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君再来》欧阳塔塔

5、第五章 孟婆汤

　　九泉之下，是阴曹地府。事实上，阴曹地府也有个公务机关，由阎王掌事，下属一批职位从大到小的公务员。

　　鬼差就是低等公务员，负责外勤活动，简单的来说，就是抓死鬼去喝孟婆汤。

　　阿九指着吧台最边上坐着的五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对正捧着可乐打嗝的哑巴说“你看见那群人没有，他们都是鬼差。就是你们那些故事里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我跟你说，我今天下午跟他们打了一架，地府的练兵水平真不行，那一个个都跟长年缺钙似得。”

　　哑巴偏了脑袋去看，那些鬼差正拿着啤酒瓶子玩吹瓶。

　　阿九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扬凑到哑巴耳边，说“想不想看看你阿九姐姐怎么教训这群鬼差的？”

　　从阿九狡黠的眼神中，哑巴知道阿九又要干坏事了。他拉住阿九的袖子，阿九拍拍他的手，然后笑着提起裙子，刻意将那身鱼尾裙露个明显。她扭着腰刻意绕开了那群鬼差，围着整个场子走了一遭，一群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妖精朝着她吹口哨求搭讪，还有几个主动贴过来的都被阿九给推开了。

　　哑巴不太明白那群妖精分明是被阿九给推开了，却仍笑嘻嘻地跟着她。

　　阿九对着哑巴眨了眨眼，手里变出了一杯红酒。她穿着鱼尾裙，迈着小步走得非常慢，看起来就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人鱼公主，只是眉眼多了点妩媚和狡黠。她走到几个鬼差边上，装作被绊了一跤的模样，杯里的红酒全给洒到了那群鬼差的身上。

　　那群鬼差被泼了一身的红酒，看起来颇为高档的定制西装沾上了红酒渍，不由恼怒回头却正巧看见白日里与其打斗的九尾狐。

　　“又是你，你这狐妖是找死吗？”鬼差之中长得略高一些的站起来，他比阿九高了一个头，却不肯低了脑袋说话，反而抬着下巴轻蔑不屑。

　　阿九手指间夹着酒杯，随意地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地说，“我不过泼了你们一身红酒，大不了赔你衣服就是了，犯不着说我找死吧？”

　　见阿九双手叉腰俨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站在她对面的鬼差也不含糊，看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雄性妖精，冷哼一声“你还带了帮手？看来今天是非要分出高下不可了。”

　　稍矮一些的鬼差对着阿九打量了一番，说“你瞧你这身衣裳也不换换，一会儿别和白日里一样迈不开腿了。”

　　阿九用手指卷着头发，垂着眼装作无辜的样子，说“你们不就是看我一个弱女子好欺负吗？”

　　几个鬼差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就听站在阿九身后的几个妖精大喝一声，纷纷上前拦在阿九与鬼差之间。

　　“怎的，几个大男人就想欺负一个小姑娘了？”

　　“你们想人多欺负人少，我们几个就给这小狐狸撑腰了，识相赶紧滚，否则咱一起上管你们哪儿来的，都给你们送回肚子里去。”

　　几个鬼差翻了个白眼，唯独阿九躲在几个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的妖精背后窃窃发笑。

　　高个的鬼差正想说什么，又被一直站在后面默不作声的鬼差拉住，耳语了两句，几个正准备走，却又被几个妖精给拦住。几个妖精更是叫嚣不给小狐狸道歉就不许走，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动干戈的架势。

　　“我们又没有说什么，有什么好道歉的？”高个的鬼差皱着眉说道“分明是她把酒洒在我们衣服上，要道歉也该是她来道歉。”

　　“人家姑娘平白无故作甚要洒你们一身酒，分明是你们看上人家姑娘才找茬绊倒人家的。”

　　“我看上她？我一个鬼差会看上一只狐狸精？”

　　“你骂谁狐狸精，快给人家姑娘道歉！”

　　先前拉住他的鬼差面露急色又轻唤了一声，但高个的鬼差没听见，继续与为首的妖精争锋相对。

　　“九尾狐，这是我和你的私人恩怨，何必要与这些妖魔扯上关系？”

　　“你瞧不起谁啊，你也不过就是个底层鬼差。这件事我们给小狐狸罩定了，你要凶要狠要打架冲着老子来。”

　　阿九见这把火烧得差不多了，便从一旁的桌上拿了个玻璃杯子，又使了个法术将杯子砸向墙角。随着玻璃杯被砸碎的声音响起，也不晓得是哪一方的人先同哪一方对上的，灯光一黑，便见夜店里的所有牛鬼蛇神打作一团，平日里有恩有怨的，如今皆趁着光线昏暗做了了断一笔勾销。

　　原本只是鬼差与阿九的事，最后却演变成满场子回荡抢老婆戴绿帽声音的群殴大赛。

　　哑巴躲在吧台下面，方才场子一乱，章鱼先生就用腕足卷着哑巴的身子把哑巴拉到了吧台下。章鱼的腕足替哑巴挡了不少到处乱砸的杯子碟子，章鱼对着哑巴嘘了一声让他别出声，然后跳到吧台上大吼了一声想维持秩序，却被也不晓得哪里钻出来的蟒精卷住拖入战场。

　　哑巴捂着嘴不敢喘气，直到阿九拉住他的胳膊将他带出夜店，他才敢大口喘气。阿九甩了甩手，眼前的纸醉金迷犹如纸一样被撕开，耳边熟悉的青铜风铃应风而动微微作响，仿佛方才的灯红酒绿不过是一场梦，而这才是真实的。

