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苍旧事》陌上遥遥

4、东边太阳西边雨

　　且说唐旭尧醒来之后，越来越觉得自己非常不对劲，到底是地方什么不对劲也说不上来，就是脑中总回响着慕瑾那声低低的“疼”。尤其是看到慕瑾这种感觉更强烈。二人虽然常见面但却只是简单的问答几句病情，唐旭尧几次三番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时机不对，只能忍住。
　　尽管唐旭尧受伤的消息严密封锁，但林皓轩还是听到了风声，急着过来探问。偶遇慕瑾之后来得更勤了。今日午后，林皓轩又过来了，二人喝茶下棋都晃着神。每次唐旭尧回神过来，看到林皓轩捻着棋子发呆都忍不住叹息。到后来心中却有了些许莫名火气，想说上几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棋下起来却是棋逢对手，不可开交。
　　已到申时，林皓轩却没有走的意思，唐旭尧心里暗暗着急，通常申时慕瑾会过来查看他二人病情，这两天她似乎在避开林皓轩，过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这样耗下去真不是办法。正在想对策，忽然门房来报有访客。
　　唐旭尧转念一想，大喜，连声说快请。进来的果然是金浅碧！林皓轩连续三天到此，金浅碧今天才来可不是她的一贯作风。
　　金浅碧果然是出身于大富之家，出手不凡，大盒小盒的礼物堆了满满一桌子。唐旭尧看着各式盒子，听着金浅碧客气得体的慰问，连声道谢。
　　金浅碧笑盈盈的坐在林皓轩旁边，对他为何在此不说也不问，似乎两人是一起来的。
　　唐旭尧看着眼前这对新婚夫妻，一直以来他们都相敬如宾，金浅碧对林皓轩的爱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林皓轩也是温柔周到，真是绝配。
　　坐了一盏茶的功夫，金浅碧道：“唐公子重伤初愈，需要休息，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说罢起身告辞，她看了看林皓轩，林皓轩略一迟疑，也起身告辞。金浅碧灿然一笑。
　　这笑在她脸上停了停。
　　慕瑾正朝着门口走过来。
　　看着联袂走出来的两人，慕瑾避在路边，金浅碧点头一笑，算是打招呼。
　　进屋来，慕瑾按部就班的给唐旭尧号脉，看伤，淡淡的神情一如既往。唐旭尧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轻咳一声道：“有劳姑娘。”
　　二人已经相处了大半月，只是唐旭尧病中慕瑾拘谨，且人多眼杂，平日言谈都不外乎伤病与治疗，两次偶遇之事都不曾提及。每次看伤，唐旭尧都说这句，慕瑾也不多说。
　　只听他又道：“慕姑娘初来，在下还未尽地主之谊，先蒙姑娘大恩，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慕瑾接到：“唐公子客气了。”
　　唐旭尧爽朗一笑，看着慕瑾娴熟的开方子，道：“慕姑娘是徐大夫内侄，都是自己人，再客气就生分了。我这伤渐渐好起来，少不了朋友的关心，尤其是林公子几乎天天前来探望。”
　　慕瑾早料到话最后会说到此处，但是这“林公子”三个字就像是细细的针，一听到就扎得心口疼。只听她淡淡道：“那是公子人缘好。”
　　唐旭尧下定决心撞南墙，道：“不敢。林公子和我相交多年，与徐大夫也颇为投缘。”
　　这话听在慕瑾耳里，已经有了威胁的味道，慕瑾不置可否，低头开方。
　　唐旭尧忽然“呀”了一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我真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个，你要是笔一乱写错了药名，我这小命就休了。”
　　饶是慕瑾再冷静，听到这话也绷不住笑了。
　　唐旭尧是什么人，见她笑了立马来事了，单脚蹦到桌前面对慕瑾坐下笑道：“嘿嘿，笑了就好，我们换个话题聊天吧，你有朋友吗？”
