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架空]夜千灯》棠城

4、第四章 翻身

　　杨鸢对杨亭江很好，比当初对杨亭云还要好。为他唱歌，陪他玩，教他喊爹，娘，姐姐，细致周全得不像一个孩子。
　　尽管她总说喜欢这个弟弟，但在二姨奶奶眼中，她和那些殷勤巴结的下人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图以后在杨家的日子好过些。
　　二姨奶奶和杨李氏斗了好些年，终于将对手逼死，看到杨李氏的女儿奴婢似的围着自己儿子打转，得意之余乐得赏她点吃穿，但打心底里还是不喜欢她。
　　杨鸢花了近五年的时间，才讨得二姨奶奶丁点好脸色，为此，还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
　　杨亭江五岁时失足溺水过一次，那时，杨鸢就站在岸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扑棱，突然想起了她那投水自尽的母亲。
　　杨李氏死后，她学会了游水，但当杨亭江呛了几口水往下沉时，她依旧无动于衷。
　　平静冷漠的神情掩饰了心中的喜悦，可喜悦之中又有一丝害怕，她不知道该怎么交代这件事。
　　水面只剩一串气泡，霎那间，她忽然想通了，纵身一跃跳入水中，急切地朝着她翻身的机会游去。
　　她在水下找到了杨亭江，慌张之中，脚却卡在了水底的石头间。她有些慌了，拼命想要把脚抽出来。
　　杨鸢一直是个命苦的孩子，可老天爷在这一次帮了她。
　　下人们发现池边异状纷纷跑来时，看到她将杨亭江托举出水面，自己却整个身躯没顶沉在水中。
　　姐弟二人最后被救下，杨亭江没什么大碍，只是呛了些水，她却生了场重病，一直高烧不退，二姨奶奶难得松口准徐妈去请了大夫。
　　烧得迷迷糊糊之际，杨鸢感到仿佛仍置身水中，周身却温暖馨香，她蜷成一团，像在母亲肚子里一样安心，迷蒙间听到母亲的温柔怜爱的声音，像在叫她。
　　“娘......”她呓语出声。
　　徐妈将被子掖紧，轻声唤她：“小姐，是我。”
　　她清醒了些，缓缓睁开眼，眸中落寞难掩。
　　她终究只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重病期间，杨老爷只来看过一次，但她明白，唯一的一次看望不为别的，只因她救了杨亭江，救了他的宝贝儿子。
　　落水一事后，杨家上下对她没有以前苛刻了。
　　她不是杨家小姐，而是一个奴婢，只有把主子伺候好，保护好，才有价值，才不会被人找茬。
　　杨亭江便是她的小主子。
　　小主子在杨鸢养病期间倒是很喜欢往她房里跑，姐姐，姐姐地叫着，抿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就连这句姐姐，也是杨鸢教的。
　　她难受地闭眼，背过身去。
　　杨亭江只有五岁，不懂姐姐为什么不理人，白嫩的小脸挂着委屈，稚声稚气地喊：“姐姐。”
　　杨鸢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转身虚弱道：“怎么了？”
　　他低下头认错，“我不该不听话，不该玩水，我错了。”
　　杨鸢没有说话，事实上，她本可以阻止他玩水，但她没有。
　　“知错就改还是乖孩子，以后要听姐姐的话，知道了吗？”
　　“嗯！”杨亭江笃定地点头。
　　“姐姐哪里痛？我给你吹吹。”他还分不清受伤和生病的区别，只知道以前他哪里摔痛了，姐姐就会给他吹一吹。
　　杨鸢轻柔笑道：“不是吹吹，是吃药，姐姐生病了。”
　　“生病，吃药。”杨亭江想了想，模样认真极了，小脸皱作一团：“吃药很苦的！”
　　没等杨鸢回答，他从兜里掏出一枚糖果，邀功似的递给她：“姐姐吃糖！”
　　杨鸢一愣，怔怔地盯着糖果，还有那只握着糖果的肉乎乎的小手。
　　她有许多年没尝过糖果的滋味了，这是富家子弟才能享用的美味，她一直本分地当着下人，从没有过偷吃的念头。
　　但这一次，她接过了糖果放进嘴里，揉揉杨亭江细软的头发，夸道：“亭江真乖！”
　　杨亭江听到夸奖高兴极了，手脚并用地往床上爬，钻进杨鸢的被窝，缩在她怀里。
　　“姐姐，我困了。”
　　杨鸢亲了亲他的额头，一下一下轻拍他的后背，故作严肃道：“午觉只许睡一会儿。”
　　“嗯嗯。”他听话地点头。
　　杨鸢的嗓子还疼得厉害，只好轻哼曲子哄他入睡。
　　二姨奶奶和杨老爷都对这个宝贝儿子疼爱极了，但富贵人家的孩子多交由奶娘带，杨家有些不同，除了奶娘，还有她这个下人一样的姐姐。
　　看着怀中睡熟的稚嫩面孔，她仔细感受舌尖上糖果甜蜜的滋味，嘴角不由自主微微上扬。
　　至少，这颗糖果不是她偷来的，更不是乞求得来，而是杨家宝贝的小主子主动递到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