　　“太爽了，”阿九拉着惊魂未定的哑巴走入君再来，面上难掩兴奋之情，说“看见没有，这就是红颜祸水，长得越漂亮能惹得祸越大，老娘是个连自己开的夜店都敢砸的狐狸。”

　　哑巴大口地喘气，即便回到了君再来，他仍是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极快。

　　“吓坏了？”阿九摸了摸哑巴的脑袋，笑道“放心，他们不敢追过来的。之前我把这里的门和夜店的门交叠在一起，所以我们可以从这里进去。现在我把门给关了，他们过不来的。”

　　阿九捏了一把哑巴的脸，说“你看，不管男的女的，是妖精还是人，长得漂亮才是重要的，别像你初一爷爷丑成那样，祸水都不能当。”

　　初一回来时，巴蛇并不在身边，反倒是带了个穿着印有冰淇淋图案红色围裙的年轻人，他手上拿着一个冰淇淋甜筒，由于目前是冬天的原因它并没有化。

　　“你这样强抢良家妇男我可以告你非礼的，”年轻男人开口说，“还有恶意拐卖、寻衅滋事、拒不付钱。”

　　阿九看着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毛，笑道“是不是你们地府穷得没钱了，怎么连孟婆都改行卖冰淇淋了，还在冬天卖，真是亏不死你。”

　　即便如此说着，阿九仍是上前夺过他手里的冰淇淋。年轻人似是想阻止，但话还没说出口阿九就先舔上了两口，还时不时砸吧两下。

　　“真难吃，难怪你们地府生活水平越来越低。”

　　那年轻人眼看着阿九把一整个冰淇淋都给吃光了，才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

　　“你不会下毒了吧？”阿九听着他这话，又看了看自己手里仅剩的纸壳，说“不过你们应该没这个智商，地府这个地方啊不仅生活水平低，平均智力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所以说，你们出来卖冰淇淋养家糊口也是正常的。”

　　“我卖冰淇淋是来渡魂魄的，”年轻人抚了抚额头，说。

　　阿九冷笑一声，抹了抹嘴，说“骗谁呢，谁不知道孟婆渡魂魄是要卖孟婆汤的。”

　　年轻人耸了耸肩，说“这不是竞争大吗？上头觉得孟婆数量太多了要炒掉一批，我要是不多增加点业绩，我这区不就要被人家给吞了吗？最近死的小孩多，卖汤都不喝。我多聪明啊，孟婆汤做成冰淇淋，一逮一个准。”

　　阿九愣了愣，问“你说你把什么做成了冰淇淋？”

　　“孟婆汤，”年轻人摊了摊手，说“毕竟我是卖孟婆汤的。”

　　阿九抚了抚额头，从身上的不晓得哪个地方掏出了手机，按了几个号码后便转过身把手机搁在耳边，她说“是我，是我。你有没有喝过孟婆汤，你知不知道狐狸喝了孟婆汤会不会失忆啊？”

　　哑巴抬头打量了一番这个年轻人，他顶着一头棕色卷发，鼻子上架着方形黑框眼镜，穿着一身运动装加一条红色围裙。年轻人也发现哑巴在注意他，便俯下身仔细看了看，确定面前这个孩子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小孩。

　　年轻人看着初一，双手叉腰，不快道“所以，你把我绑架到这里来作甚么？我还要回去卖孟婆汤，最近死人很多的。”

　　“这片区应该都是你负责的，最近出了一起交通意外，列车相撞，是不是也由你负责的？”初一问道。

　　“你们了解的倒是非常清楚，那个案子确实是我负责的。这两天已经来了不少死鬼喝汤了，不肯来喝的鬼差也会把他们拉来喝的。”

　　“这个我知道，我是想知道你负责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姓秦的。”

　　年轻人回答说“这我哪儿记得住，我一天能发好几本百家姓的人，谁记得有几个姓秦的。”

　　初一想了想，发现自己这么多年也不晓得秦老板究竟叫什么，于是便喊了两声阿九想问问阿九是否晓得。他喊了两声阿九也没有回头，哑巴拉了拉阿九的衣角，阿九才回过头来。

　　她看了看哑巴，又看了看初一，又看了看孟婆，皱着眉问“你们是谁？”

　　她眼神里的陌生似乎是把一切都给忘记，她环顾四周，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孟婆一脸意料之中地点点头，说“你看，我从来不卖假货，这才是良心品质。这可是，连妖怪喝了都会失忆的孟婆汤啊。”

　　哑巴坐在阿九身边，打着手势给阿九科普他所知道的这里的一切，然而哑巴知道的也不全面，阿九光看手势也看不懂，只能用法术去看哑巴的记忆。

　　看着看着，看见自己居然有九条尾巴，她嗖的站起来扭扭腰，却愣是没扭出自己的尾巴来。她大叫了一声，指着自己的尾巴，吼道“你们谁把我的尾巴给吃了，我的尾巴呢？”

　　初一坐在另一张桌子旁悠闲地喝茶，孟婆抱着手臂来回踱步。

　　“我到底得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孟婆走到初一面前，不耐烦道。

　　初一指了指阿九，说“等她记起来了。”

　　孟婆看了看阿九，摇摇头，说“谁知道她什么时候记起来，她要是一直记不起来那我岂不是一直走不了了？”

　　初一点点头，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孟婆一面挠着头，一面哀嚎了一声，再过不久该天亮了，原本他这工作就是三百六十五日全年无休，这下好了二十四小时全日也无休了。

　　天知道他只是好好在卖冰淇淋哄鬼小孩喝孟婆汤，就被一条巴蛇和一只饕餮盯上了。

　　他又叹了口气坐下，掰了手指算算迟到得扣多少钱，全勤奖金泡汤了损失多少钱，离在地府买一套房还差多少钱。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脑壳疼，巨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