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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蜕变 ...


  •   没有人知道杨亭江落水的真相,杨夫人也奇怪,玲珑去打听了回话说,天亮时起早的下人见杨亭江在池子里泡着,不像落水。
      杨夫人思来想去,只能怪小鱼没有笼络住主子的心思,他的宝贝儿子宁愿泡冷水也不愿碰她,这样没用的丫鬟便罚她去做杂役。
      杨亭江身体暖和后没什么大碍,只有点小感冒,杨鸢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想必是因为白玉安平安无事她心里高兴的原因。
      她问杨亭江为何落水,杨亭江一口咬定是失足,她将信将疑:“你不是说你学会了游水?”
      白玉安见杨亭江不语,帮腔道:“池水冰冷,落水抽筋也是有的。”
      杨鸢还是怀疑,想问他为什么没有呛水,是不是如下人私议的那样在水里泡了整夜,转念一想,怕自己太逼迫了惹他反感,只好压下心中疑惑。
      杨老爷一直昏迷,杨鸢前去探望没什么话可说,把孩子抱到床前说是给外公看,其实心里清楚他哪里看得到。杨夫人掉了几滴眼泪,看向杨鸢时眼神依然是嫌恶的,只是有白玉安在场收敛了许多。
      大夫说杨老爷没有多少时日了,一想到他要走了,杨鸢心中多年积郁也化作悲伤,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她还是该送他最后一程,于是决定在娘家住下。
      白玉安陪她住下,但白家的生意不能荒置,只好两头跑。白老夫人顾念杨鸢是救出白玉安的功臣,倒是没有一点意见。
      白二爷有生意上的事要商量,有时不得不入杨府,一来二去,难免撞见杨亭江,就连白玉安都觉得奇怪,私下问杨鸢:“亭江和二叔,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杨鸢不解道:“有吗?我没觉得。”
      白玉安仔细想,杨亭江对自己的母亲还有杨家上下都是冷淡态度,对白二爷更冷好像说得通。
      “亭江的性子的确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也就对你亲热些。”
      杨鸢略得意,不敢笑得太高兴,“别的不管,我只知道这弟弟我没白疼。”
      想到白二爷每次来杨家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就心里舒坦。
      杨鸢没什么事忙,除了带孩子,每天都会去看看杨老爷,她爹有杨夫人和姨奶奶照顾,上下还有丫鬟仆人,用不着她多费心,每天去病床前瞧一瞧坐一坐就行。
      杨老爷从昏迷中醒过一次,却是意识模糊,话都不会说。杨鸢以为自己会无动于衷,可心里还是难受,想亲自喂他吃药。
      杨夫人一把抢过药碗,阴阳怪气地说别累着白家奶奶,还是她来喂。
      杨鸢觉得可笑,不想再争,悉心整理被角,杨老爷的袖子连带着被掀上去一截,杨鸢看到老人的手臂上有淤青,顿时愤然,以为是哪个下人欺主。
      杨夫人赶紧拉下被子给杨老爷盖好,说怕老爷子着凉。
      杨鸢愕然,忽然明白过来不是下人欺主。心中的愤然渐渐平息,她竟然不觉得气了。
      那是她的生身父亲,她不能忍受下人欺负他,哪怕是任何一位姨奶奶她都要讨个说法,可偏偏换了杨夫人,她反倒不气了。
      杨鸢心下一抽,说到底,她还是怨恨父亲这些年的偏爱。不只偏爱,他从没分出一点爱怜给她这个女儿,杨亭江母子得到的不是偏爱,是独独一份的宠爱。
      徐妈刚把孩子哄睡着,见杨鸢魂不守舍地回房来,问她怎么了。
      杨鸢微微摇头,坐在女儿床前发呆。徐妈见她眼角有泪,以为她又在杨夫人那里受了委屈,心疼地抱住她双肩,安慰说:“如今在这里是尽孝道,等回白府就不用看她脸色了。”
      白玉安忙完外面的事,回来见她神色不对,也以为杨夫人为难她,面色一紧道:“我去找表姑说理。”
      杨鸢拦住他,喑哑道:“没事,玉安,我是看到爹病成这样心里难受。”
      她是真的替杨老爷难受,可还是不愿揭穿杨夫人。
      她要尽的孝道,就是陪杨老爷到最后一刻。
      第二天一早,杨鸢准时又去病房看望。杨老爷一直住在清净的偏院养病,她不知是父亲自己要求还是杨夫人安排。
      杨老爷依旧昏睡,恰巧杨夫人不在,她支开玲珑,撩起杨老爷的衣袖,入眼的是一片青紫,两条手臂都是。
      杨夫人听闻她来了,很快匆忙赶来偏院,杨鸢装作若无其事,心中嗤笑,这个女人真是一刻也不想他们父女独处。
      不一会儿杨亭江也来了,带来了大夫,大夫见杨老爷几乎已半死,只是摇头叹息。

      杨亭江眼中泛起泪意,杨夫人抽泣不止,只有杨鸢呆滞地望着昏迷的杨老爷,哭不出来。
      饭后,姐弟俩在后花园走着。杨鸢情绪低落,但还是比不上杨亭江伤心。杨鸢明白,这些年来父亲一直对杨亭江宠爱有加,他伤心是应该的,反倒是自己,就算伤心恐怕对父亲而言也是多余。
      她柔声说道:“亭江,打起精神,杨家靠你撑着。”
      杨亭江忽然抱住了她,他是那样高大,突然的拥抱吓了她一跳,他还像个孩子一样寻求她的安慰,双臂却像勒住她一般,用力而强势。
      “姐姐,你不难过吗?你还怨爹吗?”