　　慕瑾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朋友？林皓轩是朋友吗？不是，当下道：“没有。”
　　“一个江湖中人怎么能没有朋友呢？打架的时候都找不到帮手 ！”唐旭尧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见慕瑾颜色微暗赶紧接着道：“不过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你看我，小静，还有小二小三小四小五小六，还有帮里的兄弟以后都会是你的朋友！”
　　慕瑾愕然：“这么简单？”
　　这牛吹得有点散，唐旭尧赶紧回到重点：“当然啦，只要你真心付出，肯定会有很多朋友的。”
　　慕瑾一边收拾家伙，一边问：“怎么付出？”
　　“这事很复杂的，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笑脸，无论是谁喜欢看到笑脸，像你天天冷冰冰的是很难交到朋友的。”唐旭尧说这话一点都不脸红。
　　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慕瑾背起药箱，道：“我知道该在你药里加什么了，哑药！”说罢转身离去，唐旭尧一人在乐滋滋的笑。
　　还没笑停，就看到陈子峰一步三回头的走进来，也不招呼，呆呆的坐下。
　　唐旭尧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大声一喝“小四”，他才猛然回头，吓了一跳道：“大哥，你在这啊！”
　　“这不废话么，我不在这在哪？这是我的屋！”唐旭尧气的不轻。
　　“哦”陈子峰似乎才回过神来，忽然跳起来道“老大，刚才慕姑娘对我笑了！”
　　唐旭尧哼了一声，心内很是不爽“笑就笑呗，说，你来找我什么事？”
　　陈子峰挠挠头道：“忘了。我有什么事来着？”
　　唐旭尧火起，恨不得上去踢他一脚，碍于腿伤不便动弹只能动嘴：“看你那点子出息，滚！”
　　陈子峰也不恼，答应一声出去了，唐旭尧的好心情破坏殆尽，我的话她听进去了我怎么还是不开心呢？

　　慕瑾的药还没配齐，何怡静已经一阵风跑进来道：“慕姐姐，慕姐姐快看，金姐姐请我们吃饭呢！”
　　接过她手里的贴子细细看，真的是林少夫人的请帖，写得颇为客气，大意是请慕瑾明天中午在金府用餐。慕瑾大感纳闷，道：“好端端的请什么客？都请了谁？”
　　何怡静笑道：“还有我啊！”
　　金浅碧为何请吃饭，为何特地选了金府宴客，慕瑾心里有几分明白，下意识的想回避，道：“林少夫人实在太客气了，只是我……”
　　何怡静道：“只是什么？金姐姐经常请我们吃饭的，送贴子的人还特意嘱咐请慕姐姐一定要赏脸。”

　　翌日清晨，刚交巳时，何怡静就来到慕瑾屋内，见慕瑾淡淡的，便道：“慕姐姐，你开心点嘛。金姐姐家很漂亮的。”
　　慕瑾道：“没有不开心啊，小静你今天的穿漂亮啊！”
　　何怡静开心的坐下，道：“这是我母亲亲自做的。”
　　这园里的事，如果说慕瑾还有什么不清楚那就是关于何怡静的来历了，此时她主动提起，听之何妨。
　　何怡静道：“我来的时候我母亲怕我在外面不习惯，硬是让我带了四时的衣物，还有一个奶妈，两个丫鬟，两个跟班，还差点带了个厨子！”
　　慕瑾笑道：“带的真不少，离家远吗？”
　　何怡静道：“我家在蜀中，很远的。我跟着镖队走了一个月呢。”
　　慕瑾道：“的确挺远，你千里迢迢到大理做什么呢？”
　　何怡静道：“找师兄啊！我十五岁生辰的第二天我就来了。”
　　慕瑾奇道：“唐公子？”
　　何怡静道：“对啊！我小的时候经常生病，后来我师父看到了就说我若跟他修道就能百病不生，骗我给他当徒弟。可是他是悠闲惯了的怎么会带小孩，当时我才五岁，都是师兄传我功夫陪我耍。后来师兄就到大理来了，我又哭又闹又绝食我父亲才答应我过了及笄之年来找他。”
　　慕瑾愕然。
　　何怡静道：“我刚来这里三个月，开始的时候只认识师兄，后来认识了林公子和金姐姐，他们都是好人呢！”
　　慕瑾暗叹一声，话居然说到这里了，看来这小姑娘对金小姐印象不是一般的好。
