何伤的这般厉害？”
　　徐大夫叹道：“遇到残八仙了！”慕瑾讶然，徐大夫接着道：“右脚断了，内伤很重，还有多处外伤。”
　　这残八仙是八个身有残疾的人，不知怎么练就了一身极其厉害的功夫，又不知怎么聚到了一起，取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之意叫号残八仙，心狠手辣，横行中原，令黑白两道都闻风丧胆，遇上了绝无活口，死相难看不说手脚都没有齐全的。只是残八仙在多年前已经销声匿迹，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边陲之地？
　　徐大夫道：“外伤已经处理完备，只是内伤棘手。他内力都被打散，全身乱窜，熙儿你以内力引导，把他的内息引入丹田，我辅之以金针。”慕瑾依言，盘腿而坐将内息缓缓输入唐继尧体内，运转起来。
　　慕瑾的内功是正宗的羡门心法，吐纳运转无一不合医理，用于治疗内伤可谓事半功倍。内息在唐旭尧体内运转了一周天，将他涣散的内力一丝丝纳入丹田，再加上徐大夫金针引导，唐旭尧吐出的淤血颜色越来越红，脸色也有些许回转。
　　徐大夫松了口气，道：“已无大碍！”
　　慕瑾收功调息，道：“内息已归，但是内伤仍是很严重。这运转之法，怕还要几次。”
　　徐大夫道：“的确，这内伤除了外力运转还需要他自行调息。”
　　徐大夫走到对面，掀起床前的纱帘道：“棘手的是这一个!”
　　慕瑾只顾着看唐旭尧的伤，没料到床上还有个一人，问道：“这是？”
　　“李庆宇，唐旭尧的贴身随从。”徐大夫道。
　　慕瑾一搭脉，叹道：“他可真尽职！内力耗尽，脱力昏迷。这计大开碑手真是有开天辟地之力！”
　　徐大夫道：“好在他还活着！这次我来运功，熙儿施针。”
　　慕瑾赶紧说道：“叔叔，我这针上功夫马虎，下不去手。”
　　徐大夫正色道：“不需多言。”说罢盘腿运功。慕瑾知道徐大夫爱惜自己，收心定神，配合内息运转细细施针，李庆宇的脸色由白转红，红到发紫，颇为吓人。只听徐大夫一声低喝，慕瑾往后退去，李庆宇一口黑血喷出。徐大夫加快内力运转，他二人头上都泌出细细的汗珠，慕瑾持针在手，护住心脉大穴。
　　李庆宇一口一口的吐出淤血，脸色稍霁。徐大夫停下手来，看慕瑾替他细细号脉，只听她道：“嗯，小命保住了。”
　　门一开何怡静就扑进来了，拉着徐大夫问师兄怎么还没有醒过来，门外的大汉也进来了六七个满脸都是担忧之色。
　　徐大夫说道：“二人已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唐公子很快就会醒来，小宇只怕要睡上三天。”
　　说罢提笔开方，众人都赶上去探看二人，只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对着徐大夫行礼，说道：“徐大夫妙手回春，我等在此谢过。”
　　徐大夫道：“明海不需多礼。”转而招呼何怡静道：“小静，拿着药方和慕瑾一起去百草堂取药。”
　　何怡静恋恋不舍的看着唐旭尧，慕瑾知道徐大夫等人定有事相商，自己留在这里多有不便，道：“小静，你师兄不喝药病怎么会好呢？”
　　话音未落，何怡静已经跳起来，拉着慕瑾往外走。
　　屋内众人都落座，张明海来回走动，道：“大哥这次遇袭，绝对是有预谋的，五哥你是否查到主谋是何人？”
　　那被称为五哥的灰衣汉子名叫苏阳，二十上下年纪，满脸英气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道：“没有。昨晚是大哥例行查看邓川分会的日子，依旧是傍晚时分出城。约子时三刻有人潜入我房间，把这信放到桌上，来人轻功了得，一闪而没。我读信之后大惊，连夜出城赶到邓川，在大厅里看到大哥和小李，还有残八仙的尸首。”
　　说罢取出信递给张明海，又道：“当时我着急着送大哥和小李回来，我的部下都留在分会查看情况。刚刚来报分会的人都在后面的厢房里，死伤大半，分会陈把头已经气绝，是一击毙命。”
　　王文若道：“很明显，是有人先袭击了分会，之后摆好圈套等着大哥进入的。”