      她怔住,苦涩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会和你一起陪他到最后。”
      她拍拍杨亭江后背,让他振作。突然想起白玉安说今天白二爷会来杨府一趟,她不想杨亭江错过。
      姐弟俩人散着步,不知不觉走到僻静的后院,杨鸢处处留心,早就察觉白二爷每次必定绕到这里,这次也不例外。果然,杨亭江也看到了远处的白二爷,顿时停下脚步神色一变。
      杨鸢如愿看到杨夫人也在,远远看去两人手脚规矩,却是私相授受传递了什么东西,杨鸢猜那是信物,原来他们还是没有断干净。
      再看杨亭江脸色青黑,杨鸢拉着他赶紧往回走,俩人什么都没有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杨鸢知道自己已经做到了全部,这些年来,心中那作恶的念头挥之不去,明明可以揭穿,却不想便宜了那个女人。
      当天夜里,杨鸢辗转难眠,父亲手臂上的青紫总是闪现眼前。杨鸢知道,只要戳穿杨夫人,或者暗示提个醒,她一定会收敛。
      白玉安熟睡在侧,她悄悄起床点了一柱安神香,本以为能助入眠,却无用。
      心里憋着一口气捋不顺,她将安神香杵在手臂,灼烧的疼痛终于令她心中安宁。
      为女不孝,这是她应得的,就像她爹被杨夫人虐待,也是他应得的。
      杨鸢替父亲庆幸,因为大夫说他时日无多,意味着不用忍受太久折磨。
      第二天,杨鸢不急着去偏院,而是准备去看杨亭云。这些年来,她去母亲坟前的次数不及去看杨亭云的次数,她的心事不愿向抛弃她的那个女人诉说,只有杨亭云,死在那样单纯可爱的年纪,每每想起她都心中绞痛,总想多去看他。
      杨夫人又找到了机会,骂她惦记死去的外人都不愿关心自己爹。
      杨亭江昨天才目睹杨夫人和白二爷私会,此时见她一副咄咄逼人的面孔,厌恶地呵斥闭嘴。
      杨夫人没想到杨亭江会突然发怒,更是咬碎牙齿的恨。从前她喜爱打牌,和杨亭江相处得少,如今戒了牌瘾想亲近自己的儿子,他却已经被杨鸢挑唆了去。
      荒郊,杨鸢抱着女儿来到杨亭云坟前,带她见见另一个舅舅,却发现坟前有人祭拜过的痕迹。这段日子徐妈一直跟着她,不可能是徐妈,又问白玉安,白玉安也摇头。
      直到回到杨宅,杨鸢仍未想明白,问杨亭江,杨亭江也说他没去祭拜过。

      杨鸢没有过多心思细想心旁的事,杨老爷已病入膏肓,两天后便咽了气。
      杨鸢和杨亭江跪在病床前,杨老爷濒死前恢复了丁点神志,还是说不出话。
      杨鸢见他脸色青灰,忍不住哽咽,把襁褓中的婴儿抱上前,“爹,我带满满来看你了。”
      杨老爷没有看女儿和外孙女一眼,只是拉着杨亭江的手落下泪来,那才是他的所有牵挂。
      杨亭江哽咽了:“爹......”