　　只听一小丫鬟在门外喊道：“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穿过重重院落，终于来到一间独立的院子外。领路的小厮行礼退下，一个俏丽的丫头迎上来施礼：“慕姑娘好，何姑娘好。”
　　何怡静与她早就相熟，道：“小美今天好客气啊！”
　　小美笑着说：“两位姑娘不好意思，二小姐本来是要亲自出来迎接的，只是夫人过来探望小姐，实在走不开。”
　　这院内有是另一番风景：左边姹紫嫣红遍植茶花，右边幽香浓郁兰花隐约可见，中间走廊隔开直通上房，屋后潇潇湘竹。
　　才进入园子，慕瑾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切都是熟悉的，但是一切都是模糊的，中间隔了层纱，看不真确，很难肯定那熟悉的感觉来自何方。
　　金浅碧早在房前迎接。
　　一进屋就见金夫人也迎了出来，行过相见之礼各自入座，何怡静赖在金夫人身边不走。
　　屋内一水的黄花梨木桌椅，暗香浮动。
　　金夫人清咳一声道：“慕小姐初次到府，不要拘谨。”
　　慕瑾道：“金夫人客气。”
　　金夫人道：“不知慕小姐家居何处？”
　　慕瑾道：“临安府。”
　　金夫人略一沉思道：“临安府，好地方。有几位老爷的旧相识，不知道……”
　　慕瑾道：“我自幼跟随师父住在深山，不与人往来。”
　　金夫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慕瑾心里明镜似的，有问必答。寒暄了半天，金夫人明显的松了口气，含笑去前厅传饭了。
　　进到屋里，那熟悉的感觉更加强烈，黄花梨的香味一丝丝挑起回忆。在某个地方，也有这样的味道，那是一个书房，烛光微黄，诗词飘香，记忆深处最温暖的味道。
　　慕瑾回过神来，只听何怡静说道：“金姐姐，这样坐着多没意思啊，我们上楼去吧!”
　　楼上是金浅碧的绣房，温香软玉又是另一番光景。上得楼来，何怡静在绣架拿起一物道：“金姐姐好大的脚啊！”
　　金浅碧俏脸一红，快步上前抢夺，何怡静哈哈一笑，手中的东西抛向慕瑾，道：“慕姐姐接着！”
　　慕瑾一伸手接住，细一看却是一只鞋垫，上面细细绣着八角菱花，针脚细密，色泽搭配适宜，只是出奇的大。
　　正待说点什么，何怡静早已一阵风卷了去。金浅碧咬牙跺脚来回追赶。
　　慕瑾笑道：“林少夫人好针线！”
　　何怡静揶揄道：“当然是好的，这要看是给谁做的！”
　　金浅碧红着脸道：“死丫头，看我不撕你的嘴！”
　　慕瑾见二人闹的不可开交，也不劝解，走到窗边，推窗远望。慕瑾自然知道这鞋垫是为谁做的，心内不知什么滋味。
　　窗外暖风怡人，绿竹潇潇，鸟语莺啼。那熟悉的感觉萦绕心头，慕瑾用力思索，想抓住这感觉，忽然一间小木屋跃上心头。
　　那是怎么样一间小木屋？原木搭建，质朴可爱。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手持柴刀，伐木、去枝、削皮、凿孔……一步步亲历亲为，比那两个拿了双倍工钱的木匠还卖力。
　　小木屋在何方？梨花，溪水，仍旧是那个万事不上心的少爷，东一句西一句的听了自己对梨溪的描述之后爬山涉水找到的山谷。正当花开时节，解下蒙眼的纱后映入眼帘的是那小木屋，静静的立在飞花之中。
　　刹那间便如春至一般，春风袭来破开严冬残冰，熟悉的感觉喷涌而出，染绿了整个心田。阳光的笑脸，齐整的小米牙，自分别之后，慕瑾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思念过他，从来不知道在那毁天灭地的一剑之后还留下那么多的甜蜜和温暖。原来一切都还在，过去的点滴都不曾被遗忘，只是冰封在心底，只需一缕春风，立时便能花开遍野，芳香四溢！
　　甜蜜的疼痛从心底渐渐升起，慕瑾忍不住想要立刻跑到他面前，再看那阳光的笑脸，看那温暖的笑脸。
　　慕瑾几乎忘了此时何时，此地何地。
　　何怡静金浅碧已经停止了嬉闹，小美早传了饭来。
　　何怡静没上桌就道：“今天有我爱吃的菜吗？”
　　金浅碧笑道：“肯定有，快来看看。”