　　忽听一声暴呵：“谁这么大胆子敢伤我大哥，我非劈了他不可！”穿黑衣的大汉满脸杀气。
　　张明海看罢信，沉思许久，此时才道：“四哥稍安勿躁，现在袭击者身份未明，送信人的身份也需要查证。不然找谁报仇？”
　　富商打扮的廖铭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方道：“只盼大哥赶紧醒过来。”
　　张明海道：“在大哥醒来之前我们有几件事情要做，二哥你留着这里保护大哥，三哥四哥去处理邓川分会的事，五哥追查送信人的身份，至于袭击者的来历，就交给我。”
　　黑衣大汉陈子峰哈哈笑道：“小六子的脑子就是转得快！”
　　众人默许，各自分头行动。只到子时，唐旭尧才悠悠转醒。
　　慕瑾就百草小园西厢房住下，这房间的格局陈设与当初在羡门所住的房间一模一样，甚至还有慕瑾当初在羡门时解闷的小玩意，徐大夫一直保留着她的屋子，从北搬到南。
　　翌日清晨，唐旭尧的屋子里又是黑压压一群人。唐旭尧靠在床头，断断续续的说道：“当时我和小李到了分会，不觉有异，直接走入大堂，但是在大堂里的却是残八仙，不容分说就打了起来。那残八仙真是厉害，八卦阵法更是无懈可击，若不是小李先出手伤了连彩盒，我二人命休矣！”
　　“打了两柱香的时间，小李被曹国军一记大开碑手打晕过去就只剩下我一人，残八仙还剩下四人。小李被打飞出去时我一分神便被铁拐李打断了右腿，我也挑开了他心窝。”
　　众人听得入神，只待他继续说下去，“之后我一招天地同寿了结了何七姑，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了？”陈子峰跳了起来“不知道你还能活着？不是还有两个么？”
　　唐旭尧苦笑道：“真不知道了，只觉得当时眼前有道白光闪过，好像是暗器。”
　　张明海接口道：“但是我们在现场没有找任何暗器。”
　　唐旭尧奇道：“我明明看见的，怎么会没有？残八仙的身上没有中暗器吗”
　　张明海摇头道：“没有，蓝筹的咽喉被利器割开，似乎是暗器所为，但是在现场没有任何暗器。”
　　廖铭拿出一个纸包道：“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只有这个东西。”
　　唐旭尧问道：“什么”
　　众人传看，皆一脸的疑惑：“玉屑！”
　　张明海又道：“有人救了大哥，这应该是来人留下的唯一证据。这人又会是谁呢？”
　　苏阳道：“会不会与送信的人是一路的？”
　　唐旭尧叹了一声，道：“兄弟们可怜可怜我吧，我一个病人实在不想听这些。”
　　众人皆见惯他这无赖行径，皆道：“大哥无需劳心，此时自有小弟料理。”
　　唐旭尧满脸疲惫，喃喃道：“我这次是丢人丢到家了 ，被人打断了腿，唉！”
　　张明海道：“大哥，还有件事。有个致政的阁老想买流玉坊的房子。”
　　唐旭尧道：“房子？”
　　张明海道：“对，看上了流玉坊那地，说是风水好。”
　　唐旭尧笑道：“这事你告诉我做什么？和你三哥合计去，看那奸商！话说回来，里长也来交涉过很多次，流玉坊是该搬到北里去了。”
　　廖铭满脸的笑，看那表情恨不得马上拿出算盘来拨拉拨拉。

　　残八仙一役唐李二人伤的最重，另外还有十余人受伤住在百草堂楼上，那天慕瑾听到的呻吟就是他们发出的。徐大夫师徒三人护理这十余人颇为吃力，慕瑾少不得帮手，也求了徐大夫让小飞弟来百草堂学徒帮忙。
　　徐大夫的药店叫百草堂，住的地方叫百草小园与唐旭尧的住处仅一墙之隔，唐旭尧那园子却叫百草大院，便于区别。
　　日子就这样过着，慕瑾和众人也熟悉起来，那使剑的名叫王文若，众人都称他“二当家”，高矮胖瘦四个人是他的随从，取平安富贵四字。五人原不住这园子，是因唐旭尧受伤才过来守护。王富被慕瑾一击点住罩门，心里着实纳闷，整天追问慕瑾用的是何武功。李庆宇在受伤三天后醒来，唐旭尧飞快的恢复，只是右腿上的夹板和绷带还没有拆去，又嫌拄着拐杖难看，特命人制了一副竹轿，想到哪就抬到哪吱呀吱呀的。这都是后话，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