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架空]夜千灯》棠城

5、第五章 温和淳善

　　富家女眷消遣不多，打牌尤为兴盛。
　　杨家的姨奶奶中，二姨奶奶牌瘾最大，以至于极少带孩子。杨老爷忙于绸缎生意，更顾不上这些，顶多回家时抱着杨亭江亲一亲，眼中疼爱杨鸢从不曾感受过。
　　亏得疏于爹娘管教，都是杨鸢和下人们围着打转，杨亭江除了有些孩子脾气，脾性还算温和，尤其是和他母亲凶狠火急的性格相比，简直令杨鸢惊讶。
　　门房的人只不过捉了野鸟打牙祭，结果被杨亭江撞见，硬是心疼得哭了一场，让人把鸟都放了。
　　徐妈每每说起此事，都忍不住慈笑道：“亭江少爷心性和善，将来定是宽厚为怀的大善人。”
　　徐妈是杨鸢在这家中唯一可亲近之人，总说杨鸢聪颖过人，可夸奖不只限于一人，她也常夸杨亭江。
　　杨鸢不喜欢徐妈说除她以外任何人的好。
　　而她所夸奖的，正是杨鸢不赞同的：“亭江就是太和善，这样下去，以后要被人欺负的。”
　　徐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慈爱道：“小姐，您该这么想，纯良之人才有福报，亭江少爷定是有福之人。”
　　杨鸢沉默，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没有告诉徐妈，就在前一天，杨亭江被宗亲家的孩子抢了木壳手/抢不敢要回来，委屈地跑来找她寻求安慰。
　　她教他说：“那是你的东西，别人抢你的，你就要抢回来。”
　　杨亭江仰起小脸，怯怯地望着她，最后还是没敢去抢。
　　徐妈与杨鸢亲近，也照顾了杨亭江不少，正因如此，两人温和淳善的性子有些相似。
　　杨鸢害怕的就是这样，徐妈在杨家待了几十年，正因太和善，连丫鬟都敢对她指手指脚。
　　对杨鸢而言，杨亭江和徐妈不同，她依赖徐妈的温柔与关怀，但并不需要杨亭江也如此。
　　她一如既往的扮作好姐姐，可每当杨亭江被玩伴欺负了跑来哭诉，她从不会有好脸色。
　　杨亭江虽小，仍从姐姐一次又一次阴沉的脸色中，渐渐懂得了什么。
　　白纸一样的孩童，随手拿来便可行文作画，杨鸢正是执笔的人。
　　终于，杨老爷的寿宴上，亲族共宾客来了许多人，曾抢了木壳手/枪的男孩再次看上了杨亭江的糖果。
　　寿宴上，大人们高谈论阔，孩子们则玩作一团。
　　杨鸢撞见杨亭江被高他半个头的男孩拦在回廊角落，当即退一步躲到廊柱后，并无上前帮助之意。
　　男孩凶巴巴地吓唬杨亭江，伸手去掰他的手指。杨亭江不吭声，紧紧攥着装糖的铁皮小盒，气得男孩狠推了他一把。
　　他狠摔在地上，表情愤愤，就是不服软。
　　杨鸢轻迈一步，从廊柱后现身，站在男孩背后不远处。
　　杨亭江看见她，刚想开口叫姐姐，却见她眉心一蹙，面色深沉就如每一次他哭诉被欺负的时候。
　　男孩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仗着力气大对杨亭江又打又踢，最后动手去拖糖盒。
　　有了杨鸢在，杨亭江仿佛忽然有了勇气，他比不过力气，便朝争夺糖盒的手背一口咬了下去。
　　惨烈的哭喊穿过院落，惊动了大人。
　　杨亭江被捶打，被抓破脸，仍没有松口，嘴角渗出丝丝血迹，直咬得男孩哇哇大哭。
　　大人们将想要拉开两个孩子，可杨亭江不松口，越拉扯男孩哭得越厉害。谁也没有想到，孩子间的小打小闹竟能闹成这样。
　　杨鸢上前哄劝，握住他紧攥糖盒的手，哐当哐当摇了摇，微微露出笑容。
　　他这才缓缓松口。
　　二姨奶奶心疼杨亭江挨打，又见男孩被咬的更惨，不好再追究。
　　杨老爷见儿子有如此狠劲，脸上喜色难掩，又碍于宾客在场，还是责备了几句。
　　最后，为此事受罚的只有杨鸢一人，因为她没有看顾好弟弟。
　　杨鸢平静淡然地领罚，清冷的夜里跪了一晚，水米未进。
　　夜深人静时，院中只余凉凉月色与她做伴。
　　黑沉沉的夜空，她仰头专注地看着那一轮明月，目光空洞，仿若陷入沉思。
　　天快亮时，她已被冻得神智不清，恍惚听到徐妈的呼喊。
　　徐妈用大衣裹住她，隔着大衣抱住瘦弱的身躯，一遍一遍的喊，小姐，小姐。
　　她终于不再听错，就是徐妈的声音。
　　记忆中，另一个女人的音容早已模糊，她再也不会听错了。
　　身体逐渐回暖，杨鸢在自己的小屋醒来。
　　杨亭江整晚吵闹要来看她，终于被准了。脸上带着昨日留下的抓痕，一路小跑而来，手中糖盒哐当作响。
　　杨鸢感染风寒，徐妈正端了药劝她喝。
　　“姐姐，吃糖。”他连带糖盒，把所有糖果都递过来，“吃糖就不苦了。”
　　徐妈慈爱一笑。
　　杨鸢强撑病体接过糖盒，轻抚受伤的小脸，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