　　何怡静看着一盆火红的水煮鱼，笑道：“只要有这个，其他的我都不要了！”急急的向小美要了筷子来。
　　满桌的杯碗盏碟，有莲米肥鸭、稻香杏贝鸡、蟹粉狮子头、孜然羊肉、清蒸火腿，待客用这样的菜式，的确是金家这种大户之家的作风，但意外的是居然还有素炒蕨菜和酸笋。慕瑾不禁怔住了：“我的口味，金小姐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何怡静道：“慕姐姐赶紧吃啊，我都饿坏了。”
　　金浅碧道：“慕姑娘请了，不知能不能吃得惯。”
　　何怡静好不容易停下筷子，道：“慕姐姐不喜欢吗？这可都是林公子的最爱哦！”说罢做了个鬼脸。
　　慕瑾心内咯噔一下，满心的花暗淡下去。只听金浅碧笑道：“就这鱼还堵不住你的嘴？”

　　何怡静和慕瑾去了金府，唐旭尧那被压了头的话一直没地方说，一整天坐立难安，这才用过晚膳，他立刻唤来竹轿，吱呀吱呀的朝着百草园去了。
　　才过了院门，就看到慕瑾在亭子里传授小飞弟功夫。显然是刚刚开始的样子，小飞弟心神未定，早就看到唐旭尧，口中直喊老大来了老大来了。
　　小飞弟这句老大是随着阿龙喊的，这老大到底从何喊起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小飞弟眼中，唐旭尧就是最亮的一颗星，功夫好人英俊，有钱有势，是他仰望的偶像。没想到机缘巧合居然能近距离接触，小飞弟当然一步不落。现在看到唐旭尧乘轿而来，激动再所难免，贴上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慕瑾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小飞弟那狂热的崇拜唐旭尧也扛不住，唐旭尧求救的目光闪了许久才打发小飞弟去看看李庆宇。
　　唐旭尧明显的松了口气，叹道：“好热情的孩子啊！”
　　慕瑾道：“唐公子有事？。”
　　唐旭尧道：“没事，闲逛逛。”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蛙声四起。
　　唐旭尧道：“小静说今天你们去金府了？”
　　慕瑾嗯了一声。
　　唐旭尧笑道：“这是有说法的，‘金二小姐请客，林公子的菜色。’不知道慕姑娘感觉如何？”
　　慕瑾似乎没听到，静静的听着蛙鸣。唐旭尧有点尴尬，轻咳一声，见她还是没反应，接着道：“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后半句还真应景。”
　　慕瑾抬头道：“抱歉……。”唐旭尧此时方看到她眉间郁郁之色，只听她道：“金二小姐请客，林公子的菜色。所言不虚。只是这些菜色，以前他是不喜欢的。”
　　唐旭尧听的有点糊涂，但是她肯提林公子让他很意外，转念一想反正心中已有了计较，急不得。但见慕瑾手里握着个东西，不禁奇道：“咦，什么东西？”
　　慕瑾打开手掌，手里是一根金钗，细细的金丝缠出一直活灵活现的凤。唐旭尧道：“真是个稀罕物！”
　　慕瑾将钗往前一送，道：“金夫人送的。”
　　唐旭尧笑道：“今天这饭吃的不错，不但有吃的还有带走的！”
　　慕瑾也笑道：“也是，没吃过的吃了，没见过的拿了，这大理金王真是让我开眼界了。”
　　唐旭尧收起笑道：“这是你真心的话吗？”
　　慕瑾笑道：“如何不是！”
　　唐旭尧：“是么？拿你头上那玉簪子换这钗，怎样？”
　　慕瑾道：“就我这破簪子也能入你法眼？”
　　唐旭尧静静的看着慕瑾，道：“平日看你总是淡淡的，话也少，难得见你这么开心的。”
　　慕瑾道：“开心不好么？我就是总提不起神来说话。”
　　唐旭尧取出一幅画卷，道：“在下这有幅画，不知姑娘有兴致共赏否？”
　　这话题一转，慕瑾有点不适应，抬头看看唐旭尧，只听他道：“这画是四年前在我一个朋友作的。”
　　慕瑾一的副关我何事眼神。唐旭尧示意慕瑾打开来看，慕瑾心内更是疑惑。缓缓打开画卷。
　　唐旭尧道：“当时他找这人找得都快发疯了，后来作了这幅画，不惜代价让我帮忙寻找画中的人。我手下的兄弟没日没夜的找了半年也没有找到。”
　　慕瑾细细的看画，白天那甜蜜的疼痛又回来了。这画画的真是细致，可见作画的人用心之深。