      他手上力道一紧,目光渐渐凝滞,直到最后一刻,他的眼里只有杨亭江,不曾看杨鸢一眼,仿佛她是不相干的东西,一件摆设,一个下人。
      杨亭江抱着父亲的尸体低泣,杨鸢抱着女儿无限悲戚,最后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杨家的白事办得甚是隆重,杨鸢还在丧仪上见到了几个舅舅。自从她嫁进白家后,她的舅舅们时有殷勤,她都不冷不热地应付,这次也是一样,倒是白玉安对她的这些凉薄亲戚恭恭敬敬。
      丧仪结束的第二天,杨鸢就打算跟白玉安离开。
      杨亭江尚未从悲伤中回神,劝她再住几天:“爹走了,姐姐,多陪我几天好吗?”
      她硬了心肠,一定要走。
      杨亭江拉着她的手,哀声道:“你也怨我吗?”
      她用力挣开他,这些年来,没人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未将嫉妒与怨恨发泄于他,杨老爷的死让她情绪有了波动。
      “怨你有什么用,爹宠你不是你的错,你娘处处刁难我也不是你的错,我能拿你怎么办?你指望我能怎么办?!”杨鸢竭力克制自己的语气,平复后又道,“亭江,我只是不想留在这里,这段日子我们不要见面了,我想静一静。”
      杨亭江慌了,从下到大,她从未说过不要见面这种话,这是第一次。他从背后抱住杨鸢,任她如何挣扎都不松手,“姐姐,再陪陪我吧,不要走!”
      从前,杨鸢对他的依赖感到得意,可此时只觉得疲倦,两人起了争执,才发现她的弟弟是彻彻底底的大人了,有力的臂膀箍着她,周身压迫的气息,发狠地控制着她整个人。
      不知何时起,她的弟弟变得强势了。
      她挣不开,躲不掉,他的气息喷洒颈间,哪里还是当初冲她撒娇的孩子。
      “阿鸢!”白玉安的声音传来,两人皆惊,杨鸢趁机挣开杨亭江。
      白玉安拉过杨鸢,神色严肃对杨亭江道,“亭江,我知道你舍不得,可你姐姐既然嫁了我,自然该跟我回去。”
      杨亭江的目光在杨鸢与白玉安之间来回,最后落在白玉安身上。
      杨鸢忽觉心惊,想站出来缓和气氛,杨亭江先一步道:“姐夫,爹刚走,我只是想让姐姐多陪陪我。”
      杨亭江服软,白玉安顺势也软了语气:“满满她奶奶一直念着孩子,我们确实该回去了,你来我白府做客也一样。”
      杨亭江身上迫人的气势没有了,无力地点了点头。
      杨夫人自然巴不得杨鸢赶紧走,又说了些阴阳怪气的话,杨鸢无动于衷,直到她提起杨亭云。
      “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女儿,亲爹病重还去给那野娃儿上坟,你那宝贝弟弟葬的是荒郊野地,戾气重,这不,去了一趟回来就把你爹给妨死了!”杨老爷一走,杨夫人刻薄起来更加口不择言,“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姓杨,该不会当年你娘没交代清楚,你跟那野娃儿才是一家的吧!”
      白玉安眉心皱起,“表姑!”
      杨亭江亦制止道:“娘,别说了!”
      杨鸢眼中闪现一丝愠怒,很快平静,没有驳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淡淡扫了一眼杨夫人,抬头望着杨府高昂的门匾,最后目光落在杨亭江身上,呆滞而冷漠。
      又是那样沉默的眼神,杨亭江害怕她的沉默。
      就像小时候她总是沉默地承受父亲的冷落,沉默地忍受他母亲的折磨,现在,她沉默地看着自己。
      杨亭江感到不安。
      杨鸢和白玉安回了白家,可不安仍伴随随杨亭江入眠,在梦中也依然折磨着他。
      梦里,他回到了儿时落水的时候,他在水中扑棱挣扎,杨鸢站在岸边沉默地看着他,他呛了好多水,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却在最后一刻被人托举着浮出水面。
      托举他的那双手臂纤瘦异常,是杨鸢。平静的池水涌起巨浪,将他推至岸边,却卷走了杨鸢。他冻得瑟瑟发抖,在岸边无助的哭泣,忽然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杨鸢抱着他,轻声说:“别怕,姐姐在。”
      他泪眼婆娑抬起头,没有看到关切的面容,只看到一张冷漠的面孔。
      杨亭江从梦中惊醒。
      从那以后,他总是被梦境困扰,那些梦有的难以启齿,有的揉杂了回忆,他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臆想还是真的发生过。
      无论哪一种梦,都让他饱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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