　　唐旭尧把画拿来，为的就是看慕瑾的反应，看她一直埋首画卷，不知何意。只见慕瑾紧紧的抓着画，身形摇晃。唐旭尧大惊，不顾内伤刚愈外伤未合行动不便，向前一跃想接住她，却被自己的腿绊倒，背结结实实的撞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慕瑾眼前一黑却没晕过去，睁大眼睛看着唐旭尧疼到变形的脸，心内愕然。扶起他来，慌忙查看伤势，万幸没有再次骨折。
　　唐旭尧一脸匪夷所思：“你没事？”
　　慕瑾道：“当然没事。”
　　唐旭尧道：“那你？”
　　慕瑾笑道：“没事，就是太开心了。”
　　唐旭尧道：“我摔倒了你开心？”慕瑾如花的笑脸，落在他眼里，动了他的心。如此笑颜，与平日淡淡的神情可谓大相径庭，什么东西偷偷的在改变？
　　慕瑾把画拿在手里，道：“画给我吧！”
　　唐旭尧匪夷所思的看着慕瑾，道：“没偷到鸡失了米就算了，还被鸡啄，这是何道理？”
　　慕瑾道：“失了米，受了伤，以后才不敢再起偷儿的念头！”
　　唐旭尧讶然，慕瑾又：“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王兄会来接你的。”
　　慕瑾把画紧紧的握在手里，像握着什么珍宝一样，满心的花了开得缤纷绚丽。前面有两条路，一是回房，二是出门，慕瑾就想走第二条路，一直走到小木屋去。脚下却朝着西厢房走去，慕瑾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呢？感情破冰而出汹涌澎湃岂能抑制！太阳落下去了，但是那亮光却迟迟不愿抽离天幕。
　　才交亥时，慕瑾已经一身黑衣翻墙而出，施展轻功朝城南掠去。
　　慕瑾一路狂奔，脚下毫不迟疑，但是心里却展开的拉锯战。金府的摆设，金府的菜色都像细细的绳将她往回拉。她现在才知道，此次再入大理完全是为了少爷来的。虽然之前不承认，但是今天金府一行却让她看到了自己的心意。金浅碧已出嫁，却回府请客，无非是想让慕瑾看清楚她的痴心她的家世，让慕瑾知难而退，如果金小姐知道她知道一切适得其反，会作何想？
　　对小木屋的思念已经超越了一切，所有的不可行都不复存在。
　　终于听到了潺潺水声，慕瑾停下了脚步。
　　近乡情更怯，慕瑾从没如此深切的体会到这句话后原来有如此浓厚的哀愁。她忽然不敢往前走了，她忽然想起入城前告诉自己的话：看一眼就走，相见不相认。此前几次偶遇，慕瑾都以陌生人的姿态相待，如果在此地遇到，还能说不相识吗？还有……那些不能相认的理由都冒出来了，死死的抓住了慕瑾的脚，所有的理智都回来了。
　　慕瑾就这样在月光下静静的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下了决心，大步向前。
　　慕瑾沿溪而上，溪水在白色的月光下呈现如同黑缎子一般。山风呼啸，虫兽低鸣，仿佛时光倒流。
　　梨花早已经谢去，青绿的小梨躲在墨绿的叶间，走过一棵棵愈加粗壮的梨树，小屋终于出现在眼前。
　　果然还在！慕瑾一阵狂喜，奔到屋前。小屋陈旧了许多，却没有荒废，门上了锁。她习惯性的走到窗边，在窗台下摸索，指尖触及冰冷的钥匙。
　　慕瑾点亮油灯，只见屋内的陈设一如既往，这里的时间并没有前进，仍然停留在四年前。
　　屋内整洁干净，显然是有人常常打扫的。慕瑾秉灯夜游，在屋内细细查看，满屋都是回忆，她摸摸这碰碰那，没由来的欢喜起来。
　　夜已深沉，慕瑾却无半点睡意。故地重游，岂能辜负这大好月光？
　　此时，百草大院内，一个黑衣人对唐旭尧说道：“慕姑娘出了城直往南走，属下追踪了十余里后失去了踪迹。”
　　唐旭尧道：“慕姑娘发现你了吗？”
　　黑衣人道：“不曾发现，只是慕姑娘轻功卓绝，属下实在力有不逮。”
　　唐旭尧道：“可曾看出她的轻功路数？”
　　黑衣人道：“似乎与徐大夫的功夫源出一脉。”
　　唐旭尧道：“这不怪你。下去休息吧！”
　　黑衣人道：“属下还看到林公子也出城去了。”
　　唐旭尧挥退黑衣人，独自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